冬宜两两 第17节
“怎么不说话?”贺浔伸出手掌,指尖缓缓抚向黎月筝的发丝,修长的手指往下移,指背几乎要贴上黎月筝的脸颊。
鼻息间尽是淡淡的乌木香,此刻贺浔的肩臂完全挡住黎月筝的身子,看上去甚至像在拥抱她。
冰凉若有若无擦过脸侧,让黎月筝不由得僵直。她定定看向他,突然就觉得心口发堵。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总归是嗓眼干涩的说不出话来。
见黎月筝不吭声,贺浔反问她。
“我是不配合你采访了?还是在你写稿的时候做梗不给你过了?”
“或者说我到你那个男朋友面前胡言乱语说什么不该说的了?”每说一句,贺浔的咬字就更重一分,锋利目光凌迟过她五官,好像能刺进骨骼。
眼前这张在回忆里纠缠了十年的脸此刻就在贺浔眼前,可他却觉得无比遥远。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望过来,不含一丝感情,纯粹到让人恼怒。
在他的手掌还要靠近时,黎月筝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用力往下拉。
屋子里光线太暗,男人的轮廓也是模模糊糊。黎月筝声音不大,足够屋子里两个人听清。
“贺浔,以前的事都过去了。”
“我现在有新的生活,我和叙白的感情很好。”
她的嗓音无比平静,不掺杂一丝对过去的留恋,冷静到让人觉得残忍。她三言两语带过那几年,就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一样事不关己。
他怎么会不知道她们感情很好,从重逢到现在,每次见面来来回回告诉他的不就这么几句话吗。今天他更知道了,他们不仅感情好,甚至还有考虑过以后。
“有多好?”贺浔突然握着她肩膀拉向自己,逼问她,“有我们那时候好吗?”
“按着从前的情分,我是不是还得敲锣打鼓地替你们庆祝?”
“还是说等你们结婚的时候给你们包个大红包?”
“你以前不是喜欢岛吗,要不要我买个岛送你,就当是我给你的新婚礼物?”
男人的嗓音微哑,步步紧逼。成片的记忆灌进脑海,十几岁的女孩看着路边的旅游宣传单,笑盈盈地同身边的少年分享。
少年当下没什么表情,只是默默地把宣传单放进口袋。回家后,他悄声搜索了所有岛屿的名字,挨个记下,想着总有一天要实现她的愿望。
黎月筝不答话,只指甲狠狠攥紧掌心,双肩有些僵硬。
看着贺浔时瞳孔闪烁,眼睫颤了又颤。
然而贺浔没停,他的一只虎口卡住黎月筝的肩骨,似乎这样就能把她提起来,“我都快忘了你有多洒脱,说走就走得一干二净,说消失就直接消失十年,手机注销又搬家,你对他也会这么洒脱吗?”
“贺浔!”黎月筝的音量突然增大,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黑暗把一切声音都放大,黎月筝甚至听得到他的呼吸和心跳。方才他的话重新过进脑子里,捕捉到什么字眼,黎月筝的瞳孔微怔。
“你…找过我?”
当时同贺浔分开的时候,黎月筝为了让他死心什么都说了。时间过去太久,记忆里当时的场景已经模糊,黎月筝已经忘记自己具体说了些什么,只知道事后回想起来,她的心脏都像是被拧碎了一般疼。
所以尽管是被那样的话伤害,贺浔还是回来找她了吗?
黎月筝突然觉得胸腔憋窒,有些喘不过气。
贺浔冷眼看着她这幅模样,忽而缓缓笑了出来,他刻意忽视了方才黎月筝的问题。
“生什么气,我又没说什么。”贺浔睨着她,薄薄的眼皮下眸光轻蔑。
半晌,他沉声道:“黎月筝,你不会以为我还为了当年的事耿耿于怀难以放下吧。”
神经猛地一震。
贺浔却骤然松了手上桎梏她的力道。
突然被放开,黎月筝险些没站稳,身子微微往旁边歪去。
喉咙口轻轻吞咽了下,黎月筝再次抬眼看过去,就见贺浔已经移开了视线,迈步往房间外走。
开门前,贺浔背对着她说了句话。
“你别忘了,已经快十年了。”
门开启又关上,只剩黎月筝一个人陷在黑暗里。
贺浔说得对,谁会傻到为一个人十年都难以释怀呢。
黎月筝看着门口的方向出神,良久,喃喃开口。
“嗯,这样就好。”黎月筝声音有些模糊,又重复了一次,也不知道是对谁说,“这样就好。”
-
前一天晚上没睡好,黎月筝少见地起得晚了一些。
上午是自由活动的时间,中午午餐之后便会乘坐大巴返回。黎月筝醒来后叫客房服务点了杯咖啡,而后又倒回床上给章桐打电话。
嘟声响了许久对面才接起来,听筒里传来懒洋洋的嗓音。
“喂,筝筝。”章桐打了个哈欠,“你怎么起这么早啊,这才几点。”
“章女士,已经日上三竿了,再晚小心一会儿大巴也耽误了。”黎月筝笑了下,“好了说正事儿。”
“从秀岗村村民那边得到的信息我差不多已经整理好了,现在要紧的是去他们的后厨看看,最好能拍些什么回来。”
沉默几秒,对面突然一个激灵,像是彻底醒了,“后厨?什么时候?”
