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节

  沐寂北却是莞尔一笑:“以前出生入死都是为别人,可是现在是生是死却都是为自己,为别人我都不怕痛,难道为自己反倒是怕了?”
  沐寂北将目光落在自己的伤口上,伸出手指摁了摁手臂上的伤口,鲜血一下子就滚了出来。
  青瓷这次不说话了,小姐之所以对安月恒和伍青青恨的深入骨髓,就是因为当初的情真意切,因为那些伤不是为自己所受,因为尽心尽力的去为一个人,因为为这个人不顾生死荣辱,所以当知道真相的时候才有不甘,才有恨!
  确实,沐寂北希望安月恒爱上自己不仅仅是因为她恨,要报复,也因为她的不甘,她不甘心自己为一个男人付出了那么多,可最终那个男人却根本不爱她,任是哪一个女子如此付出,却只剩一场惊梦,想来都是不会甘心的吧。
  “走吧,去雕廊玉砌瞧瞧,给你选上几样珠钗。”沐寂北对着沉默不语的青瓷开口。
  青瓷点点头,两人不急不缓的走到了雕廊玉砌。
  那小二一见沐寂北却似乎有了印象,立即吆喝着上前开口道:“沐五小姐,里面请~不知沐五小姐今日要看些什么。”
  沐寂北对着小二微微点头,笑道:“小二哥先去忙吧,我先随便转转。”
  那小二看着沐寂北和善的目光,愣了一愣,回过神来沐寂北却已经走远了。
  这雕廊玉砌中的店家小二,向来不是以金钱来看人,不会因为你出手千金像是在杂货铺买东西一样,大包小包的买回去就会高看你一眼,反而相反,只会认为你粗鄙不堪,上不得台面,也就是俗称的暴发户类型。
  而那种精挑细选,明显是识货的人,若是真心喜欢上一件东西,不论贵贱都要势在必得,这样的人,往往才会被雕廊玉砌的人所看重,也就是认同了这个人的身份,认为她是真正的有贵族气质的一行人,也真是因为如此,这雕廊玉砌的生意不仅不差,反而极好。
  更是因此结交下了坚实的人脉,背后有着不少真正权臣世家的班底,生意才会越发的红火。
  沐寂北四处闲逛着,她的珠宝首饰倒是不少,但是太过繁复,并不适合时常要外出的青瓷,但此番进宫,青瓷若是打扮的太素,反而容易惹人怀疑,她便想着给青瓷选些好的珠钗佩饰。
  沐寂北在柜台边缓缓踱着步子,让青瓷自己选择看看,而她的目光却是被角落里的一个师父所吸引。
  那师父手中拿着一只绚烂夺目的凤凰金钗,双眼是用圆润的夜明珠镶嵌,额上身上都是各色宝石,精细的纹路走起的如行云流水,不带一丝阻滞,仿佛一气呵成。
  那师父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只红木盒子,盒子上嵌着几朵精细的莲花,还有点点露珠,其余处更是隔着些距离便点着滴水珠,盒子的四周更是镶嵌着无数晶亮的彩色宝石,艳丽逼人。
  沐寂北缓缓走近那张工具桌,看着那师父开口道:“这盒子真是漂亮,不知能否借给我瞧瞧?”
  那师父只觉得眼前一片黑影投向,不由得停下手中的动作,他本是在给这只极其尊贵的凤钗点翠,按理说,这样的东西是不该拿出到这里的,但是点翠的功夫要求极高,必须光线要好,所以他才会在这雕廊玉砌的一角进行。
  这里的光线极好,又不会折射珠钗的光芒,刺伤工匠的双眼,所以备受工匠的喜爱。
  那师父听见沐寂北的话明显犹豫了,这是顾主的东西可不能随便经由人手,否则出了什么岔子,便是担当不起的罪责。
  沐寂北浅笑着,眼神纯净,对着那师父开口道:“想必顾主的东西是师父手上的凤钗吧,我只是从未见过这样漂亮的盒子,想瞧瞧罢了。”
  那师父明显是犹豫了,看了看沐寂北那双含着期待的双眸,不忍心拒绝道:“既如此,你便瞧瞧吧,但是可一定要仔细了,纵使这盒子不是顾主的主件,但到底也是个珍稀物件。”
  沐寂北笑着点点头:“多谢。”
  于是便伸出素白的手拿起了那只精致的盒子,不经意的翻开盖子,仿佛是真的在打量这只盒子一般。
  那师父见沐寂北也没什么贪婪之色,只是单纯的欣赏,便继续了手中的工作,沐寂北不动声色的扫了眼那只凤凰金钗,作为眼睛的夜明珠似乎刚刚镶嵌好,还未完全凝结上,而这师父正在凤尾出粘连七彩的羽毛,正是极难的点翠技法。
  沐寂北放下手中的盒子,对着师父开口道:“多谢师父。”
  那师父慈祥的点点头,再次低下头继续手中的动作,本是打算离开的沐寂北顿了一顿,终究是开口道:“有些东西太过尊贵,一不小心便是容易被牵连,师父还是多加小心才是。”
  那工匠师父一愣,看向沐寂北,沐寂北却已经转身离开,走到了青瓷面前。
  直到那工匠再次低下头,沐寂北才轻声对青瓷开口道:“瞧见那凤钗了吗?”
