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节

  但这也并不意味着,自己就要顺着他的思路去走……
  蕙娘收回了漫无边际的思绪,又瞥了绿松一眼,见她额际依然见汗,便不轻不重地道,“也是双身子的人了,跪着做什么?多年相伴,我也不是不念情的人……你起来说话吧。”
  ☆、197起底
  绿松一向很知道自己的身份,从前她在蕙娘跟前没大没小,那是因为她有这个身份,如今身份发生变化,她的态度也就跟着变了。就算自己有了身子,蕙娘让她起来,她也不敢就腆着脸坐回原位,而是静静垂手在蕙娘跟前侍立,眼帘低垂,只望着自己的脚尖儿……就是刚进立雪院服侍的小丫头,在蕙娘跟前,都要比她多了三分自在。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文娘是个不省心的性子,只能给蕙娘添心事,却无法为她分忧。绿松从小和她一块长大,两人多少有些姐妹情谊,从小到大,她不知为蕙娘出了多少主意,分了多少的烦恼。可事到如今,即使两人能勉强相安无事,继续合作下去,也不可能再重拾昔日的信任。这个她唯独没有猜忌过的大丫头,终究还是辜负了她的信任。
  但她也有足够的时间,把这番感慨消化,如今,感伤不过是一闪而过,蕙娘的脑海,立刻又恢复了清明,她轻声道,“当年你卖身葬亲,是一场专做给我看的好戏么?”
  绿松之所以能得到她的绝对信任,也是因为她入府,乃是机缘巧合,若非那一场大雨,以及蕙娘心血来潮的一望。以她出身,是很难进焦家服侍的,焦家的下人,都讲究来历清白,绿松入府之前,也自然有人调查过她的身世。要不然,那么多丫鬟里,蕙娘为什么就特别信任她?
  两人都很聪明,也没必要互相打马虎眼儿,刚才把面子给揭开了,绿松直认了卧底的身份,那么现在蕙娘也就不必再多说什么威胁的话语了。她现在哪怕奈何不了别人,奈何绿松和当归夫妇却没有什么问题,绿松如今是处于完全的劣势,她只能把实情全盘奉上,再来等待蕙娘的裁决——这一点,两人都是心知肚明。
  “那倒不是……”绿松略略犹豫了片刻,“这也都是事有凑巧,当时……他们安排我冒了这对外地夫妇的女儿,在庙边啼哭,无非是给奴婢寻个出身而已。那两人都是正经旅客,不幸染了时疫,在京城去世。原本的计划,是令我啼哭几日,引来四周诸位乡邻的注意,日后方便证实我的出身,便寻上附近的人牙子卖身投靠。之后的事儿,奴婢也就不知道了。只仿佛听说,那位人牙子,常往通奉大夫郑家等地走动。”
  当时绿松还小,只知道这些倒也正常,毕竟她身为这对不幸夫妇的‘女儿’,总要对父母的情况有所了解。但别的事情,人家也不会和她说起。——至于偶然遇到清蕙,让焦家把她买下之类的事,鸾台会说不定就更乐见其成了。毕竟绿松这样的棋子又不会特别难以制造,比如那对死鬼夫妇,原本也必定是还有一个女儿的,她去了哪里?说不准就是被鸾台会给掠走了。至于绿松自己能爬到清蕙身边,那也是她的本事,她刚入府的时候,还是个丫头片子,要说那时就已经心机深沉,那她也不会被这样随意地部署摆弄了。
  “你真正的父母呢?”蕙娘闲话家常般地问,从头到尾,她没有露出一点火气,倒像是刚和绿松下了一局棋,两人正在复盘一样,胜败得失,好像都只是棋盘上的事。“可还在生么?”
