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
他是她的七哥,她的七哥是最优秀的民航飞行员,他执飞的航班,是最安全的。在那些分别的,没有他消息的日子里,南庭每次仰望天空,都一遍一遍地这样告诉自己,既是安慰,也是鼓励。
他的蛮蛮也不是从前那个只知道玩的,任性小女孩了,她已经强大到可以守护自己。盛远时偏头亲吻南庭的额头,“以后还有你,为我护航守望。”
南庭抬头,夕阳遥远模糊,投在他脸上折出别样温柔的晕光,忍不住就主动吻上了他的唇。
那份勇敢,千金不换。
盛远时等了一天,等的就是这一刻,他笑着接过主动权。
塔台楼下,盛远时的目光落在她额头上,“白天见过他了?”
还以为他没发现她额头上的创可贴没有了,南庭如实说:“午饭和老桑一起吃的。”然后以玩笑的口吻说:“要是留疤了,你会觉得丑吗?”
“你说呢?”盛远时神色不动地注视他,让她少见桑桎的话都到了嘴边,硬是咽了回去,改口道:“别听他吓唬你,没事。真有事,也不嫌弃你。”
南庭一笑,说正事:“飞行员的身体素质要求很高,你们长期受到高空缺氧、低气压、寒冷、噪声、振动与加速度等环境的影响,对生理功能有特殊的要求,而脱敏并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你不要去做了。”
他不做脱敏怎么办?让她把睡不着送人?
盛远时不希望她因为自己有所失去,“也是他告诉你的?”
他语气不太好,南庭听出来了,“是我问他的。”
“不用他操心。”盛远时给她拢了拢外套,“你也不用瞎想,一个脱敏而已,还不至于影响飞行。”见南庭还要说什么,他强调:“我心里有数。我答应你,不会以职业生涯冒险,好吗?”
南庭还是不放心,拉着他的手轻声唤,“七哥。”有着撒娇的意味。
“知道我吃这套是吧?”盛远时抬手摸摸她发顶,“别闹,到点上去了,我回指挥中心。”
“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家休息吗?”南庭想也没想地脱口说:“值夜班是我工作的常态,难道你以后都要陪我啊?”说完才回过味来,不好意思地转身要走。
盛远时不由分说拦住她,凑到她耳边,“等以后结婚了,你上夜班,我就在指挥中心住。反正你不在家,我在哪都一样。”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南庭挣开他的手,跑进塔台了。
等她的身影消息在视线里,盛远时步伐轻快地上车,径自笑道:“听不懂就怪了。”
上席位值班前,南庭到底还是给盛远时发了信息,“别在指挥中心待着了,你累了一天休息不好的,我只是在塔台值夜班,又不会有什么事。”
盛远时既不答应她,也没反驳她,只回复说:“知道了,安心上你的班。”
南庭就不好再说什么,回想盛远时那句关于结婚的话,耳朵不自觉地热起来,平复了下心情,她才去指挥大厅接班。
一夜平静。只除了休息时,有师兄调侃她与盛远时。
都怪那个人太高调。南庭心中甜蜜同时,又忍不住责备他。
清晨七点,南庭值完最后一个时段的班,但她还不能下班,要等同班组的师兄们都下席位,主任给大家总结过一夜的工作才能走。她像往常一样在休息室里做笔记,记录下这个夜班自己放飞了多少航班,又引领多少航班着陆,国内航班有哪些,外航又有哪些,记得仔仔细细,最后写下几个字:顺利,无特情。
晨会过后,应子铭特意留下了南庭,针对第二天去电台的事宜简单说了几句,末了问她:“需要我接你一起去吗?”不等南庭,他又拍了下脑门,“看我这记性,南程盛远时肯定会接上你的,我在这操什么心。”
南程盛远时!这句他在波道中的自我介绍……南庭微微嗔道:“师父!”
应子铭看着面前的小徒弟,语重心长地说:“我对南程盛总的印象都是坊间传的,具体他是什么样的人,说实话还真不了解。但我看你们的样子,不像刚刚认识,既然这样,你就不瞎操心了。”
南庭感谢师父的关心,她没有隐瞒,坦白地说:“我们六年前就认识了。”
“六年,那时间可是不短了。”应子铭恍然大悟,“难怪他那么势在必得的样子,行,老相识就行,好好相处,遇到个可心的人不容易。”
那边盛远时给原本值班的副总放了假,自己作为值班老总,在指挥中心待了一晚。晨起,他有意送南庭回家休息,结果因为航线问题,不得不赶着去了民航局,随后又回南程开会,忙完就快晚上了。从公司出来,盛远时没有回家,而是直接驱车去了民航小区,才把车停稳,就看见桑桎站在楼下打电话,没过多久南庭就下来了,上了桑桎的车。
盛远时停车的位置是个盲区,南庭没有看见他。他在车里坐了很久,还是给南庭打了个电话,她很快接了,先问他:“忙完了吗?”
