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2节

  “自然。”
  这对本该是最不可割舍的父子还是走向了最惨烈的结局。
  太上长老有些后悔,如果当初他没有私心,允了两人的婚事,是不是最后呈现的因果就不同了?
  剑门始终下着茫茫大雪,白衣掌门立于山巅,衣袂当风,缥缈若仙。
  “你当真是不怕死,一个百年都忍不得了,谈什么大道长生。”
  天道垂下了眼皮,如同俯瞰着脚底的蝼蚁。
  年轻男子嗤笑一声,“行了,天道大人,你都能杀妻证道,我这个不被你承认的儿子,还轮不得你来教训。正好,你剑门自诩仙道魁首,不屑与魔门为伍,还天天找我麻烦,久了也实在讨人厌,索性趁着这个机会一起了结。”
  他看到了天道身上并无任何佩剑,又道,“你我既不是父子,也别讲那些假惺惺的仁义道德,怎么狠就怎么来。阿娘死了,你也不必遵守那些可笑的诺言。你该清楚,我是为什么而来,母亲讨不回自己的公道,身为儿子,自然要继承她的遗志。我愿以身殉道,九死不悔!”
  天道冷淡地说,“不必。我不用剑,你也不是对手。”
  年轻男子嘴角一斜,是讽刺的,“随你。”
  山峰发生了一场惊天之变。
  双日同现。
  众生为之俯首。
  “嗡嗡——”
  太上长老神情微变。
  再一次,万剑齐鸣。
  “师傅,师弟他……”胖长老张望着天际暴动的兵器,犹豫地问出口了,“不会有事?”
  太上长老轻道,“你师弟他早已挣脱枷锁,天地法则加身,琅琊不是他的对手。”
  胖长老松了口气。
  忽然间,他看见有人走下了山腰。
  那人白衣翩然,恍若照水青莲。
  “师弟——”
  胖长老欣喜叫了一声。
  对方似有所觉,侧了侧脸。
  唇色微淡,一面惊鸿。
  是年轻的师弟。
  不,不是。
  胖长老骇然后退一步。
  对方收回冷冽目光,不疾不徐往山下走。
  雪越下越大了。
  天地冥冥,有人葬于无尽深雪。
  “他长大了,你该放心了。”
  某年某月某日,路人于雪山中发现一具无名尸骸。
  面目与身份已不可辨认。
  唯有左手腕骨戴了一枚翠环,不朽,不灭,温润如初。
  “爷爷,这是什么?”
  小姑娘背着小竹篓,好奇瞧着。
  “听说呀,那是很久很久以前,魔族约定俗成的定情信物,叫青丝镯。”
  老人摸了摸孩子的脑袋。
  “哇,是魔族的!大帝也是魔族的呢!那他为什么不去成亲,要待在这里呢?这里好冷的。”小姑娘天真地问。
  “可能是回去的路太远了……”
  所以穷尽一生,却再也到不了了。
  第457章 魔帝前女友(番外)
  暮色冥冥, 偶有几只灰褐飞雀掠过天际。
  “沙沙沙——”
  锋利的草茬渐渐没过了雪白衣摆。
  随着夜色转浓, 这一片更是寂静无声,寻不到半点活物的踪迹,倒是泥土被近日雨水冲刷, 裸露出一些破破烂烂的尸骨,被月光一衬, 透出森冷恐怖的气氛。
  那人浑然不觉,专注搜寻着。
  他身形瘦长,背脊挺拔,像是一节节凌空而生的竹, 正气浩然,寻常魑魅魍魉根本不敢近身。
  忽然间, 他脚步一顿,无法再前进了。
  是法阵。
  “终于……找到你了……”
  年轻男子洞察通天彻地之能,挥手便破了玄黄法阵。
  洞穴昏暗紧窄,只容一人通过。
  他侧着身进去了, 衣衫与石壁摩擦着,冰冷的触感入侵皮肤。
  很快, 他到了目的地,一处稍微宽敞的场地, 中央压了一块方方正正、光泽柔亮的玄石。
  细看才发觉, 那玄石的颜色其实暗沉得厉害,它之所以透着光,是因为上面铺了一层绸缎般细腻的墨发, 洞顶开了一线光,斜斜照射下去,色泽更是清润明丽。