  绿松犹豫了一下,她抬起头诚恳地望着蕙娘,“奴婢不知道……奴婢从记事起便没有爹娘。”
  这来历并不出乎蕙娘的意料,她一挑眉,“说下去。”
  绿松就琐琐碎碎地说起了自己记事起的那点遭遇:被几个大娘养大,身边聚集着十数个年纪相差不大的同龄女儿,有襁褓中的,也有三四岁的。但过了六岁以后,这群人都会被送去别的地方。她很少有出门的机会,回忆起偶然出门时身边人的谈吐,如今想来,似乎都有些东北口音。别人管她们住的地方叫善堂,那地方吃住都不大好,但还能活。那些孩子年纪们都不大,但为了争夺更好的资源来生存下去,往往小小年纪,已经善看长辈们的眉眼。
  后来她上了车,浑浑噩噩地在一片昏暗中走了许多日,便到了京城。大娘把她交到这对夫妇手上,让她喊他们爹娘。爹娘显得忧心忡忡,不知在担心什么,但待她倒是好,在京城一间庙里住了一些时日,‘爹娘’死了,知客僧因她没有钱财,便把他们抛在了庙前。大娘暗中嘱咐她,令她在庙前守着尸身啼哭等等。
  自从她进了焦家以后,原以为这段过往已成云烟,没想到安静了若干时日之后,又有人用她被教导过的暗语和切口和她搭话。当时绿松年纪还小,根本没有摆脱其人控制的意思,也不知道自己能摆脱这个组织的控制。——更是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进来做什么的,她只知道自己有这么一个秘密,按大娘和后来那位接头大娘的意思,‘要是主子们知道了你这事儿,你就活不成啦’。
  虽然年纪还小,但她本能地明白这话确然不假,因此守口如瓶,从不敢透露半分。大娘教了她许多为人处事的道理,帮着她在府里往上攀爬。在她看来,待她自然是要比府里那些严厉的管事嬷嬷好得多。她也因为大娘的帮助,顺利地得到了三姨娘的青眼,被放到了蕙娘身边服侍。
  从她到蕙娘身边以后,一面是渐渐懂得人事,一面,也是那组织开始索取她的回报。绿松开始发觉不对了:大娘时常和她查问蕙娘的起居琐事,有时甚至问些票号方面的事。这些事,作为下人的绿松当然是不能随意对外透露的。
  但那大娘能调.教出绿松来,又岂是什么愚笨的人物?绿松要和她玩弄心机,那还嫩点儿。她甚至不敢说谎,只是略一隐瞒,都要被她盘问出破绽来。而这时候,绿松也明白了自己和这位大娘,以及她背后的人物,是一根线上的蚂蚱。她若向蕙娘告密,则大娘可以轻易地将她也拉下水,一个会泄露主子机密的大丫鬟,不说能不能保住性命,就是保住了,她的下半辈子又该何去何从?而她如果不告密,那就永远也摆脱不了大娘的控制,大娘问什么她就得答什么,起码在她更成熟之前,在她能够和上线斗智斗勇之前,她也只能如此。
  此后的事,就不必多说了,绿松始终不知道自己在给谁卖命。对方也根本没有许以一点好处,她只是为了自己的生存,陆续出卖着蕙娘的信息。其实这些事,也没有多么了不起,无非是围绕着蕙娘的一些琐事,以及府里的一些斗争而已。毕竟当时的蕙娘,虽然是阁老府的承嗣女,但老太爷和焦四爷都还在呢,她所接触到的权力,也很有限。
  对方所求的,也就只是这些,她们从未要求绿松对蕙娘不利,绿松也就乐得安于现状。毕竟,她一步步在蕙娘身边所获得的财富和权力,也使她颇为留恋这样的生活:蕙娘不是一个坏主子,随着她自身的成熟,以及身后那若有若无的帮助和指点,她渐渐上位成了蕙娘身边的首席大丫鬟。绿松自然知道,对她来说,这已是她可以期望的最好结果了——配个小厮,日后做个管家娘子,顺着蕙娘的心思做事,富裕安稳地过完这么一生。顶多只是按时向外传递一些蕙娘的情报而已,这些事,毕竟都无伤大雅,她从来也看不出别人要这些信息干嘛。只能顺着蕙娘的只言片语猜测,也许这就和焦老爷子一样也有部署的人马一样,都是她身后的那个势力,有备无患的一手闲棋。
  但这侥幸心态,在蕙娘和她吐露心声,告诉她有人将要害她时,全都发生了改变。在那一刻,绿松感到发自内心的恐惧,她意识到这件事背后,很有可能就有自己身后那组织在搞风搞雨,而她看似高枕无忧,其实处境不知多么危险。若是那组织对她下令,要她毒害蕙娘,不答应,她肯定没好果子吃,若是应承下来,事成之日也就是她的死期。而就算此事和她背后的势力无关,蕙娘此时开始盘底,若把她盘出来,等着她的也不会是什么好下场。
