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节
他说:“以前,我也画过的。”
画师从袖中取出一卷画轴,徐徐展开。
只见微微泛黄的画纸上,漫天雪片纷飞,寒梅横斜,一只白色小貂窝在雪堆旁,背后是璀璨的夜空星轨与皑皑雪山。
那貂眉眼灵动,玉雪可爱,令妖见之忘俗。
鸾鸟赞叹道:“这张画得真好!比画其他妖类,都更好。”
画这幅画时,灵山大王没有好纸好墨,画技也未臻至化境,远不如现在娴熟,但笔触细腻,饱含浓烈感情,实在是他最得意的一副画作。
如此满意的佳作,却无妖共赏、无妖赞美。未免有锦衣夜行,明珠蒙尘之遗憾。
鸾鸟说:“好可惜。我看这壁画上,也差一只貂。”
画师却道:“有妖要来了。”
鸾鸟一怔,果然听见殿外脚步声,她心惊胆战,匆匆飞出琉璃窗,却不忘补充道:“我明晚再来找你玩儿!”
画师独自站在高阔殿宇中,环顾四壁:“是啊,还差只貂。”
他沿着墙壁行走,好像在欣赏自己的作品,思量哪里适合加上一笔,添一只貂。
脚步声近了,进殿妖将拜倒在地:“大王。”
灵山大王没有回头,依然在看壁画:“说。”
灰狼妖将斟酌道:“虎将私调麾下妖兵,前去白河城方向,是否要传令召回他?”
灵山大王摇头:“让他去,吃一次亏,才知道自己斤两。”
……
夜风吹过,流云聚散,月影时隐时现,照得远处镇妖塔尖顶忽明忽暗。
孟雪里的酒意醒了,思维变得清晰起来。
他问褚花:“白河大王在招募擅长登高、或飞行的妖?最好能上天?”
褚花不明白孟长老为什么突然想到这里,纳闷应道:“是的。”
孟雪里:“你们看天上有什么?”
碧游:“有云。”
“还有呢?”
阮灰:“星星月亮。”
孟雪里笑道:“还有镇妖塔啊。”
高塔拔地而起。被困锁的妖,就在天上,在云与星月间。
褚花再次打了个哆嗦:“孟长老的意思是……白河大王想上镇妖塔?”
“镇妖塔”不是白河边的观光景点,是妖界最危险的牢狱。
想去塔上的妖只有一个目的——救出叛妖。
阮灰与碧游对视,好像被这种猜测吓到:“如果被灵山大王发现,岂不是要发兵打仗?白河与灵山大战一场?”
孟雪里意识到自己言语不妥,半妖胆小,大晚上实在不适合聊这些,有事可以白天说,起码得让童工们睡个好觉。
孟雪里:“我随便猜的。时候不早,快回去休息吧。”
半妖们告辞后,露台安静下来。风吹珠帘清脆作响,霁霄与孟雪里并肩而立,沉默远望。
孟雪里回握霁霄的手:“你救我时,我向你承诺重新做人、改吃素食、忘记过去,谁知都没做到。”
霁霄垂眸看他,淡淡道:“道侣本是一体。能为你分担,我心甘情愿,你不该如此作想。”
孟雪里赶忙道歉:“是我想错了,你莫恼我。”
霁霄看着镇妖塔,语气稍软:“那两妖可与你有旧?”
这句话没头没尾,孟雪里却听懂了。霁霄愿意帮他了却旧事,乐意了解他的过去,就像他时常羡慕嫉妒胡肆,因为后者参与了霁霄的少年时光。
孟雪里沉吟道:“交情不深。但白鹤、紫狐是灵山大王部下,他们一定知道,当年灵山大王毒杀我前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巨蟒、灵貂、孔雀,本是三位好友。
三年前,他遭受巨蟒背叛,被追杀至界外之地。事情发生时,雀先明在人间游玩,要说谁最清楚“巨蟒如何策划毒杀灵貂”,必然是当年灵山大王麾下,关系最亲近的五位旧将。
巨蟒何时起意,何时定计,何时开始行动布局,自己竟毫无所觉,细细想来,疑点重重。或者说,巨蟒为何要反,自己可有一处对不起他?
那段记忆过于痛苦,孟雪里从前不愿细想,甚至抱着“我已重头做人,往事何必再提”的逃避心态,没有试图弄清楚。
为什么现在愿意想?因为有了霁霄之后,生活足够甘甜,他不再害怕任何苦。
霁霄道:“你若愿上塔一问,我陪你。”
孟雪里没有回答,他怎肯让道侣冒险?
他揽着霁霄脖子转移话题:“良辰美景,浪费要遭天谴,我们睡觉吧。”
……
三只半妖的房间在隔壁,与孟雪里霁霄房间陈设相同。
碧游关上门,第一次住豪奢观景房的兴奋,却已被忧虑代替。
“我觉得孟长老的推测有道理。”褚花说,“白河大王常年住在河底,为什么突然想上天?时间正好赶在万妖大会之前?”
