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
即便是夫妻,男女也得分席而坐。元祯已经寻着了自己的席位,傅瑶也从五颜六色的衣裳中望去,觉得眼睛都快花了,她怎觉得女宾比男宾多出一倍不止——当然多数都是成德帝的妃嫔。
昌平笑着跟她招手,“傅姐姐,快过来。”
傅瑶忙走过去,这才发现李昭仪特意给她占住了席位,连忙道谢。
李昭仪笑说道:“不必,咱们坐在一起也亲香些。”
照理这是傅瑶第二次参加除夕宴,可是她寻遍了脑海,发现一点印象都没有——大概原身未参加宴会,或者全程低着头,什么都没有注意。
她环顾四周,觉得自己这位置有些微妙。女宾们分成两列,后一列是九嫔之下的低位妃子,这一列则从贵妃排到昭仪止,接着是各位亲王妃与郡王妃。
傅瑶的席位,恰好就处在李昭仪与各位王妃之间。
邻座的女宾仿佛对她很是注意。
恒亲王妃低声问旁边的兆郡王妃,“那穿红的是什么人,二公主怎么喊她姐姐?”
傅瑶进来的时候,穿着一身红斗篷,脸上虽妆容素淡,可雪肤乌发,加之红衣艳烈,还是让人耳目一振。
郡王妃笑道:“嫂嫂你不知道啊,她是东宫的良娣傅氏,没见她方才和太子一起来的吗?”
恒王妃已是年近四十的妇人,形容憔悴,大约王府的生活不怎么如意——当然这不影响她的八卦;郡王妃则比她年轻得多,也娇俏得多。
恒王妃又看了傅瑶一眼,小心说道:“太子殿下莫非很喜欢她?”
“自然了,若不喜欢,怎会这么快怀上太子殿下的子嗣?”郡王妃脆生生说道,“听说傅良娣已是专房之宠,自然,东宫也独她这么一位良娣就是了。”
恒王妃并未注意后一句话,而是将重心放在前一句上,她脸上的吃惊几乎掩饰不住,“有身孕了?”
傅瑶在旁边面无表情听着,好不容易才忍住脸皮的抽搐——这两个人当她是聋子吗?就算再小声,离这么近也能听得一清二楚好吗?
兆郡王妃还是那副娇俏的好嗓子,“姐姐你关心这个做什么?莫不是……”
她眼珠滴溜溜一转,红唇也牵起来。
恒王妃瞪了她一眼,“你装什么蒜,你还不是和我想的一样?”
郡王妃笑着打她一下,“瞧姐姐这话说的。”
这两人故作亲热的丑态看了还真是腻味。傅瑶翻了个白眼,饮一口果子酿。
两位王妃的亲热倒不是作假,只是各有各的算计而已。恒亲王妃想令自己的外甥女成为太子妃,郡王妃也想将自己娘家的庶出妹妹塞给太子,为了这个目标,她们可以共同合作,也能明争暗斗。
恒王妃现在却有些踌躇,既有身孕,太子妃一事便不能着急了。万一傅良娣诞下皇长孙,新进宫的太子妃地位便会受到威胁,还是再等等看,待傅氏产下孩儿再做决定。
“嫂嫂你急什么,你那外甥女过年才十六呢,又不是等不起。”郡王妃娇声道。
“就是为这个犯难。”恒王妃面露迟疑,“王爷他已经决定,在今日晚宴上求陛下赐婚。”
第36章 恒亲王
傅瑶也是一惊, 握着杯子的手不由停下来。
要赐婚了, 而且就在今晚。很快, 她的处境就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她不得不承认, 此刻她是相当心急的。虽然她总是在潜移默化地暗示自己:她并不想做太子妃, 当个无忧无虑的宠妾也很不错。
但若真的塞个太子妃进来, 她还能像现在这般顺心适意吗?
若真那样,她不得不向东宫的新主人俯首称臣, 从此屈服于另一个女人的威严之下。而她的孩子,说不定也要认别人做母亲,她连自己的骨肉都保不住。
至于元祯……她果真甘心将他让给别人吗?她已经习惯了元祯的宠爱, 就算元祯对她并非全然真心,她到底还是贪恋他的好,不是么?
