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节
正当新房里的两人陷入一片旖旎中时,房间外头,采蘩采薇却是面面相觑,四目疑惑。
早在霍景安唤人提水进去时,她二人就已经做好了进去伺候段缱沐浴的准备,可在门外等了许久,段缱的传唤还是迟迟不来,一向性急的采薇就有些耐不住询问起来“采蘩,你说这都过了多久了,郡主怎么还不叫咱们进去服侍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还是她叫过,咱们两个没听见”
采蘩迟疑着道“不能吧我也没听见郡主叫咱们进去。”
两人正说着,顾妈妈就从一边走来,见她二人立在廊下,忙低声骂道“两人凑一块偷懒呢怎么眼巴巴立在这里,还不进去伺候郡主提水的丫鬟都走了多久了”
采薇叫屈“不是妈妈你说的吗,今夜郡主不叫我们进去,我们就绝不能贸然进去,这不,我和采蘩在门外都等了快一炷香了。”
顾妈妈先是一愣,而后就眉开眼笑道“郡主还没唤你们世子也没声音”见二女点头,更是喜笑颜开,“好很好,这是世子喜欢咱们郡主呢。”
“怎么会”采薇冲口而出,“难道世子想亲自服侍郡主”她对情事还有些懵懂,一时转不过弯来,倒是一边的采蘩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羞红了脸,抿着唇偷笑起来。
顾妈妈也笑“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听妈妈的话总不会错的。你们等了多久一炷香那还需要些时候,都好好等着。记着,郡主要是喊你们进去,别只顾着她一人,把榻上的被褥都换一套。不过依妈妈我看,这水估计还要再叫一趟,我得再去叫人烧一锅”
第84章
顾妈妈喜气洋洋地走了, 留采蘩采薇两人立在廊下继续等候, 又过了一阵, 直到月上中天, 夜露更深时,新房里才再度传出了霍景安的吩咐声, 竟真如顾妈妈所说的那样,是让人再提热水进来。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相似的神色, 惊奇,并伴着几分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暧昧羞意。不过该做的事也还是要做的, 今晚是郡主嫁过来的新婚之夜, 可不能在她们身上出什么岔子, 因此甫一得了吩咐, 两人就都利落地应了声是,前去后院提水过来。
两个丫鬟的心思, 段缱自然不知, 但这也不妨碍她在两人提水进来时热着脸侧过身去, 若说是为了沐浴净身,刚才那些水就已尽够了, 如今再叫一趟热水进来,就是用脚趾头想也能猜出是怎么回事, 好在那两个丫头都谨记着顾妈妈“多做少说”的教导, 安安静静地更换热水, 又手脚麻利地把榻上一团乱的鸳鸯被褥换成了另一套龙凤红被, 就关门退出了新房,没有让她有太多尴尬的时间。
整个过程,霍景安都负手立在一边,噙着笑作壁上观,直到侍女俩躬身退下,他才上前行至段缱身旁,笑着俯身按住她的双肩,透过梳妆台上的铜镜看着她“好了,人已经退下了,郡主可以抬起头来了。不过你连你的贴身丫鬟都不好意思面对,以后可还怎么面对其他下人这种事今后可只会多,不会少。”
段缱有些羞恼地抬起头,透过镜子瞪了身后人一眼“你还敢说。要不是你胡来,事情也不会变成这样。”她懊恼地轻咬下唇,“今晚的事,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以后你都要恪守恪守礼仪,不许再胡来了。”
“礼仪什么礼仪闺房之礼吗”霍景安在她脸蛋上印下一吻,“敬之戒之,夙夜无违”
他这轻佻的语气让段缱脸上一红,又羞又气道“你知道还”
