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你是宝儿的娘,我不杀你,免得妹妹难过。”
  简素不让闵成洲离开,拦在他面前。
  “你又是何必?与她做兄妹不好吗?这是血脉的联系,更胜于其他的关系。你大哥一定给她改了姓氏,上了闵家的家谱,她以前就是你妹妹,现在是在闵家的列祖列宗那里排了位置,和你是一家人!”
  “那又如何?”闵成洲居然笑了,表情呈现出病态的疯狂,“她并不是我亲妹妹,这个道理我很早就知道了。我很多次的时候告诉自己,应当放弃,但是看到了妹妹的笑靥,我就知道我放不下。”
  听到了闵成洲的神情表白,简素打了一个寒噤。
  “夫人可知道,我试图了断心意,甚至我替妹妹找过如意郎君,只可惜哪儿有什么如意郎君,世人或是追逐名利,或是追逐财富。倘若是毫无志气可言,那人八成要重孝道,倘若是和自家娘亲摆在一起,定然是倾向娘亲,不会把妻子一心一意放在心中的。这样的人怎么般配的上妹妹?”
  “他们统统比不过我的用心,后来我就想,既然他们都不好,为什么我不娶妹妹呢?夫人,我一直在讨好你,你是宝儿的娘亲,我希望得到你的认同,我想露出一丁点的心思,让你慢慢接受,我以为你接受了,谁知道你居然这么绝情。”
  一口气说到了这里,闵成洲的手指慢慢拂过宝剑,抹去了上面的血,“我很难过,妹妹看不上我也就罢了,她年岁小,我可以慢慢等她,但是夫人万万不该直接这样做决断,送她到京都给她订了亲。夫人,你太狠心了,一点机会都不肯给我。”
  简素还要说什么,结果被闵成洲喂了药,她当即瘫软一团,而闵成洲慢慢蹲下身,看着简素:“夫人,你不用说什么,我意已决。我敬重你是宝儿的母亲,我留你一条性命,免得她回来之后见到了你伤心。不过,你做的决定让我非常不开心,这是给你的惩罚。”
  他的双手用力,生生断了简素的腿骨。
  简素想到了闵成洲的疯狂,心跳骤急,翡翠和珍珠两人相视一眼,继续安抚简素。
  “夫人,小姐吉人自有天相,一切都会好的。”珍珠安慰说道,“再说了,咱们家小姐出生的时候霞光满天,不是还有游方道人说咱们小姐就除了一劫,过了之后,就会顺遂。”
  “这一劫难过去了之后,定然是应了那和尚说的,否极泰来。”
  “是啊,毕竟夫人先前的计策瞒过了闵成洲一个月时间,一个月时间能够做的事情很多,绿玉那丫头虽然不大聪明,但是好歹也算是一身蛮力,她又认死理,定然可以护住小姐。”
  澜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雨,原本只是绵绵细雨,忽然雨声骤急,打在了船舷上,噼里啪啦地作响。
  雨水落在了江面上,激起了蓬蓬水雾,整个澜江泛着白雾,遮掩了一切,就连两岸的青山也看不清了。
  简素让人撩起了帘子,听着雨声,第一次在正骨之外的时候落泪。
  这淅沥沥的雨滴滴答答落在她的心尖,她双十合适,祈求老天,只要女儿能躲开闵成洲那疯子,让她折寿几十年也甘愿。
  闵宝彤皱眉揉胸口。
  前两次乔宜贞注意到了,只是没开口询问,等到第三次的时候,乔宜贞终于忍不住开口。
  “是胸口不舒服吗?是不是刚刚哭得伤了身?咱们已经说了很久的话,要不,我现在陪你去看大夫。那位大夫姓胡,如果要称病,我认识的那位胡大夫医术很好,也是信得过的人。”
  闵宝彤摇头拒绝。
  “我没事,就是胸口闷闷的,不知道是不是快下雨了,所以闷得慌,乔姐姐,不如我们先吃点东西,再去找胡大夫?”
  “下雨?”
  乔宜贞扭头去看窗外。
  她这才发现,在上午的时候京都还是天气晴朗,不知道什么时候天阴沉了下来。
  正巧风烈了起来,呼啦啦地吹,把枝头尚未泛黄的树叶扯了下来,吹入到了窗扉之中。
  见着天色不好,乔宜贞首先想到的就是郊外游玩的孩子。
  倘若是侯府的马车等着还好,若是他们没留马车,等到忽然下雨,岂不是要淋雨?