傅瑶紧紧地捏着杯身, 脸色也发白了。
昌平瞧见了, 咦道:“傅姐姐,你怎么了,不舒服么?”
傅瑶回过神来,勉强朝她一笑, “没事, 这屋里有些闷。”说罢将手当作扇子,随意挥了挥,又饮了一口果子酿。
昌平有些担忧地看着她,终究没多说什么。
傅瑶渐渐恢复镇定,她不能着急, 这事急也急不来。恒亲王若果真提出赐婚,只会有两种结果:要么,成德帝嫌这位兄弟莽撞,纵然不当场拒绝,也会找个由头搪塞过去;要么,成德帝碍于大庭广众之下,不好拂了恒亲王的面子,答应赐婚之请。
怎么想都是后一种可能更大些。毕竟恒亲王的外甥女也是郡主之女,出身高贵自不必说,容貌品行想必也不会差到哪儿去,且是亲上做亲,怎么想都是一桩好婚事。
至于太子的心意……傅瑶知道太子未必喜欢这一位,关键是:若皇帝准了,他还能抗旨么?
傅瑶目不斜视,却留意着旁边的动静。
两位王妃起先怕她听见,及至瞧了瞧,见她还是一脸从容,便放下心来,依旧窃窃私语。
恒王妃想了想,还是果决说道:“这事不妥,现在不是时机,得想个办法告知王爷,让他暂缓此事。”
兆郡王妃也不愿她这么快得逞,跟着说道:“那嫂嫂得尽快通知王爷才是,不然宴会开始就不好办了。”
皇上皇后却已经姗姗进来了。
两人只得收声。
傅瑶也不禁为她们叹一口气。
赵皇后一身皇后袍服,面容沉静,比平时更加端庄。成德帝却是难得一副笑模样。
两人款款入座,成德帝便随意挥了挥手,“今日原是家宴,一家人何必拘礼,怎么热闹怎么来就是。”
众人先有些拘谨,谁知恒亲王第一个站起身来,大大咧咧说道:“好,那臣弟就先敬皇兄一杯。”
一上来就敬酒,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众人都唬了一跳,连恒王妃也为丈夫捏一把汗。
岂料皇帝竟也未怪罪,反而笑着满饮一杯,众人这才放心,觥筹交错,举杯说笑喧闹起来。
恒亲王不知是不是酒量格外好,喝得又多又快,别人喝一杯的功夫,他已经灌下去三四杯,脸上也红扑扑起来。
酒至半酣,恒王妃到底有些不放心,遂叫过身边一个侍女,与她耳语一番,让她提醒恒亲王,暂缓提亲一事。
侍女有些犹疑,还是答应着,小心地从后殿绕过去,走到恒亲王旁边,仔细不引起旁人注意。好在男宾席上也有女婢服侍,倒不怎么奇怪。
傅瑶却一直在留心看着。
昌平见她发呆,“傅姐姐你怎么不动筷子,是不是饭菜不和你口味?”
说着将一碟兔肉递过来,“你尝尝这个,可好吃了。”
傅瑶瞧见昌平红红的嘴唇,还有唇边沾着的辣椒籽儿,便知这兔肉一定辣的厉害,她笑了一笑,“不用了,公主你自己吃吧。”
李昭仪比她见多识广,嗔道:“你把这样辣辣的东西给傅良娣,让她怎么吃得下去?她受得了,肚子里的孩子也受不了。”
说着将一碗冒着热气的鹅蛋羹递过来,“良娣你尝尝这个,有孕之人最宜食用的。”
傅瑶也听说怀孕了吃鹅蛋很好,便笑着接过来,“有劳昭仪娘娘了。”尝了尝,果然嫩滑可口。
李昭仪见她喜欢,脸上不禁露出得色,她点着女儿的额头说道:“瞧见没,你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等你以后成了家,这些东西都得留意。”
昌平扁着嘴,“那我就不成家好了。”
“胡闹!”