又一个吻落在她的脸颊。“那又如何”霍景安满不在乎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难道你就不想和我多待一会儿就为了这些虚礼,就要把你的夫君拒之门外”
段缱气道“你明明知道我说的是”
她的话没有说完,因为在下一刻,她就被霍景安打横抱起,往屏风后的浴桶处走去,这熟悉的举动让她脸色一白,未免刚才的荒唐事再度重演,她连忙低声呵斥“霍景安我是说真的”
“我知道。”霍景安对她一笑,“你放心吧,我不会再折腾你了,我保证这一回让你安安心心地沐浴,绝不再动什么歪心思。”
她能放心才怪了。段缱腹诽,回想起两人刚才做下的荒唐事,脸上就是一阵火烧火燎似的烫,不是被羞的,而是被气的,气他胡来,也气自己定力不足,不能坚决推拒。
“这一次我自己来,你不许再靠近我半尺之内。”
“好,都依你”
蒸腾的水汽氤氲烟缈,霍景安的声音飘散在空气之中,段缱褪下衣裳,缓缓沉入水中,经过刚才那一番折腾,她整个人都累得不轻,腰肢酸软,双腿乏力,只想好好在热水中放松一下身子,却因为有前车之鉴而不敢掉以轻心,直到霍景安了然一笑,转身去了另外一边沐浴更衣,她才松了口气,安心清洗起来。
霍景安洗得很快,等她擦干身子,更换就寝的里衣时,他已经全部收拾完毕,倚在屏风口笑着看她了。
她脸上一热,加快系拢衣襟,转身往里走去,霍景安见状,就叫人进来把水抬走,也跟着进了里间,看她坐在铜镜前取下绾发金簪,拿着梳篦梳理长发,面上就显出几分淡淡的笑意。
段缱在镜子里望见他的笑容,也忍不住展开笑颜,又在下一刻垂眸不去看他,专注地梳理着手中长发。
霍景安站在她身后,静静地看着她对镜梳发。
他一向不关心他人外事,更不会把注意力放在这等小事上,可不知为何,望着段缱缓缓梳理长发,纤葱玉指在发间穿插缠绕,他的心里就一片安宁,不知不觉出了神,定定看着。
如此过了一刻,段缱梳发完毕,放下梳篦,开始收整妆台。
一枚錾花银镯被递到她的眼前“你忘记这个东西了。”
她微微一愣,笑着道了一声多谢,从容接过银镯,收在了妆奁盒里。
霍景安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你不把它戴好你不是说,要一直戴着它吗”
段缱不慌不忙地合上盒盖“我倒是想戴着它,就怕有人被硌着了,觉得不舒坦,又怪罪到我头上。”
她抬起头,对霍景安展颜一笑,清丽的眸子里似有流光微熠,“你说,我是戴着好,还是不戴好呢”
她脸上的粉黛已在刚才被尽数洗净,却依旧不减明丽容颜,未簪钗环的长发倾泻下来,更显温柔雅致,如同一株红玉海棠,在经过长久的酝酿与滋润后,终于舒展盛放,从含苞欲放的花蕾变成了妍丽明媚的重瓣花朵。
霍景安只是看着,心底就止不住漫上欢喜,这是他的妻子,他的心上人,在这世上与他最为亲近、也完完全全属于他的人。
他蹲下身,伸手覆住段缱掌心,笑道“这个简单,你只需在白天戴着就行,晚上摘下来,就不怕我被硌着了。”
段缱羞红了脸,轻啐一口“你怎么一时半刻都不得消停你再说这些胡话,我就不理你了。”说话间,她的眼角余光瞄到桌上的龙凤双烛,见烛身已经燃了大半,方才惊觉夜色已深,忙起身道,“不跟你闹了,明早起来还有许多事情呢,你撑得住,我可耗不起。”
霍景安也觉得天色实在太晚,不该再闹下去,起身道“你说的对,是该歇息了。”待和她并肩来到榻边,却是长臂一伸,搂着她一快倒在榻上,接着扯住喜被一展,大红色的龙凤红被就兜头盖了下来。
段缱猝不及防,轻呼一声滚进他的怀里,有些恼怒地拍打了一记他的胸膛,轻声嗔骂“都说了别闹了。”话虽如此,她的唇角却带着三分笑意,显然并非真正动怒。
“最后一次。”霍景安笑着在她额头贴落一吻,“今晚。”
段缱有些不满地瞧了他一眼,似乎想说他几句,最终没有出声,抿着唇伸出手,解下他脑后系着的玄锦喜条,塞进他的手里“好了,别闹了,我真的累了。”说罢睫翼一垂,埋首在他颈边,阖目睡下了。
霍景安收拢手心,含笑凝视怀中人半晌,也闭上了双眼。