  绿松开始寻找后路了,她也开始学着冲她背后的上线大摆**阵,她想要刺探出她们的目的,起码,是刺探出他们对蕙娘的态度。而令她多少有几分欣慰的事,在蕙娘出嫁之前,她背后的势力都极为安静,并无半点异动,甚至有时还不是盘问蕙娘本身的事体,而是向她打听三姨娘、四姨娘、文娘、老爷子以及焦勋。
  而等到蕙娘成亲,她跟随蕙娘嫁入权家以后,绿松终于见到了她的第二个上线,还和往常一样,她们盘问的多半都是些细致事儿,并没有令绿松对蕙娘不利的意思。但随着蕙娘查案的进展,绿松便更加惶惶不安了,她用绝大的毅力,将一切慌张都压在了心底,用她的一双眼来追踪着事态进展:她毕竟是多年来传递一手消息的人选,对她送出的信息,心里岂能没数?蕙娘一步步地接管了宜春号的势力,把大房送回东北……这些事在她看来,都有别样的意义。似乎在很多年前,她背后的势力,就已经对这些问题极为关注:她有没有能力、有没有兴趣接管宜春号?她为人处事如何,性子怎样?甚至是蕙娘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往公府主母走去的这一路,背后还有人操纵。但绿松却凭借着自己特殊的身份,影影绰绰,已是有了些猜测。
  “我和您是一块儿长大的,我的什么,都是您给的。”绿松轻声说,“我怎么都不想害了您,因此到最后,我便借着成亲,从您身边退了出去。不过,当时我已经有点儿感觉:四少爷,和我背后的那根线,有很深的关系。”
  蕙娘重点问了几句,果然得知:绿松在她们过去冲粹园以后,便和上线几乎是断了联系。只有回到国公府里,才能和上线说上几句话,她开始为蕙娘遮掩一些最核心的谋算,但也不得不出卖一些蕙娘身边的琐事。她泄露过的一些细节,最后都似乎为权季青所知,他对二房小夫妻感情上的进展了如指掌,似乎料事如神,其实也不是因为他真的就那么聪明。泰半的可能,还是因为当时绿松的这个上线,也是个忠心不二的‘四爷党’。
  之后的事便不用再说了,权仲白和蕙娘的感情进展,自然引起了上线的关注,绿松照样为蕙娘遮掩了‘作伪’这个谋算,但也复述了两人间的一些对话,甚至是刻意露出了蕙娘承诺可以另外开府之事,想要稍微引开权季青的敌意。也所以,权季青并不知道蕙娘‘死过翻生’,但他却是猜得出来,蕙娘在另外开府的事上,肯定是没说心底话。
  至于后来,绿松和当归成亲以后,互相发觉彼此的身份,又借着怀孕的时机,彻底避开了国公府最动荡的那段日子。而随着蕙娘在会内掌权,她也渐渐意识到自己暴露的危险比从前更大,却又怀疑自己是否会受到特别保护,继续潜伏在蕙娘身侧,以便令她背后的人,继续掌握蕙娘的真实情况。在这忐忑不安的心情里,府里又出了变化:姑爷南下,似乎是和姑娘起了争吵……
  余下的事,便不必说了。绿松说完,扑通一声又跪到了地上,恳切地道,“我这一切,都是您给我的。在您跟前,我犯不着还说谎话,越性实话实说了吧,姑娘,我不想死,就因为我不想死,所以,我就永远都不会害您。”
  她虽然态度谨慎,但始终还有三分从前的大胆,在这个时候,还没有由着蕙娘拿捏,而是反客为主地自己把话给说明了。甚至还抬起头来,大胆地凝视着蕙娘,仿佛想用自己的表情来增添几分说服力。“我对您的害处,我没法辩解,可……对您的好处,却在将来。还请姑娘您饶我一命!”
  毕竟是绿松,自己便把话说到了十分,几乎没给蕙娘留下立威弄权的余地,她反倒轻轻地笑了:抛开这份前情不说,绿松,也的确是她熟识的那个绿松。她明白,她表现得越强势、越能干,被留为蕙娘所用的可能也就越大。她说的没有一句不是实话,但这实话,却说得很有策略。
  这么能干的人,当然是活着比死了好。若她所言不假,那么她对这个组织的感情,自然也不比对她这个主子的深厚……在如今的情况下,绿松还是值得用一用,值得争取一下的!
