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节

  席慈絮絮叨叨地说着,她低着头把玩着衣角,揉起再摊开,摊开又揉起,注意力不集中说话翻来覆去,或许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
  席念静静听着,不打断她的话,时不时点头应和,表示自己有在听。
  说了十来分钟,席慈说不下去了,低头沉默着。
  席念坐在一边等着。
  终于,席慈主动开口:“去洗澡吧,晚上早点睡。”
  席念点头,两人把餐桌厨房一一收拾干净,轮流洗完澡上床。
  席念回房间前,席慈叫住她:“小念,晚上和我一起睡吧。”
  “好。”
  在床上躺了好半天,手机里播放着最新一期的娱乐综艺,席慈最近迷上这些能让人捧腹大笑的综艺节目,总喜欢在睡前看一会儿。
  今天,她捧着手机,眼睛却无论如何无法聚焦。
  主持人的大笑声左耳进右耳出,一个多小时的综艺节目放了一大半,一点没听进看进去。
  席慈转头去看,席念两手拿着手机,好看的十指飞快地打字,她不免好奇地问:“和沉斯聊天?”
  “不是他。今天元宵节,收到很多祝福和节日短信,必须回复。”
  “哦。”席慈干巴巴地应着,不知道接下去的话题该怎么说。
  按理来说,女儿是自己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下来的,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两人血脉相连,最不应该互相隐瞒。
  而她,隐瞒了自己的亲生女儿二十年。
  真是不像话啊。
  席慈暗自感叹,舔舔发干的唇,忽然道:“小念,你想知道你父亲吗?”
  “不想。”席念打字的手一顿,“妈,我有你就够了,现在我们母女俩的生活过得很好,父亲什么的无所谓。”
  席慈苦恼好几天的话,就这么硬生生地被席念一句话堵住了。
  哪个孩子不想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呢?
  还记得席念从幼稚园回家红着眼睛问她:“妈妈,小念有爸爸吗?”
  那时,她是怎么回答的呢?“小念有爸爸,没有爸爸,妈妈怎么把你生下来呢?”
  只一句话,小小的席念眉开眼笑,擦干净眼角的泪珠,扬起大大的笑脸:“对啊,小念有爸爸的,只是他现在不在我和妈妈的身边而已。”
  为什么别的孩子有爸爸有妈妈,而我没有?
  小小的孩子敏感地察觉不对,她没有问,或许内心深处已然明白那个答案——我有爸爸,只是他不要我们了。
  席念从小到大只问过一次关于爸爸的问题,席慈无数次想过孩子长大了要是问到爸爸的问题该怎么回答,然而席念太懂事了,懂事得人心疼,懂事得她更加愧疚。
  席慈咬着唇,轻声道:“小念,你真的不想知道你亲生爸爸是谁吗?”
  席念叹了口气,放下手机,“妈,我真的有必要知道他是谁吗?我20岁已经到成家的年纪,不再是哭着喊着要爸爸的孩子,既然前20年能够和你相依为命活下来,为什么以后的日子一定要我接受一个从来没有交集的陌生人呢?”
  陌生人……
  小念对爸爸的印象,只有陌生人?
  席慈愣住了,“他是你爸……”
  “妈!”席念突兀地打断了她,她从不曾直言打断过席慈说话,这让席慈惊愕的同时,更明白她是认真的。
  “妈,不论他是否为我的出生提供偶然条件,他却是你后半生不幸的必要条件。没有他,你才会更幸福。”
  前世席念在医院照顾席慈,直到席慈死之前也没见过其他人来探望。
  除了一个月会来一次的老板娘,只有护工和同个病房的病友们陪伴席慈度过最后的时光,哪来的男人?哪来的丈夫?
  席念对未曾谋面的父亲,无感。
  她不恨那个抛弃她们母女的男人,她只恨自己不够努力,无法让席慈过上更好的生活。
  如今她有了条件,有了能力,那个从不曾出现过的男人,又何必再出现在她们母女的生命中?