  青瓷顺着沐寂北的目光看去,不明白自己主子要做什么,沐寂北再次开口道:“如果没错,那应该是多伦公主给太后准备的寿礼。”
  青瓷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惊讶,反问道:“小姐怎么知道?许是别的显贵之家呢?”
  沐寂北摇摇头道:“那只盒子上有多伦身上的香气,你可还记得刚刚那马车驶过,整条街都飘起香来,而这盒子上香气浓郁,一定是被多伦亲自戴在身旁,刚刚多伦马车来的方向,似乎也经过这里,所以这件凤钗一定是她的。”
  青瓷点点头,那小姐的意思是…。
  沐寂北对着青瓷开口:“太后寿宴前一晚你走一趟。”
  沐寂北低垂着眼,自己手臂上这一鞭子的仇她可是没忘呢,多伦。
  给青瓷买了不少东西,两人便打道回府了。
  可是不想走到一处偏僻角落竟然被人拦下了。
  沐寂北抬头看去,对面的是一名纨绔公子,长的有些阴柔,周身也没有什么男子气概,不过皮肤极好,粉白粉白的,若是除去眼中那点淫秽狠毒,倒是是个娇弱的公子。
  是卢家的公子,卢引玉,这卢引玉也是卢家这一代的佼佼者,只是琴艺不及卢家的两位小姐,但是这卢引玉却是擅长戏曲,长长在达官显贵面前放下身段,亲自唱上一曲。
  沐寂北并没有多此一举的想要离开,这卢引玉这般拦着他,明显便是不打算让她过去。
  “你就是沐寂北?赢得了齐妃娘娘的沐寂北?”卢引玉一开口便是确认身份,声腔明亮,确实是个唱戏曲的好料子。
  沐寂北笑意更甚,卢家终于是按捺不住了呢,她还没有收到卢家下的战书,不过既然今日这卢引玉将她拦住,便是打算毁掉她这双手吧。
  “赢得齐妃倒是不敢说,陛下当日不过是看在我其心可嘉的份上,才称赞于我,倒是不知如何劳得卢公子大驾?”沐寂北对着面前的男子开口。
  “哦?你认识本公子?”卢引玉有些惊讶,家父给自己看过这沐寂北的画像,才会认识她,可她从未见过自己,如何识得自己的呢?
  “公子貌赛潘安,声腔明亮,又是有着一双细致的手,再加上衣着华贵,气度翩然,只一猜想,便知是卢公子了。”沐寂北柔声道。
  听着沐寂北一说,卢引玉的眼中带上了几分得意之色,不过并未得意忘形。
  “沐小姐倒是聪慧,不过今日我在此恭候沐小姐,正是想问沐小姐借上一件东西,不知沐小姐可否猜得到?”卢引玉的眼中带着不怀好意。
  沐寂北莞尔一笑,看得卢引玉一愣:“卢公子是想要借北北这双手吧?”
  卢引玉听见沐寂北的话回过神来,眼中更是错愕,这个女子是怎么知道的?
  “每每被卢家下战书的人,若不是卢家有把握完胜的,便都会因为不同的缘由折了手,丧了命,我想这肯定同你们卢家脱不了干系。所以我已经等着公子好久了。”沐寂北笑的有些诡异。
  卢引玉却是心下有些惊慌,四处打量了一番,他今日本不是有备而来,不过是刚刚在雕廊玉砌的门前正巧碰上了,想到这个女子即将同自己的妹妹比拼琴艺,不由得便想着顺便毁了她的手。
  可是看着眼前的女子一脸悠然,甚至知道卢家这么多年的动作,还口口声声一直在等着卢家的人动手,那么岂不是早有准备,甚至有着埋伏?
  青瓷适时的亮出了腰际的剑,满眼杀气。
  卢引玉一个玩弄女子和所谓的艺术的娘娘腔,哪里还敢真的再对沐寂北动手,对着身后跟着的一众打手使了眼色。
  “沐五小姐真是说笑了,我们卢家世代是君子之家,怎么会做出这等事来,还是沐小姐听信了谗言?才会如此认为?”卢引玉一改之前的态度,为卢家澄清道。
  沐寂北却不想让卢引玉自圆其说,继续道:“刚刚卢公子要问我借东西,还不知是要借什么?”