帐里一时陷入寂静,只有轻微的呼吸声稍可闻见,段缱头一回和别人共寝,难免有几分不自在,又兼两人头并着头,脸对着脸,呼吸交缠,被褥里暖意聚集,不过少倾,她就烧红了脸颊,一颗心加速跳动起来。
不过因为霍景安一只手环抱着她,两人贴得极近,她也不敢有别的动作,只能继续闭着眼,放缓呼吸,期盼自己能早点睡着。
她本以为自己心情这般紧张,恐怕会一时难以入睡,没想到才一放松身体,睡意就伴随着疲惫朝她一块涌来,看来果然是累得太狠了。
迷迷糊糊地想着这些,她昏沉睡去,进入了梦乡。
再次睁眼时,已是天光大亮。
望着那一束从窗格缝隙透进来的日光,她有些迷蒙地眨了下眼,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天亮了,一下消了睡意,猛地从榻上翻身坐起。
“怎么了”霍景安比她早醒两刻,支着头在一边描摹她的睡颜,原想着等看她醒来时望见自己的神色,没想到她却像是被什么吓到了似的翻身坐了起来,疑惑地也跟着坐起身,关切地问了一声。
段缱这才意识到身侧还睡了一人,后知后觉地热了脸颊“没什么现在什么时辰了”
“现在”霍景安转头往外看了一眼,有些漫不经心地道,“大概快到巳时了吧。”
“巳时”她低呼一声,“都这么晚了怎么还没人过来叫起”
“来过。”他打了一个呵欠,“你的奶娘过来敲过门,不过让我打发走了。”
段缱惊呆了“顾妈妈来过你你还让她退下了”
“是啊,怎么了”霍景安随口应了一声,本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见她微微变了脸色,这才正经起来,道,“府里没有需要晨昏定省的长辈,起晚些不要紧,你昨天累了那么久,是该睡多一些。”
段缱真是哭笑不得“府里就是没有长辈,也有其他人,睡到这个时辰才起,你让他们怎么想这是我嫁过来的头一天,你好歹好歹给我留点脸面。”最后一句,她说得极为小声,霍景安仔细听了,才听清她在说什么。
“你放心,我府里的人都有分寸,不敢对你不敬。至于你的人,就更不必担心了,她们见我这么疼爱你,为你着想,欢喜都来不及,岂会有其它想法”
段缱热着脸轻呸一声“谁稀罕你的疼爱,快让开,我要下去洗漱了。”
霍景安一笑,掀被下了喜榻“你在这等着,我叫人进来服侍你。”
不一会儿,顾妈妈就领人进了新房,不止采蘩采薇两人,其余六名陪嫁丫鬟也一并跟了过来,各自手上都捧着衣裳头面等物,一个接一个地鱼贯而入,成两列在房中站开。
也是直到此时,段缱才想起来,她虽然不必像其余新娘一样给长辈敬茶,却另有一件要紧事要做,那就是和霍景安进宫,跪谢她母亲皇长公主的赐婚之恩。
她心里一沉。
第85章
不错,母亲是定下了这门亲事, 可临头反悔、想要置霍景安于死地的也是她, 纵使霍景安说过不会再计较往事, 可那些事连自己都无法忍受,更何况他
段缱清楚,为了不让自己为难, 霍景安退让了许多,但一个人的忍耐终究是有限度的, 母亲出尔反尔在先, 狠下杀手在后, 他能愿意维持面上平和已是难得, 再让他去三跪九叩,磕头拜谢这一份“赐婚之恩”, 岂非强人所难
她心里一阵发沉, 但很快,她就把这份愁闷压进了心底,就像霍景安曾经说过的那样,他不会让她为难,她也不会不顾虑他的感受,这一趟的进宫谢恩之行,她不会去。
下定了决心,她就抬起头, 对顾妈妈道“有劳妈妈了, 不过这些衣裳一时半会儿还用不着, 还请妈妈将它们撤下,换我和世子的常服过来。”宫中规矩,进宫谢恩者需着华裳礼衣,不过他们既然不准备去,这衣裳自然也用不着了。
顾妈妈眉头一皱,上前两步,小声道“郡主忘了这门亲事是由殿下下旨赐婚的,依着规矩,郡主和世子要在新婚翌日一早就入宫谢恩,穿着这些礼衣去的。”
段缱微笑道“是我疏忽,昨日忘了跟妈妈说,母亲体恤缱儿,在临别时特意吩咐过我,道是新婚事杂,我和世子不必着紧进宫,等归宁时回府拜见也一样,心意到了就成,不必拘礼。”