盛远时不答反问:“怎么一天都没给我打个电话?”语气略淡。
南庭实话实说:“怕你和局领导在一起。”
她向来懂事,有这样的考虑不足为奇。
盛远时沉默了几秒,才切入主题:“在哪呢,晚上一起吃饭吗?”
第38章 你不知情的喜欢09
那端没有马上回答, 像是在思考什么。等待的那几秒, 盛远时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突然很怕南庭不说实话,但是最终,还是听见她说:“晚饭不能一起吃了, 我和老桑刚出门。”
或许她也在那一秒一瞬间考虑给他一个善意的谎言,她冰雪聪明, 不会看不出来盛远时对桑桎没有好感。可她到底还是说了实话。怎么会不相信她?怎么会想要去试探?她是你的蛮蛮啊, 曾经满心满眼都是你。就算你不喜欢她和桑桎来往, 也不该怀疑她对你的心意。这样不自信, 哪里像自己?觉得抱歉的同时,再开口时语气也明显轻松了不少,“和别的男人在一起,还敢说得那么坦然?”
南庭轻声笑了, 顾及桑桎在场, 她不好明着说什么,于是回应他:“你又不是不认识。”
盛远时像个要糖吃的孩子,叹气似地说:“那我怎么办?”
桑桎看似在专心开车, 可车里的空间就那么大, 彼此说什么都听得清清楚楚,南庭能怎么说,“以前你是怎么办的?”
“以前没你,随便怎么办都行, 现在有你了,我再过不惯单身汉的凄凉。”盛远时其实也不需要她回答,他径自说:“刚刚在楼下看见你们了,前一秒我还在想,”话至此他停顿了下,像是在斟酌措辞,随后故意加重了语气,一字一顿地说:“要是你敢不说实话,我今晚就把你办了。”
以前他从来不会说这种引人遐思的话。南庭听得脸红耳热,又实在问不出口,你想怎么把我办了?只好以一句玩笑化解,“原来是挖了坑给我跳。”想到他昨晚在指挥中心肯定没休息好,白天又忙了一天,她关心地说:“早点回家休息吧,明天还要去电台。”
盛远时却不依,“不行,我今天还没见到你。”
不知道是桑桎听见了什么,还是无意,他在这时偏头看了南庭一眼,当然,也有可能他是看右侧的倒镜,是南庭敏感了。可还是想尽快结束这通电话,于是她说:“我要吃过晚饭才回家,到时候给你打电话。”
盛远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尽管还没听南庭细讲过和桑桎的渊源,但也知道他们不是普通的朋友,不过,既然南庭无意,他也就尽量大度吧,“先饶了你。”但还是不甘心似地加了一句:“早点回来,晚了收拾你。”
通话结束,桑桎依然专注于路状,一个字都没多问。
反而是南庭先开口,“你之前一直和我说你在相亲,是真的吗?”
桑桎这才看向她,“怎么突然问这个?”
对象从盛远时换成桑桎,南庭的底气仿佛足了很多,“你先说是不是?”
桑桎先是不说话,随后一笑,“是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南庭想到南嘉予的话,也不拐弯抹角,一针见血地问:“因为我,你在被家里逼婚是吗?”
“你听谁说的?”前方遇上红灯,桑桎稳稳停车,“如果是小姨,你就不用在意,应该是我母亲和她说了什么。”
他的母亲和她的小姨说?南庭一时心情复杂,“你都不问问小姨是怎么和我说的吗?”
桑桎似乎了然于心,“不会是说我们家在等你过门吧?”
南庭与他对视,“为什么?是我做了什么,让他们误会了吗?还是你……”
“是我的问题。”桑桎把目光从她脸上收回来,投向车窗外的街道上,“我和你说过,我到了被父母催婚的年纪,我们家的情况你也清楚,我能从事心理学的研究和在医院工作,是有代价的,这个代价,就是我的婚姻。”
以婚姻为代价?南庭几乎就要冲口而出:“那些看似完美的上流社会的资本联姻吗?”她隐隐明白了什么,却不能苟同。因为在司徒家,司徒胜己从来都以她的喜乐为第一考量,其它的都是次要。南庭永远都无法体会,桑桎的为难。
桑桎终于坦白,“为了免于被他们催婚,我让你背了黑锅。”
“你是说……”
“我说我们在一起。”
原来是这样。而他们同在g市工作,又来往密切,桑家不疑有它也是能理解的。只是,南庭有点费解,“桑叔叔都不反对的吗?我们家……他居然同意你和我?这对于他而言,岂不是牺牲?”