  “既然如此,就把该说的话说完吧。”她淡淡的道,却到底还是没跟着绿松的节奏起舞。
  但这口气,已经足够让绿松捕捉到蕙娘的态度了,她面上喜色一闪,立刻说出了七八个名字,“这都是曾和我接触过的上线。”
  她顿了顿,又有几分犹豫地道,“有一回,我还撞见她们其中一个,同焦勋身边的小厮儿密会。虽然隔得远,听不到什么,但从行事的办法上来看……似乎那小厮儿,也是我这样的存在。”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长评嗖嗖地增长,我又恰好特别忙,周末去了外地有事,昨天刚回来,今天一天又都在外头办事,都回不过来了。明天我会找个时间出来统一回复!
  虽然很多人看出来绿松是卧底,但她爱上焦勋这个倒是真没有的事,因为爱上焦勋恨蕙娘就更不可能了。实际上这种卧底都受到很严密的控制,内心深处惶惶不可终日,也算是朝不保夕。绿松进府那么早,更不可能对组织忠心耿耿,鸾台会也不会很信任她。她传传消息还可以,害蕙娘,没那个权柄、胆量和能力以及必要。
  ☆、198教子
  蕙娘已经有几年没听过这个名字了。要不是他临走之前,还巧而又巧地见过权仲白一面,更因此捡回一命,把神仙难救带到了自己的视野里,如今的焦勋,只怕已变成她心底一道褪色的风景。听得绿松一说,她脸色略动,却并不多说什么。——这些和鸾台会有关的事,她一般也不和绿松提起,因此绿松并不知情,只多说了这一句,便也不再多提这话了。
  两如今关系变化,她对蕙娘反倒更有用得多。起码鸾台会那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形象,蕙娘心里已经是坍掉了一个角:他们的手虽然伸得很长,但却还好没有太逆天。绿松说的这些名里,没有老太爷身边的近,也没有从几十年前就跟随着老太爷的老们。
  其实倒回头想想,也并不奇怪,鸾台会文臣家里用的心思,只怕一贯不会很多。毕竟文臣更新换代太快,比不得武将、勋戚们的地位稳固。而按他们的志向来看,皇宫里多安排一些卧底,那才比较合理。要是连老爷子身边,都有数之不尽掌握大权的卧底,那他们只怕是几十年前,就要篡位夺权了。
  绿松所说的询问技巧,其实蕙娘也有掌握,无非是变幻种种手法,出其不意地盘问对方,以便从对方的回答中发现破绽。虽然事到如今,绿松说谎也没有太大的意义,但她还是多问了绿松几遍,将她小时候的生活梳理清楚,这才停了话头。又问她,“这屋里,言辞如此大胆……难道就不怕这番对话泄露出去,反而更难做?”
  绿松倒坦然道,“就因为奴婢自己身份有异,因此平日里也更为姑娘留意院中事。毕竟您身边的丫头,都是多年来慢慢考察上来的,不论自雨堂还是立雪院,管理又极为严格,无事几乎不能外出,外也很难进来。和奴婢联系的那些上线,几乎很难和院子里其余丫头们搭上话。毕竟,她们和不同,是有亲,有背景的……因此就奴婢的愚见来看,立雪院里除以外,只怕一时还没有被渗透。”
  她犹豫了一下,又说,“不然,当时孔雀深夜回来,求见姑爷,这件事只怕瞒不过四少爷。”
  这事立雪院内当然不可能完全保密,但蕙娘下了封口令,外头的倒是未曾听到什么风声。绿松提起这事,除了证明她的这个看法以外,也不无向蕙娘表表忠心的用意。蕙娘微微一笑,给她递了个眼色,绿松顿时会意地站起身来——尽管她大着肚子,但脚步依旧轻盈,快捷无声地查看了几处容易偷听的位置,便回头轻声道,“没……奴婢毕竟是您的心腹,院子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您想和奴婢诉诉苦,众都视若等闲,不会轻易过来打探的。”
  就算院子里真的还有内间,她当然也不能成日里鬼鬼祟祟地四处窃听,有些事,牵扯到立雪院所有的命运起伏,当然大家都有兴趣,她跟着打探打探也就罢了。但好似蕙娘和绿松密谈这样的事,十日里能有个三四回,回回都要听,那她被发现的可能势必大增。蕙娘点了点头,忽然发现绿松身上,始终还有她所不知道的优点:也许是常年的卧底生涯中,所必须面对的层层危险,培养了她的胆量。这种局势里,她是要比蕙娘自己都还胆大心细。刚才那番话若被内间听去,鸾台会自然不会拿蕙娘怎样,但她可就是性命难保了。偏偏绿松就有这个胆子把这番话说出口……若她说的是实话,就可见她对自己的判断极有信心,相信立雪院里没有会来窃听这番谈话;若她说的是假话,还继续欺瞒蕙娘,那么她的胆子,可就还要更大得多了。