  席慈惊呆了,低头不安地握住手机,讷讷地道:“和他在一起的那一年,我是幸福的。”
  “为了那一年的幸福,你便搭上一生吗?太不值得了,妈。”
  前世临死之前,席慈微弱地吐出过一个男人的名字,席念记不太清了,只记得一个白字。
  席慈不安地摸着藏在睡衣里的玉佛吊坠,“他姓白,是个演员。”
  席念没说话,席慈沉默着,房间里只剩下综艺节目里爆发出的夸张笑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尤为格格不入。
  灯关了,席慈在黑暗中说起过去的事。
  那一年,席慈是从山沟沟里走出来的大学生。
  家里还有一个弟弟要供养上学,负担不起注定要嫁出去的女孩的高昂学费,席慈孤身一人前往大学所在的城市,边打工边读书,在打工的餐厅遇到了那个耽误她一生的男人,白溪。
  白溪家里条件好,从小顺风顺水,进入娱乐圈不过是个很偶然的机会。
  有家里人在后面保驾护航,加上他确实有点演技,成了那时候炙手可热的明星。
  白溪对前仆后继的女人来者不拒,又因脸好,出手大方,是圈子里有名的花花公子,可他逐渐对那样的生活腻歪了。
  彼时的席慈梳着马尾,带着对未来无限的期望和热情,是个阳光开朗的女孩,却因为从偏僻农村里走出来的缘故暗藏自卑,隐忍坚强。
  这样矛盾的性格,引起白溪的注意。
  一场大雨,山间爆发泥石流,夺走席慈父母的生命和弟弟的半条命。
  席慈走投无路之下,接受白溪包养的建议。
  刚开始,白溪对席慈还有点喜欢,两人度过一段热恋期,热恋过后很快失去最初的新鲜感。
  情窦初开的农村姑娘却爱上了这个帅气多金又温柔的男人,一脚踏入危险的境地,万劫不复。
  白溪在包养席慈的同时还和其他女人保持联系,最初席慈被蒙在鼓里,一次意外的机会看到白溪陪个女人去了妇产科才知道他有了未婚妻。
  那时,两人已经两个月不见。
  而席慈,怀孕两个月半。
  第124章 生日
  “我的孩子呢?”
  “我的孩子呢?”
  “谁偷走了我的孩子?”
  刺白的医院里, 有个瘦弱的身影拖着虚弱的身子跌跌撞撞地前行, 逢人就问。
  被她抓住询问的医生护士脸色为难,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摇摇头,在女人期望的眼神中离去。
  产后的身子受不住这么折腾, 女人摔倒在地,丢了魂似的坐在冰冷的地砖上,摸着平坦的小腹默默流泪。
  远远的, 有年轻的护士不忍地扭过脸去, 小声地对隔壁询问怎么回事的护士说:“难产。”
  难产……
  孩子死了……
  产后出血子宫受损这辈子都不能再生……
  仿佛有谁在耳边殷殷地细说, 轻柔的嗓音出口的话却如最恶毒的诅咒缠绕住人,一辈子困在这个漩涡之中。
  夜半,席慈从梦中醒来,一身冷汗,神色惊惶。
  她急切地伸出手在床上摸着什么, 床很小,她很快摸到席念的手,她温热的身子, 心忽然定了。
  被包养, 是情非得已的选择;
  爱上白溪,是情不自禁的结果;
  离开白溪,是深思熟虐的决定。
  没有支票, 没有见面, 没有嘲讽。
  知道白溪有未婚妻的那一刻, 天塌了。
  而后,又在各个地方看到白溪和其他女人出双入对,谈笑风生,比他们俩在一起的时候更亲密更自在。
  席慈终于反应过来,她和白溪之间只不过是金钱和肉体的交易。
  她要的是钱,白溪要的是女人,她的感情?那种东西,他不屑的。
  一个月后,医院传来消息,弟弟的死成了离开的理由。
  本就是为了让弟弟在医院得到好的治疗,席慈才甘愿被包养,负担数额庞大的医药费。
  弟弟死后,席慈挺着不怎么明显的肚子照顾好弟弟身后事,带上身上仅有的东西,离开那间被包养的公寓,来到j市的一个小镇定居。
  挺着四个月的肚子,她实在走不了更远。
  席慈觉得她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决定就是离开白溪。
  不然,她怎么会有这么可爱这么好的女儿呢?
  “小念,妈妈爱你……”
  轻柔的吻,带着母亲最温暖最真挚的思念与爱意,落在沉睡人儿的额上。
  念之一字,是为思念,是为想念,是为惦念。
  席念,是席慈一辈子所有的念。
  *****
  ***
  正月十五元宵节,母女俩过了个安安静静的元宵节,补上去年不能团聚的遗憾。
  十六这一天,是席慈的农历生日。
  席念早早地帮席慈在老板娘那请好假,开车带席慈去市里。
  生日这一天,席念化身最勤恳的搬运工,紧紧地跟在席慈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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