傅瑶由着她们母女俩笑闹,用小银匙慢慢挖着蛋羹,依旧留神对面的动静。
侍女正要向恒亲王通传王妃的话,岂料才凑到他耳边,喊了一声“王爷”,恒亲王就猛地捉住她的手,醉醺醺笑道:“你这小婢怎的如此大胆,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勾引本王?”
侍女脸都白了,闻见他那一阵酒气,更觉作呕,拼命想要挣脱。
恒亲王偏不依不饶,捧着侍女的脸道:“也罢,既然你对本王一往情深,本王就成全你这番痴心。”说罢就要与她亲个嘴儿。
众人都吓得呆住,还是成德帝轻轻咳了一声,众人才反应过来,离他最近的几位王爷忙抓住恒亲王的胳膊,硬将两人分开。
恒王妃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傅瑶用袖子遮着脸,反而露出一丝微笑。恒亲王此举,无疑是自掘坟墓,现在指婚成功的可能已经降低一半了。
恒亲王被拽着入座,那侍女也含悲忍辱地退下,宴会暂时恢复平静。虽是如此,方才的事已经在宾客心中留下阴影,看向恒亲王的眼色也变得微妙起来,只有恒亲王自己喝多了浑然不觉。
恒王妃心急如焚,拼命向丈夫使眼色,命他向皇上赔罪。
大约眼神的发挥也具有累加性,几次三番后,恒亲王总算察觉到妻子的目光——可惜他却误解了。
但见恒亲王歪歪扭扭地起身,向成德帝抱拳说道:“皇上,臣有一事相求。”
恒王妃再也坐不住了,勉强起身笑道:“王爷……”
恒亲王带着醉意摆了摆手,“夫人,你不必多说,你的意思我都明白,我现在正向陛下提及此事。”
恒王妃只好坐下,心中却凉了半截。
现在她阻止也阻止不了,恒亲王必然要说出那番话了——可是,丈夫方才失礼的举动,即便成德帝表面上未恼,心中只怕也没了好感,这门亲事想成功,难哪!
恒亲王依旧直抒胸臆,“陛下,臣之甥女年方二八,仪容颇美,且品行出众,臣以为,可堪太子良配。故,在此恳请陛下赐婚,成就一桩佳话。”
他虽然酒醉,这番话说出来倒是文绉绉的,说不定事先背过。
恒王妃紧张地等待皇帝的反应。
成德帝脸上依旧带着温煦的笑意,他自己不发表意见,却看着元祯,“太子,你的意思呢?”
元祯神色平和地站起,“儿臣暂时还不想纳太子妃。”
成德帝笑意朦胧,“恒亲王,你听到了,太子说他不想。”仿佛这件事就这样过去。
恒亲王不服气的鼓着一双牛眼,“为何?”
这话不是问皇帝,却是问太子。
元祯正要作答,他身后元祈笑吟吟说道:“皇兄怕是为了傅良娣吧?傅良娣有宠,又有身孕,皇兄自然心无旁骛了。”
傅瑶恨不得将这位二皇子乱刀分尸才好,怎么又扯上她了?这不存心给她招祸吗?
元祯居然老实承认了,“是,在傅良娣平安生产前,孤不想有任何事影响她安胎。”
说着,他含笑看向傅瑶的方位。
果然这兄弟俩都不是好东西。
傅瑶无法,也只好微笑着点了点头,表示她认同元祯的话。
罢了,元祯早就说拿她做靶子,她得了宠妃的好处,总得做点贡献不是?
她原本安安静静垂目坐着,众人都没注意她。这会子一抬头,诸王眼里不禁露出惊艳之色。
傅瑶倒是毫不意外,这具躯壳的美貌她已见识多次,要不是困锁在这深宫,只怕早就名扬天下了。
可是恒亲王似乎不吃她这一款,他冷笑道:“果然生得有几分妖娆,和本王从塞外带回的胡姬不相上下。可是太子妃要紧的是品格端方,似这等上不得台面的狐媚女子,太子殿下怎能被迷得神魂颠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