  这也给了蕙娘一点灵感:她毕竟也还年轻,虽比一般女性的经历要丰富得多,但心境也还没到古井不波的地步。知晓了鸾台会这个大秘密以后,她是很有些不知所措的。鸾台会因为神秘而显得更加强大,而她却因为无知,总是思虑重重,很难去踏出和他们抗衡的那一步,甚至对于她身边的所有都失去了信任。但绿松的表现,却使得她的心境澄清了一点。鸾台会再能耐,也不可能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不然,权仲白怎么去查他们的车队?她身边终究还有是可以信任的,她也必须去信任手下,不然,她如何能掌握一支自己的力量?
  只是这份信任,却永远也赶不上从前的自己,给予绿松的厚度了……
  “也站了有一阵子,坐吧。”她瞥了绿松一眼,到底还是叹了口气,“这一胎怀相还好?现姑爷不京里,也要小心谨慎,可不像从前,大夫就家里,万一出了事,现是要到外头去寻了。”
  绿松受宠若惊,她怕也是真的累了,便捧着肚子,小心翼翼地炕下寻了个位子。“怀相还好,只毕竟是头胎,们也不大懂得,有时老犯忌讳。”
  “那么多规矩、那么多忌讳,就是也不能全不触犯。其实犯了也就犯了,”蕙娘不禁噗嗤一笑,“歪哥和乖哥还不是好好的?也不要太讲究。”
  两闲话了几句,蕙娘见绿松仍是那样小心翼翼的受气相,便主动道,“以后前,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也别被瞧出破绽了,心底存个疑问……”
  她多少有些感慨,“说心里,比会里重要得多,这话是信了。从进们焦家以来,们两也算是一块长大,心里,和文娘一样,都像是的妹妹。只是要比她能干得多,也更能帮得上而已。”
  绿松面上不禁绽出一点笑容,蕙娘看眼里,也解颐一笑,又道,“等这一胎落了地,是男孩儿正好,以后给乖哥做个伴读。是女孩儿,便到身边服侍,亲自教她,以后给乖哥做个丫头也好,给歪哥也罢……或者……或者也许等将来,家里有了个女娃,便让她过去照料,也都好的。这孩子的出路,便包身上吧。”
  不论是服侍谁,还不是蕙娘手底下讨生活?这其实是要留个质了,只是说得比较好听而已。绿松眼神一暗,却也爽快地答应了下来。“您这样安排,也就更放心得多了。”
  两相视一笑,有些话心照不宣。绿松低声道,“这一阵子,有着身孕,她们也不大和联系了。按您身边的惯例,生产后是肯定要有个职司的,到时候,他们说不定也会有些想法,若和联系了,自当来转告姑娘。”
  她刚才已对蕙娘交待,当归同她的经历似乎完全没有两样,两都是从北方进府里服侍,只是当归权仲白身边做事,也要比她更早明白自己的身份而已。因他深知权仲白为,也有和绿松一样的忧虑。绿松今番对蕙娘投诚,他也是持赞同态度的。——更因为权季青下落不明,两也不明白鸾台会和权家的关系,他们还担心蕙娘会否被他们的上线暗害呢。这倒是和蕙娘自己从前一样,都属于还差一层窗户纸没捅破的程度。
  蕙娘自然也不会说破,她反过来嘱咐了绿松几句话,将她打发出去以后。又继续把自己一个关屋内,把权仲白已经翻阅过一遍的那本手记,重新打开,一边沉思,一边将绿松说出的那些名逐一记下,这些里,焦家服役的婆子们,有些是自己卖身投靠过来,因为灵巧得用,外围做些杂活,有些是临时雇佣来的短工,渐渐转成长工……因焦家对外围下的控制还算比较宽和,这些年来,她们有的是辞工走了,有的是求了情回老家去了。余下的几个,也都不是几个主子身边的近,无非是府里担当一些中下层的职位而已,连主子们的院子,可能都很难踏进去。
  当然,她们的职位虽然低微,但却能和府中下发生广泛的接触,便于情报收集。也不能说对焦家就没有危害,但好歹这害不到四太太、三姨娘等的生命,蕙娘也就暂时不打算打草惊蛇。至于权家,绿松所接触到的上线则只有两个,说来也巧得很,其中一位,便是云管事的‘妻子’云妈妈,另一位,则是厨房管事的安妈妈。