阮灰生性谨慎:“大妖的事,很难琢磨清楚。咱们今夜出货,明天就离开白河城!”
碧游对褚花道:“然后你跟我们一起上路,到了黑山寨,你找那边的暗行伙计躲躲风头,如果白河一切太平,你再回来。”
前些年妖界战事频频,各地暗行互相接应,已是常事。
褚花挠挠猫耳:“好。今夜出货,明天一起跑路!”
另一间房内,孟雪里正揽着道侣往床上拐。白河城客栈特有的水床,鱼胶熬炼作光滑外皮,里面灌满温热的水,上面铺一层薄薄鲛纱,柔软舒服。人压上去,水声微响,还能透过鲛纱,感受到温热、饱满的水床。
他压着道侣,就要解开霁霄外袍襟带,甚至有些迫不及待的意味,因为害怕对方淡然开口,提出“练剑”“修行”之类的要求。
幸好霁霄没有。
霁霄任由孟雪里动作,神色温和包容。
望着那张欺霜赛雪的圣人面孔,孟貂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做贼心虚地胡乱解释:
“我就抱着你睡,不干别的。除下外袍,睡得比较舒服。今夜不打坐,咱们体验‘白河水床’,这也算特产。大老远的,来都来了……”
第112章 烛影摇红
孟雪里说着, 脱下道侣的外袍, 又解开自己外衫, 扬手一扔,姿态潇洒快活。
外袍“哗啦”一声展开,飘飘然落地, 遮挡鲛油灯烛光一瞬。
烛影摇红,霁霄的面容随之由明转暗。
他一道剑气打去,彻底熄灭烛火。
室内骤暗, 唯独银色月光透过珠帘洒进房间, 被筛作错乱的光斑,落了两人满身。
孟雪里动作稍僵。霁霄五官线条锋利, 棱角分明,只是他脾性沉稳淡然, 才消减了过于锋锐的气势。
此时此刻,那种压迫感又回来了。
孟雪里有种被捕猎者盯住的错觉, 正想放开道侣,忽然浑身僵硬。
原来是霁霄手掌抚上他后颈。自两人心意相通后,他们用这种方式表达亲密。
然而这次不一样, 霁霄的指尖顺着颈椎, 更往下探去,温度透过一层薄薄单衣打在身上,酥麻的感觉传递到尾椎骨。
孟雪里被人从后颈摸到尾椎,不由打个颤,却不是冷颤。如果他还是貂身, 一定全身貂毛都炸起来了。
透明鲛纱与鱼胶下,饱满的水床轻轻摇晃,发出悦耳的水声。
孟雪里听着那声响,不知想到什么,双颊红透。
霁霄眼帘垂下,看不清眼中神色,低声问:“神识御物练得如何?”
他右手来回抚摸孟雪里尾椎骨,漫不经心般,左手拈来孟雪里赠他的珠串,在指间摆弄。
孟雪里被摸得腰股酥软,原本坐在霁霄身上耀武扬威,逐渐颤颤倒下,依靠着道侣胸膛,忍不住低声喘息。
他听罢这话,更觉头昏脑涨,这是什么情况,霁霄是要与我谈修行,还是要跟我睡觉?
他分出一缕神识,试着去碰霁霄手中珠串。礼物很不给主人面子,仅轻轻一颤,发出清脆撞击声,便不动了。
霁霄淡淡开口:“不到火候,还不能双修。”
孟雪里赧然低头:“我会努力的。”
霁霄又道:“也不是没有其他办法。”
孟雪里一喜:“什么法子?”
霁霄:“你受着就是了。”
孟雪里茫然,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
话音戛然而止,霁霄单手揽过他腰,帮他调整坐姿,那炽热、坚硬的之物,便抵在他股间。
孟雪里呼吸停滞一瞬,脑中轰然炸开火光。
霁霄轻轻叹气,好似无奈:“我也不想这般待你。之前同你说过,我也有七情六欲,只是比常人耐性稍好,可你总招惹我,还看《长春记》、《云雪风月录》那种东西,真的很好看吗?”
他语气平静地解释、发问,放在孟雪里腰间的手却一路游移,探进里衣,开始动作。
霁霄抬眼,两人四目相对,孟雪里看见道侣眼中的自己,眼眶泛红,要哭不哭,一幅意乱情迷的模样。
“你偷看我话本?”孟雪里声音断断续续,申辩道:“是你上次在寒门桥气我,我才买的。”
霁霄凑在他耳边,轻声问:“那你这一路气我,也该怪我?”
孟雪里缩缩耳朵,心想完了,又是白河大王沐浴的事,这事怎么就过不去。
“你不会又要打我屁股吧。”孟雪里轻喘着问。
他想起霁霄上次生气,将自己按在桌上打,打得那般狠,不禁委屈又羞恼,浑身泛起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