  这墨发的主人穿了一袭束腰黑裙,裙摆烫着金线,身份显然非同寻常。只是如今她奄奄一息,半张惨白的脸埋在发中,双目紧闭,唇角染血,再奢靡的华服艳饰也难掩将死之人的腐朽气息。
  年轻男子走上前,手掌轻柔捧起了女子的脸,耳垂的红色流苏温顺盘在他的掌心里,开出了一株凄艳的花。
  “你不要怕。我来了。”
  他俯下腰,额头与她抵着,温存极了。
  “我会救你的。”
  纵然是要他献祭了这一身的通天神通,沦为红尘百丈里的碌碌众生。
  额头注入神秘的力量,怀中的女子险险脱离濒死状态,她终于有了反应,轻轻动了动手指,费了很大的劲儿,努力睁开困倦的眼皮。
  想看看来的是什么人。
  她树敌太多,几乎没有相交知心的故人。
  又会是谁,这般爱怜将她搂入怀里?
  前半生她过得风光无限,身为天之骄子,理所应当被奉上神坛,受着众人俯首膜拜,自然不会过多在意她的裙下之臣。
  至于后半生……
  女子扯出一抹苦笑,她活成了一个笑话。
  原本永结同心的新婚之夜,未婚夫却同着一个低贱的小婢私奔,当众悔婚,无数的非议随之而来,男方走得潇洒,徒留女方黯然神伤。
  族人将少主供奉得太好,年少的她更不知什么流言可畏,以致于日日压抑,走火入魔。
  她在祭司的劝言下重新振作,为了除去心魔,决心杀了那个悔婚的未婚夫以及背主的小婢。可谁知道,这小婢看上去普普通通,气运却是一等一的好,每次危难时刻,总有无数男人对她施以援手,更令自己节节败退,旧伤又添新伤。
  她不明白,那个小婢女究竟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汤,她无才无貌更无德行,竟能让这些心高气傲的男人们为她大打出手?可能是生了一副身娇体软的身子,经不得吓,一吓便双眼发红,如同柔软无害的绒毛兔子,激发了男人的疼惜之情,时不时想揉一揉小宠物那软乎乎的雪白肚皮。
  当然,这些她不关心,也不在意,她只是想讨回一个公道而已。
  婢女与男主人苟且,本就是背主之举,难道她杀她有错吗?
  为什么一个个都要指着她鼻子骂,说她邪门歪道,只会滥杀无辜?
  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她的天魔骨碎了,神魂伤了,就算这个神秘人救活了她,同样摆脱不了废人的命运。
  倒不如真的死了,干干净净的,与这片天地再无任何的关系。
  她认输了。
  女子的求生欲望越来越淡,意识混沌,也不想睁开眼了。
  最后能死在一个温暖又宽厚的胸膛中,算是善终了。
  细瘦的手慢慢垂落下去。
  “啪——”
  一枚碧绿镯子滚落。
  床上的人随即惊醒了。
  他先是怔了怔,抚了下额头,细密的汗珠早已濡湿了鬓发。
  “爹爹……又做噩梦了?”
  稚嫩的声音软软贴着耳。
  一个小姑娘揉着眼,翻身趴在男人的胸膛上,她粉白的小脸蛋儿嵌着一双琉璃般剔透的眼睛,嘴唇柔软红润,约莫是八九岁的样子。
  “吵醒你了么?”
  父亲抚摸她软绵的脸颊,声色温柔如水。
  “嗯……爹爹的吵醒不算吵醒。”小姑娘摇头晃脑,又紧张问他,“爹爹还没说,做什么噩梦了呢?”
  他又梦见了她死前的那一幕。
  颜色姝丽的母亲吻别了孩儿,又转过头,遥遥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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