  知道了云管事的身份以后,蕙娘自然不会以为云妈妈能入得了权世赟的法眼。两的夫妻关系,应当只是一层障眼法,但即使如此,云妈妈对云管事的了解,总比其余要多些。这个,若能笼络过来,甚至只是获得她的好感,也许都能发挥出意想不到的妙用。蕙娘她的名字下画了几条线,又对着手记沉吟了片刻,还要再写些什么时,却听见门口传来了歪哥的声气。
  她住了笔,乘歪哥进门前那短暂的空当,将手记合上收藏起来。——也就是这么一会工夫,歪哥已经推开门扉,探了个头进来,见母亲对他招手示意,他才跨过门槛,又将门扉照样合拢了,这才向母亲走来。
  才是短短不到半个月的工夫,歪哥的性子,便显而易见地沉静了下来。从前他要进门就进门了,哪还记得把门给关好,一路过来,必定是连蹦带跳,又怎么会和现这样,一步是一步地,走得这样清楚?更不会这么粘着母亲,只要一下学,便要到母亲身边来呆着,连做功课都不肯离去。蕙娘从前很少带他,现倒是经常留他和自己睡一块,两母子的关系,看似权仲白离去后,是亲近了许多。
  可知子莫若母,歪哥心里有事,蕙娘又哪里看不出来?只是歪哥不说,她也不问,儿子来了,她便问,“下学了?”
  歪哥点了点头,爬上炕来,坐到母亲对面,说,“先生说,让家再把今日的字温习温习。”
  他才刚刚开蒙,功课很是轻松,只是认些简单的字而已,有时候今日记得,明日忘了,先生也不恼火。因此这功课,也不必蕙娘督促,他自己便会玩似的给做了。蕙娘嗯了一声,拿起一本书来看,也就放歪哥她对面东摸摸西摸摸,拉开炕桌里的小抽屉,取大字簿来翻。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感受到儿子的视线,抬头看时,发觉歪哥正从本子上偷眼看她,小小的脸上,写满了忧虑——见被母亲抓了个现行,他忙挪开眼神,掩耳盗铃一般地用手指描起了大字簿上的描红字迹。蕙娘也不逼他,自己移开眼神,又去看书。
  也许是因为她随和从容的态度,培养了歪哥的勇气,过了一会,歪哥反而自己开口了。
  “爹……什么时候回来呀?”
  “爹办完事就回来。”蕙娘随口道,“再过一两年,很快的。”
  冲粹园里,权仲白也把自己即将远行的事对儿子交待了一番,歪哥对于他离去的时间,应该是有了解的,只是小孩子依恋父亲,就算明知不会这么快回来,也总忍不住要问一问。听母亲这么回答,他依然忍不住流露出失望之情,又过了一会才道,“觉得……觉得爹不是去办事的。”
  蕙娘抬起眼来,歪哥却不敢看她,而是垂下头望着桌面,轻声而局促地道,“觉得……爹是……是因为才走的……”
  “怎么说呢?”蕙娘问。
  “那天、那天睡起来,看到娘的盒儿,想拆开玩玩……却把它给拆碎了。爹走进来,本来还好好的,看到盒儿里的东西,好像脸色就变了。后来……后来他看了那本书……”歪哥看来,那本手记,同一本书也没差多少。“就更不开心了,后来您回来了。回去了,和养娘说们也许要拌嘴,养娘说胡说,可就觉得……们脸色都不对。”
  小孩儿的头都快低到桌上了,声音里也有了些哭腔,“爹后来又把接到外头去,问要不要和他一道走……们都不和说,最近一直想,是不是因为乱动您的东西……爹才走的……”
  两岁多的孩子,不知事的都还多着呢。歪哥平时也没显露出别样的聪明,没想到心里这么存得住事,虽然是简单的推理,但居然自己还能给分析出来,倒是让蕙娘吃了一惊。她望着儿子,犹豫了一下,才道,“爹出门,那就是为了办事去的。成天都瞎想什么呢,小小的脑瓜,就会胡思乱想。”
  歪哥颇有几分疑虑地望了她一眼,蕙娘又道,“不过,是做得不对,爹是生的气了。因为那盒子相当贵重,有钱都买不来呢,这一次错不该乱碰别的东西。自己的东西,都收的房里,就是娘屋里的东西,那也不是的,要碰,得先问过娘才行。”
  “才不是。”这话并未能说服歪哥,他执拗地别过头去,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哑声道,“娘骗!”