  卢引玉面色一愣,没想到沐寂北又提起了这件事,不过他向来是有眼色的,这沐寂北身旁的丫鬟刚才气息一放,便让他认定了是杀手,他哪里赶仗着自己身后的这帮打手同一帮杀手对抗?
  “我是想借沐五小姐的心,早就听闻沐五小姐不仅姿容绝色,气质高洁,更是一手琴艺出神入化,堪为知己,引玉的一颗心全落在了小姐身上,致使茶饭不思,日夜念想,所以今日才斗胆在此恭候,不过是想把沐五小姐的心借来,让小姐的心只属于我一人,才解我忧思之苦。”卢引玉一脸的迷恋之色,双眼放光的看着沐寂北。
  沐寂北勾起嘴角,一面向前走一面对着卢引玉开口:“卢公子真的是这般倾心于我?怕不是拿着这甜言蜜语来骗我这个无知的小姐吧。”
  卢引玉见沐寂北挪着步子,又同他说话,自然也只能跟着,一面答道:“沐小姐你就是不信天不信地,也不能不信引玉对你的真心啊,引玉确实是倾慕小姐多时,才会不能自己,只为了同小姐说上几句。”
  沐寂北的走到了河边,河流湍急,初春的河水上还隐隐冒着寒气,沐寂北站在河边,卢引玉也跟着站在河边,正在琢磨着要不要假意失足,将沐寂北推下去,这样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可是看看沐寂北身后的青瓷,卢引玉又犹豫了,纠结了许久,这河边可是极好的地点,若是沐寂北落水了,短时日之内怕是无法弹琴了吧,即便是这暗中藏有高手,却是也来不及将沐寂北救上来,只是自己多少有点危险。
  卢引玉一咬牙,看了看身后的这些壮汉,觉得就算打不过那些杀手,自己应该也足以跑掉,便给了身后的那些壮汉一个眼色,那些壮汉会意点头,青瓷也只装作没看见。
  一个摆手,那几个汉子迅速上前制住青瓷,卢引玉伸出双手,推向沐寂北背后。
  可谁知,沐寂北突然转了过来,侧身走了一步:“卢公子这是要做什么?”
  卢引玉一个颤栗,自己险些栽歪了下去,干笑道:“我瞧着沐小姐背上似乎落了只蝴蝶,正惊奇呢这个时节还很寒冷,怎么会有蝴蝶,便想着拿下来瞧瞧是不是真的?”
  沐寂北挑挑眉,这个卢引玉真是长了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啊,这瞎话编的自己都甘拜下风:“哦?我倒是不知还有蝴蝶,青瓷,你且瞧瞧,我这背上可是真有蝴蝶?”
  青瓷冷笑着看了看几名壮汉,将目光落在沐寂北那笔直的脊背上:“小姐,没有蝴蝶。”
  “啊,刚刚是真的有,一定也是被沐小姐的美貌所吸引了,可偏生我这愚钝的,将它给吓跑了,沐小姐可不要生气。”卢引玉立即接到。
  沐寂北摇摇头,头上的一只珠钗却是甩到了河里,不由得惊呼一声:“呀,那可是太妃亲自给我打造的珠钗。”
  卢引玉一见,立刻对着几名大汉开口道:“还不快去捞上来,等什么呢?”
  “是,少爷。”几名壮汉开始脱衣服。
  沐寂北却是摇摇头道:“卢公子口口声声说是倾心于我,茶饭不思,如今却是证明的最好机会了,不若公子帮我把这钗捞上来如何?”