赵静当然没有说过这些话,可她一向以稳重示人,在他人眼中是个知书达理的存在,这一番话说出来,旁人只有信的份,没有怀疑的份。
果然,一听此言,顾妈妈紧皱的眉头就松了开来,没有任何疑虑地笑道“原来如此,殿下果真疼爱郡主,老奴这就把衣裳撤下,换常服过来。”
段缱松了口气,母亲是个聪明人,自己和霍景安不入宫谢恩,她要是想继续安稳地当她的皇长公主,就不能说些什么,旁人纵有流言蜚语,她也不会去关心,反倒是不明内情的顾妈妈难打发些,好在终是被她一顿话给诓过去了。
事情已经解决,剩下的就只是一些日常琐事了,“采蘩采薇,你们”她本想和往常一样留采蘩采薇下来伺候自己,却忽然发现房里只立着自己的陪嫁丫鬟,不见其他侍女,立刻明白过来顾妈妈的意思,这是在帮着她把房里事情都揽到自己手里呢,便又点了另外两名丫鬟的名字,让她们服侍霍景安。“还有柏舟乘舟,你们四个留下来,其余人都退下去,跟着顾妈妈拿常服过来。”
在这里,她又藏了一点私心,她身边一共四个一等丫鬟,采蘩采薇贴身服侍,行露湛露打理外间诸事,柏舟乘舟两人只是二等丫鬟,按理是轮不到她们来近身服侍的,可行露湛露是赵静当初为了让她们当备用的房里人而特意提拔的,貌美身娇,段缱面上不说,心里却还是有所芥蒂,能不用她们,就尽量不用。
四女福身应是,顾妈妈也笑吟吟答了,指挥剩下的丫鬟接过四女手中的衣物,就领着她们往外走去,正巧碰上从外边回来的霍景安。
霍景安身上还披着离去时随手拿过的喜服外袍,看见捧着衣裳准备离去的众侍女,有些诧异道“怎么回事”
不等段缱开口,顾妈妈就笑道“回世子,是这么一回事,今儿是世子和郡主新婚的头一天,按礼是要进宫去给殿下谢恩的,但殿下体恤郡主,特特免了此礼。老奴事前不知,拿错了衣裳,正要带人下去把它们换了,取世子和郡主的常服来。”
霍景安微微挑眉,“免了”他瞥了坐在榻上的段缱一眼,“这话是长公主说的,还是郡主说的”
顾妈妈笑道“是郡主转达的殿下之意,殿下说了,谢恩不必急于一时,等归宁时再拜见也是一样的,心意到了就成,不必拘礼。”
霍景安脸上就出现了一抹淡淡的笑意,看着似有几分耐人寻味“是郡主”
“是。”顾妈妈犹自不知,继续笑眯眯答着。
眼睁睁看着顾妈妈把自己撒的谎一字不落地复述出来,段缱臊得红透了脸颊,见霍景安朝自己这边望来,更是心虚地低下头,不敢直视。
霍景安的视线在她身上停顿了一瞬,就转开了,重新回到了顾妈妈身上“既然如此,那你们就都退下吧。”
顾妈妈正等着这话,闻言立刻躬身退下,留下采蘩采薇等四人待在房里,霍景安扫了她们一眼,继续吩咐“你们也退下,我有话要和你们郡主说。”
四女迟疑着面面相觑,最终不敢多言,放下还在整理的洗漱用品,一一行礼退下。
新房里一时陷入寂静,霍景安在原地立了片刻,就往榻边走去,段缱坐在榻上,听着逐渐迈近的脚步声,硬着头皮抬起头,冲他露出乖巧一笑“霍大哥。”
霍景安自然看出了她的讨好卖乖之意,不过还是对她这甜美的笑容倍感受用,微笑着在榻沿坐下,从容道“什么时候,咱们身为贵女典范的长乐郡主也开始撒谎了”
段缱面上一红“什么典范,我根本就没认过”
“为什么要那么说”身旁人没有管她这小小的抗议,“欺骗你的奶娘,说你娘免了我们的谢恩之礼。”
“那不然呢就这么进宫去”她有些不自在地揉着喜被一角,小声道,“八月才过了一天,七月份的那些事情我还记着呢,就算勉强进了宫,也带着不情愿,倒不如就这么冷着,免得双方见了面,徒增尴尬。”
“是吗”霍景安挑起眉梢,“我还以为,你是为了我考虑,才会说出那番话的,原来只是你自己不想进宫,去面对”他停顿片刻,“岳母”
最后两个字听得段缱心中一跳。“你”她轻咬下唇,“你不介意”
“我说过,只要禁卫不出,以前的事我都不会再追究。”霍景安神情淡淡,“如今你成了我的妻子,就更不会往事重提,进宫谢恩不过走个过场,谈不上介意与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