她不过二十四岁,却仿佛看透了人性,或许说人性有点过了,只是看清了他父亲的为人,一个不惜以儿子的终身幸福换取最大利益的人。桑桎笑得有几分心酸,“如果我以不婚相胁,他们妥协也不奇怪。”
“不婚?”南庭难以想像温文儒雅的他会说出那样的话,“你还真想得出来。”
绿灯在这时亮了,桑至启车,“为了做研究,我也是没办法。”隔了一会,他又说:“没提前和你打招呼是不想你有负担,我本来想着,反正你也不可能见到他们,应该不会知道,却忘了小姨还在a市。”
南庭别过脸去,“小姨的律所和桎远是有合作的。”
而桎远集团当家作主的是自己的父亲,桑桎怎么会忽略这一点,可面对南庭,他只能表现出是自己大意了,因为不愿面对那些可能出现的结果,“无论小姨说什么,都别往心里去。”
“他们早晚会知道的。”以前没和盛远时重逢,南庭或许还不会考虑其它,可现在她和盛远时在一起,南庭必然要往长远了考虑,否则她也不会把自己不眠的情况告诉桑桎。
桑桎却以为不会有那一天,直到见过盛远时,直到南庭承认盛远时是她的心事……
“我会找机会和他们说清楚。”
“那你的研究怎么办?”南庭沉默了会,还是站在他的角度建议道:“等我的治疗结束吧,也许看你攻克了一个世界性的难题,他们就不再阻止你了。”
找到不眠的根源,再解决它,不是那么容易,过程的长短,在现阶段看来,也无法预测。至于家里,不考虑也罢。但她这个乐观的心态,桑桎是鼓励的,“为了不辜负你的这份信任,我也要千方百计。”
南庭一笑,“也就是你,换成别人,我可不敢让他研究。”她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它虽然不太灵光,可好歹是必备,还是标配。”
桑桎一笑,私房菜转弯即到,他提醒道:“给小姨发个定位。”
没错,在到g市差不多一个月后,南嘉予终于有时间召见外甥女了,南庭这才放了盛远时鸽子。
那边,心塞的盛远时没有马上回家,而是致电乔敬则解决晚饭。乔敬则正因为齐妙闹心,也缺人吐槽,便约他老地方见。
盛远时先到,他是这家私房菜的常客,上到老板经理,下到服务生都认识他,见他来了,马上有人引领他上楼,可走到楼梯口,他脚步不觉一顿。
不远处安静的卡座里,桑桎面对他的方向而坐,正倾身为对面的女士倒茶,至于那个背对他的纤细身影,当然是南庭无疑,她旁边靠窗的位置,还有一个人,利落的短发,灰色的套装,此刻正拿着手机在打电话。
原来还有别人。盛远时堵了一路的胸臆,忽然就畅通无阻了。只是,过去一年多,两人同在机场,从未遇到过一次,现下,连吃个饭都能碰上,盛远时都担心自己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南庭会误会他是跟踪她而来。
有点解释不清自己。那么,视而不见?
女朋友近在咫尺,和别的男人一起吃晚饭,他却要假装看不见。这种心情,难以描述。
盛远时低头笑了笑,无可奈何那种。就在他准备悄无声息上楼,再给南庭发个信息时,乔敬则到了,那位大哥扬声喊,“盛老七!”
别说是南庭,只怕整个私房菜的人都听见了。
盛远时的脸色当场就不好看了,他回身,视线沉凉地看了乔敬则一眼,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吃枪药啦?”不明所以的乔敬则走过来,煞有介事地打量他,“不是听说快和南庭小妹妹和好了吗,怎么一点春风拂面的温柔都没有?”
还春风拂面的温柔,盛远时恨不得拿杨柳抽他一顿,“你闭嘴!”
两人说话间,南庭已经转身看过来,桑桎也抬头,看见盛远时,意外的神情纤毫必露,然后,嘴角浮现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像是在质疑,“这么巧?”
确实就这么巧,盛远时觉得自己的心虚没有道理。但这种局面,或多或少有些尴尬,不过,他还是一派淡定地对南庭说:“我在楼上定了位置。”莫名有了几分解释的意味。
乔敬则这才发现南庭,再看看她对面坐着的男人,心里就有点替盛远时不舒服了,于是当着桑桎的面发出邀请,“要不要一起啊南庭小妹妹?”
“不用了,谢谢。”南庭本打算先做好铺垫,再安排盛远时和南嘉予见面,结果……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她也在想如果盛远时不和南嘉予打招呼就走,以后还怎么见面?于是,她走过来,用仅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对盛远时说:“是我小姨。”至于他是恰巧出现在这里,还是另有原因,她没有多想。
她小姨?盛远时也有些措手不及。但他到底是沉得住气的,冷静地说:“我过去打个招呼。”
算是给南庭拿了个主意。
桑桎见他走过来,没有说话,只是微一点头,表示打招呼。
盛远时也是。
南嘉予似乎并没有听见乔敬则的那声“盛老七”,也没有发现外甥女带着个男人来拜见自己,还在讲电话,全是专业术语,“我国《合同法》第293条规定,客运合同自承运人向旅客交付客票时成立,但当事人另有约定或交易习惯的除外,第44条规定,依法成立的合同,自合同成立时生效……”
可能是听出来她一时不会结束,南庭试图打断她,“小姨,这是盛远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