  卢引玉一愣,能言善辩的他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反驳,看了看那湍急的河水,不自觉的就感到周身凉气,再次将目光转向沐寂北:“这…这…”
  “都道卢家是君子之家,卢公子更是公子如玉,不曾想却是这么一个小忙也不肯帮,还口口声声说着仰慕之情,既然公子不肯帮忙,那北北只好自己下去了。”沐寂北的不自觉的放大了声音,河岸边的人虽然也不多,却是比起刚才偏僻那处要多上不少,一时间都将目光投了过来。
  卢引玉脸色一阵难看,卢家最看重的就是声誉,否则也不会费尽心机的除掉那些琴艺高超的人,今日沐寂北这珠钗掉了下去,自己若是不肯帮忙,反倒是让一个女子自己下去捞起,这传了出去,岂不是会败坏了卢家仁善的名声,若这沐寂北的身体再有个不适,更是成了卢家怕输给沐寂北,刻意置之不顾,让一个小小女子自己下入这寒潭之中去,让她无法比试。
  沐寂北也是勾起唇角,浅笑着看着卢引玉,那钗这会怕是已经被冲没了吧,刚刚她并非不知道卢引玉的动作,不过这卢引玉之所以敢这么做,也是因为两人挨着的极尽,若是没人注意,根本不会想到自己是被人推下水,只当是失足掉落,若是卢引玉在适时作出一副营救的样子,更是成了卢家公子临危不乱,救下了沐寂北。
  当然,依着卢引玉的想法,是一定不会自己下水的,介时若是这些个壮汉,哪个碰了自己的身子,沐寂北怕是要嫁给一个粗俗不堪的打手。
  看来这卢引玉也不是个傻子,不光一张嘴能说会道,脑子转的倒是也极快,想着直接就此毁了沐寂北的清誉,也让她无法再同卢家对战。
  “不过一只珠钗罢了,不若我回头让人送上几只到小姐府上如何?”卢引玉的脑子飞速的转着。
  沐寂北却是一脸悲戚:“不一样的,这是我娘留给我遗物,自然是意义非凡,无论是多少金银玉器也换不来的,卢公子既然不愿,便就此离去吧,还是北北自己下去吧。”
  不少人竖着耳朵注意着这边的动静,起初还以为女子要殉情,一听才知道不是这么回事,再看沐寂北那娇弱的身子,这一跳下去,还不要了沐寂北的半条命,这卢家公子怎么也是个男人,之前还口口爱慕之情,如今却是这般瑟缩,还是那个名声极好的卢家吗?
  卢引玉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沐寂北,你够狠!卢引玉知道,其实自己大不了甩袖走人,可是却也会坏了卢家的名声,若是沐寂北真的跳下去了,自己还不被说成什么样子,他最是知道这人言可畏,更重要的是,回了卢家,若是让父亲知道自己擅自行动,还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少不得更是会教训自己一顿。
  在卢家,任何东西都比不过卢家的声誉,在内里,纵使是许多肮脏不堪的事情父亲甚至都能容忍,可是若是因为谁损坏了一点卢家的名声,便会受到严厉的惩罚,沐寂北正是捏准了卢家的软肋,才会这般擎制卢引玉。
  “沐小姐,这怎么使得呢,我一个男子在此,怎么能让你下去呢,这是当我卢家无人吗?”卢引玉铁青着脸色,却还不忘为卢家赚名声。
  “既然如此,那便有劳了。”沐寂北一脸坦然。
  卢引玉气的牙痒痒,却只能解去外袍,犹犹豫豫的跳进了水中,心中却是懊悔不已,他怎么会惹到沐寂北这个女人,没占到便宜不说出,自己更是被摆了一道,同时,更是也把沐寂北恨到了家,这个梁子是真的就结下了。
  “噗通!”一声,卢引玉真的跳了下去,那汹涌的水流险些将他给带走,不过好在这河极浅,若是卢引玉站直,只是到他腰际上面。
  一声唏嘘,卢引玉的牙齿都在打颤,双手抱在胸前,这河水这是冷啊。
  勉强站稳,卢引玉便双膝半蹲,开始四处摸索起来,沐寂北只是站在岸边看着,那珠钗还是真不知掉落到了哪里去,不过看着这水势凶猛,想来是应该被冲走了吧。
  卢引玉颤抖着一面摸索一面前进,脚底的尖利石块,划伤了他的脚,痛的他一个不稳,险些被水流卷走,一双眼睛流露着阴狠之色,满腔都是愤怒和不满,偏生在这又不能发泄出来,当真是能把他给憋死!
  沐寂北在岸边随着卢引玉向河流下走了走,见着天色已经晚了,这卢引玉又差不多在河水中呆了一个多时辰,这才开口道:“卢公子,我瞧着天色渐晚,便先回府去了,若是公子找到了,还要劳烦公子好人做到底,将这钗送回府上。”
  卢引玉嘴唇发紫,面色惨白,一听沐寂北的话,一面是激动,一面却是气愤,激动的自然是他终于可以离开这拔凉的河水,气愤的却是这个沐寂北不依不饶,竟然还要自己将珠钗送上府中。
  沐寂北没有理会卢引玉,带着青瓷离开。
  卢引玉被几个壮汉扶着上了岸,寒风一吹,冷的不行,连忙将之前披着的外袍裹在自己身上,闭着眼重重的喘着气。
  再看看卢引玉的手更是被泡的发白,双江也是被石块割出了不少口子,一头头发湿漉漉的粘在脸上,满脸都是水珠,真是狼狈的可以。
  “少爷,你怎么不…”一大汉气的不轻,有些气不过的样子。
  卢引玉却只是呵斥一声:“闭嘴!”
  那大汉便不再开口了,卢引玉缓了一会起身道:“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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