  的确,权仲白一般也不会因为这种事生气,顶多教育儿子几句也就算了——他对歪哥,是要比蕙娘对他纵容痛爱得多了。蕙娘又分说了几句,歪哥都拒绝相信,反而因为娘一再骗他,动了情绪,金豆豆掉得更凶。蕙娘很有几分无奈,只好承认,“是有一点点联系啦,爹是看了那本书,才想要出门走走的。”
  这下歪哥就更要哭了,他哇的一声,扑到炕上,抽抽噎噎地哭得伤心极了。平时最不喜欢认错的,这回都有点不敢面对蕙娘,蕙娘要把他的脸抬起来,他都藏着掖着,不敢看她。
  蕙娘被他闹得没有办法,只好凶了歪哥一句,“哭有什么用?不许哭!再哭就真生气了!”
  这倒是把歪哥给喝住了,他忙不迭拿手背擦着眼睛,好像很怕母亲一生气,也远走高飞一样。蕙娘抽了一张手绢,慢慢地将他的脸揩干净了,才道,“犯错就犯错了,怕什么?”
  说着,便从柜子里取出一个袋子,倾了个底儿掉——暗褐色的挡板、抽屉、楔子,桌上堆成了一座小小的山。歪哥看着自己的罪证,小脸儿一抽一抽的,蕙娘道,“其实盒子碎了,还能再拼,任何错误都有办法去补救,怕就怕没胆认,没胆去面对,想要就那样模糊过去。这回,娘等了十多天,才来找认错,算是年小,就不多计较了。明年闯了祸,要还是这样犹豫、逃避,娘就真的要生的气了。”
  她拿起一个小抽屉,递到歪哥手上,冲他微微一笑,和声道,“娘也不知道该怎么拼,们一起摸索摸索,等这盒子拼好了,爹应该就能回来啦。”
  歪哥再抹了抹眼睛,小小的脸上,也有些坚毅浮现出来,他嗯了一声,终于现出笑容来,道,“们慢慢地拼!”
  会这么说,其实也是知道父亲将要离去一段不短的时间,唯恐拼得快了,到盒子拼好时权仲白还没有回来,又是难免失望。
  他掉眼泪时,蕙娘还不觉得这么样,倒是被他这一笑,笑得有些心酸,想到乖哥学说话、学走路这段时间里,都见不到父亲,享受不到权仲白的关爱,心底亦不禁长长一叹,再不情愿,还是挂念起了权仲白:也不知他现走到哪里了,一路平安不平安,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哎,歪哥也意识到自己闯祸了……孩子遇到风浪懂事就早了。
  还有关于日记情节解释一下,我没有看过情深深雨蒙蒙,因为它热播的时候我学业正忙,其实看大家说撞梗我也不知道到底撞了什么梗。如果非常相似的话,那应该是巧合吧,不然我想出来也不会用的,汗。还有就是写日记其实是个相当普遍的习惯,尤其是忙人,这差不多相当于古代的日程表,曾国藩冯玉祥等人都写日记的,这习惯并不愚蠢。尤其古代又没有博客和微博,有话想说有感而发的时候不写下来难道还喊出来?老闷在心里会得病的。
  这几天更新时间的确是偏晚了,因为我四月要搬家,工作又忙,琐事好多有时候回家很晚,相信四月搬完家会好得多了。接下来的十天我也尽量早点回家更新。
  话说今天说要回长评的又拖延了,晚上估计也没空当,明天我一定回!
  ☆、199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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