  池长生看着胖乎乎的,实则底子有些亏空,上次胡大夫还说了,最好是不要生病。
  这样一想,乔宜贞就有些坐不住了。
  “宝彤,我先前同你说过,今儿我是去天牢探望祖父,世子带着两个孩子在郊外。我不知道马车是不是等着他们,万一要是不在,下雨了只怕不好雇马车,我怕他们淋着了想去郊外接他们。”
  闵宝彤连忙起身,连带绿玉也起身。
  “那我就不耽误乔姐姐的事,我先回去好了。”
  “你和我一起吧。”乔宜贞下意识不愿意让闵宝彤回闵家。
  “啊?”闵宝彤一愣,她一瞬间有些心动,很快还是摇头拒绝了:“今儿已经耽误乔姐姐不少时间,我就不去了。”
  明明乔宜贞还有事,自己却拉着对方说了许久的话,求着对方出主意,还和绿玉抱成一团哭得一塌糊涂。
  闵宝彤越想越觉得自己先前很失态,小声说道:“我还是和绿玉先回去,今日里乔姐姐给我出的主意就很好。”
  她长舒一口气,像是想通了什么,眉头舒展开,身上的稚气也无形之中消散了许多。
  “和乔姐姐说了这么多,也让我想了很多事情。毕竟我是和娘相处时间最久的人,我觉得娘亲不管有什么计划,若是知道池青霄不好,是不会让我急急嫁给他的。所以……就先称病好了,晚点我先去找胡大夫拿到方子,然后称病不起,就和绿玉在京都里等着娘亲。”
  绿玉也不住点头,她不算聪慧,但是最为听话,也习惯被人安排。
  绿玉说道:“这样好的,小姐离开琮州之前,夫人给了许多银子。小姐就不回琮州,咱们可以花钱让人快马加鞭传讯,夫人收到了信,自己脱不开身,也会让人过来的。”
  主仆两人说得很好,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乔宜贞就是有些不放心。
  就好像是让闵宝彤离开,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一样。
  银杏本来就对闵宝彤有些愧疚,此时看了乔宜贞的表情,对闵宝彤说道:“闵小姐不如和我们一起吧,咱们一起去城外接世子和小少爷。”
  闵宝彤看着银杏,而银杏笑着说道:“刚刚闵小姐说了许多事情,我家夫人的事情,闵小姐难道不想知道?在路上我可以同两位说一说,还有我家两个小少爷,他们是双生子,两人很是伶俐可爱,二少爷的眉心有一点红痣,三少爷有些淘气,爱笑爱闹。闵小姐难道不想见一见他们?”
  闵宝彤当即动摇了起来,她本就想继续黏着乔宜贞,大约是吐露了心事,这会儿看乔宜贞就像是幼鸟看到了母鸟,扑棱着翅膀就想要钻入到对方的羽翼之下。
  “会不会太麻烦乔姐姐了?”
  乔宜贞见着银杏的话留下了闵宝彤,也笑了起来,“不麻烦的,要是我在路上唠唠叨叨说孩子的事情,还怕你不喜呢。”
  “怎么会?”闵宝彤恨不得跳起来,大约是觉得婚事可以解决,这会儿笑盈盈的,眉宇之间的郁气一扫而空。
  “我在琮州就经常和孩子一起玩,我二哥还笑我就是没长大,孩子气十足。”
  乔宜贞眼皮重重一跳,每次听到闵宝彤提到闵家二少爷,就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她呷了一口茶,装作不在意地开口:“你二哥的事情,你再与我多说一些,我看你二哥很是疼你。”
  “二哥哥确实很好,我淘气捉弄人的时候,我娘都会有生气的时候,二哥哥却不会生气。我是没有亲哥哥,倘若是有亲哥哥,只怕都比不过二哥哥呢!”
  银杏和绿玉两人一起去车行租赁马车,乔宜贞就和闵宝彤留在茶楼里,两人说起更多关于闵成洲的事情。
  闵成洲个子并不高,喜白衣,腰间总是别着一柄宝剑。这宝剑上本来缀着宝石,闵宝彤贪玩的时候把最大的宝石给扣了下来,还把宝石打磨了个洞,穿了络子,做成了剑穗。
  “我二哥哥也不在意,就这样别着剑。”闵宝彤噘着嘴,“我好几次让他换一柄剑,他都不肯,这样的剑实在是不够好看。”
  “不是所有地方都能带剑。如果要是不能带上宝剑的地方,你二哥是不是会取下剑穗?”
  “咦?”闵宝彤一愣,表情惊叹。
  “乔姐姐你怎么知道?确实是这样的!等到了夏天的时候,他都会取下剑穗换在折扇上。因为这剑穗日日带着,下面的绦子难免磨损得旧了,每当这个时候,二哥就会让我换一条,我有一次偷懒,让红香替我打得络子,他的脸色好难看,把我吓了一跳,之后就不敢偷懒了。我都会记住了,要给二哥做络子。”
  乔宜贞长睫轻颤,她抬眼看着闵宝彤,对方笑嘻嘻地,还觉得自己当时偷懒不好,吐了吐舌头。
  压住了狂跳的心,乔宜贞说道:“你二哥大你六岁,这个年龄也应当议亲了是不是?你二哥有心意的人吗?”
  “他可不许我问这件事,每次问了就不大高兴,我就不问了。”闵宝彤说道,“对了,乔姐姐,你怎么猜到剑穗的事情?”