黎月筝看了看时间,“我昨天坐大巴的时候就发现附近路段很熟悉,昨天晚上查了下,果然发现秀岗就离这里不远,现在还早,我的打算是一会儿从这里直接出发秀岗。”
“秀岗就那么大的地方,就算这段时间动作再小心,我也是担心拖太久走漏了风声,被他们察觉就晚了。”
“今天可能拍不到什么,但得先去那家店摸个底。”
“砰砰——”
听筒对面又传来两声响动,应该是章桐下床的声音,“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我和你一起!”
黎月筝喝下最后一口咖啡,拿了大衣出门,打算趁这个时候出去转转。
“别着急,慢慢来。”黎月筝无奈笑道:“我们差不多快下午的时间点过去,还能佯装成路过的进去吃饭看看。”
“那行!你出发的时候和我说一声,我直接过去找你!”
璟湖度假村傍湖而建,黎月筝沿着小路走,边走边看手机里那家火锅店的资料。
老板和店里的员工都是一家人,听村民说祖孙三代都在秀岗,这么多年就在这个小地方混,算得上是个地头蛇。两年前开了这家老刘串串,生意还不错。
这家店的客人除了周围的村民,也就是往来两座城市的路人更多些。或许相关中毒问题早就发生过,但是也因为地理位置的特殊性,没被多关注也未可知。
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度假村的岔路口。
就在这时,黎月筝的手机弹跳出一个来电提示,见着备注,她赶忙接起。
“喂。”
“关门?”
黎月筝神色突变,“好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黎月筝面色沉凝。手指条件反射地按下几个号码,还未拨出去,她动作突然一停,紧锁的眉毛突然微微跳动,随后目光再次落回通话记录上。
......
尽管抓紧着时间,黎月筝到达老刘串串的时候却还是店门紧闭,玻璃门上贴着暂停营业的白纸黑字。此刻原本应是就餐高峰期的中午,店内却空无一人。
方才,黎月筝接到了之前采访的某个村民的电话,说是老刘串串老板一家像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刚刚他路过的时候偶然发现火锅店没开门,留心了一眼,发现他们正从后厨往车上搬运什么东西,眼看着就是要跑。
黎月筝的第一反应就是火锅底料。
生怕耽搁时间误了证据,黎月筝迅速通知章桐后便拦了辆车直接赶往秀岗。
火锅店的大门灰扑扑的,店面招牌就是最廉价的那种广告牌。地方倒是挺大,一共两层,不过现在这会儿却连只苍蝇也看不到。
旁边就是土路,很少有车子和行人通过。路两侧的杨树到了这个季节也变得光秃秃的,杨树后的大片田地原本种了庄稼,此时也只剩下了干裂的泥土和杂草。
黎月筝眉头紧锁地盯着店内,一时想不到解决方法。
忽而,身后传来一道粗厚带着乡音的男声。
“你干嘛的?”
黎月筝闻声回头,就见火锅店门口站着一个穿着短款黑色羽绒服的中年男人。男人身量中等,皮肤黑红,满是褶皱的脸板起来起来时显出点凶相。
仔细看,他的羽绒服衣领上还有火锅渍,衣摆下方也有大大小小的油渍。
黎月筝手心一紧,恍然在脑海中搜寻出火锅店老板一家人的照片,思索间,眼前的中年男人和照片上的某一人逐渐重合。
镇定住思绪,黎月筝笑了下,“我是京西人,从东临返回京西路过这里看有家火锅店,就想着来吃个午饭。”
男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满是油光的眼睛在她身上逡巡了两个来回。
黎月筝微微蹙眉,眼神冷静地扫过男人的面容。就见男人抿抿唇,手背用力在唇角抹了一把。长满厚茧的手被风冻的干裂,口鼻涌出的白色哈气不断,男人往地上吐了口痰,从兜里摸出根劣质的烟来。
“小姑娘长得挺漂亮的,怎么就不是个实诚人。”
闻声,黎月筝思绪一紧,眼睫慢慢垂落。
方才那通电话瞬间涌入脑海,疑问清晰起来。
下一秒,她听到男人说,“黎大记者,有什么想问的直接找我呗,别偷偷摸摸的。”
黎月筝面上带笑,左手不动声色抱紧右臂,握着手机的右手使劲按了五下侧边按钮。
而后,平静道:“好啊。”
-
上午的时间,岑叙白他们组的人一起在度假村包了条船游湖。想着黎月筝可能会多睡会儿,岑叙白也就没特意联系她。
意外的是,岑叙白在返回酒店房间的路上碰上了贺浔。
当时,他正低头给黎月筝发着消息,迎面就看到贺浔和几个西装革履的人走过来。
应该是度假村的负责人,正姿态恭敬地给贺浔汇报着什么。时不时还介绍下周围设施,看起来有些紧张,甚至不敢直视贺浔的眼睛。
待到贺浔注意到岑叙白,两个人已经相对站着。
步子放缓,贺浔扫了岑叙白一眼,示意众人今天就此结束。不多时,酒店玻璃长廊就只剩下他们二人。
“贺总。”岑叙白微微点了下头,“我以为您昨天晚上就会返回市区,没想到这个时间还能在这儿见到。”
贺浔唇上勾起个不明显的弧度,“总有些事情要上心些,多耗点时间倒也不碍事。”
这话的指向不明确,岑叙白一时间没明白他的意思,思绪卡壳了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