  “我就是那么一猜,觉得你二哥疼你,应当也看重你送他的东西。你还送过其他东西吗?”
  “也不能算送,就是小时候很多好玩的东西,我都会想着带给二哥。”闵宝彤说着,“我小时候送他的弹珠,他留着,还有我当时学绣活,做了可难看的帕子,我娘都觉得好丑,二哥也不嫌弃,不光用还用到起毛边,最后也没有丢,都装在箱子里。”
  乔宜贞有心继续问,不过闵宝彤却要转话题,“不说我二哥了,乔姐姐,能不能说说你家的事情啊。我知道你祖父是乔御史,他还看过关于他的话本子,能不能与我说说看乔御史?”
  乔宜贞只能够顺势转了话题,等到银杏和绿玉回来,两人已经说到了乔宜贞当年的婚事。
  因为说的是乔宜贞的事,干脆乔宜贞与闵宝彤两人一辆马车,两个丫鬟上了后面那辆车。
  风一会儿急,一会儿缓,马车里帘幕放下,隔出了一小片天地。
  乔宜贞说着自己和池蕴之的事情。
  闵宝彤很爱看话本子,按照她的说法,她最喜见到佳偶天成,双双心心相印,再开花结果,成就天下无双的好姻缘。
  “乔姐姐的婚事就像是话本子一样,和世子缘分天注定!”
  乔宜贞笑了笑,没说话。
  当年她可不觉得缘分天注定,而是觉得怎么就被池蕴之抱了个满怀,抱了也就罢了,怎么还被人掀开了兜帽,只能与他结为夫妻。
  乔宜贞本来还在惶惶之中,发现表哥愧疚得几乎要钻入到地缝里,家里所有人都替她发愁,她这才甩开所有的惶恐。
  乔宜贞告诉自己池蕴之很好,会是她的良人,她这样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把自己都说服了,再和家里所有人如此说:长青世子性情温和,爱恋她,很适合过日子。
  成亲之后,乔宜贞一度觉得长青世子虽然不是她想象中的夫君,他们两人也算是能够应了一人一世一双人。
  他的性子就像是她预料的那样,待她极其温柔,乔宜贞甚至觉得,自己倘若是去了,三个孩子托付给他肯定没问题,结果却有了那个梦。
  微风不知道什么时候伴着细雨一起吹,整个京都都被绵绵的雨裹住。
  乔宜贞的心中也像是细雨一样,丝丝缕缕的愁绪因为雨而骤生,蔓开在心头。
  闵宝彤本来还挺高兴,见到了乔宜贞眼中的难过,像是热炭遇到了凉水,兴奋劲儿就没了。
  她意识到今天打搅乔宜贞很久了,对方才刚从天牢出来呢,她就一股脑说了自己的烦恼,让乔宜贞出主意,听她说了许多无关紧要的小事,乔姐姐应当也很疲惫吧?
  刚刚又说了许多乔祖父的事情,或许一不小心乔姐姐想到乔御史还在狱中了。
  闵宝彤抿了抿唇,露出了羞愧的神色,她悄悄看了乔宜贞两眼,最后干脆闭上了眼,假装疲惫打瞌睡。
  闭上眼了之后,或许是因为今天哭得太累,她很快就真的睡着了。
  等到乔宜贞回过神的时候,就听到了闵宝彤均匀的呼吸声,凑近一些去看,她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嘴里咕囔了一声,乔宜贞仔细辨认,发现她喊得是娘。
  果真还是个孩子。
  乔宜贞下意识地笑了起来,心中的愁绪也因为闵宝彤消散了不少。
  闵宝彤睡着了,马车里陡然安静了下来。
  乔宜贞用披风裹住了闵宝彤。让她靠在自己的肩头上。
  撩开马车帘幕的一角,乔宜贞去看外面的雨下的如何了。
  她是不会有女儿缘了,还是多顾着自己的儿子们吧。好好看着雨下的如何了,最好池蕴之带着孩子已经避好雨了,都不会被雨水淋着。
  在落下第一滴雨的时候,马车已经接近城门,等到细细绵绵的雨笼了整个京都,马车已经出了城门。
  出城门的时候,马车行得很慢。就在这个时候,乔宜贞就听到了急切的马蹄声。
  马车帘幕本来只是撩起一角,或许是那马匹行得太急,从马车旁擦过,把帘幕的一角高高掀开,同时还有一些泥水飞溅入内。
  乔宜贞皱着眉头擦了脸,紧接着她去看那骑马之人。
  首先看到的就是一把没有宝石的长剑,剑柄上缀着一枚褪了色的络子,络子把一枚红宝石编在其中,随着那人骑马动作晃动得厉害,就像是一瞬间乔宜贞颤抖的心。
  或许是因为发现自己骑马太快,把泥水飞溅到旁人身上,那人勒停了马车,往这边过来。
  乔宜贞连忙把靠在肩膀的闵宝彤放平,刷的一下把披风往上一扯,严严实实盖住了闵宝彤的脸,只露出了她的裙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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