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节

  最让阮向远蛋疼的是,米拉和莱恩那幸灾乐祸的目光在他脸上刮来刮去,仅仅是一个早餐的时间,阮向远觉得刮在他脸上的各色目光足以将他毁容一遍又一遍。
  如果这还不算高潮。
  那么高潮一定是雷切推开餐厅大门的一瞬间——那一刻,餐厅里忽然安静了下来,上帝给予人们两只眼睛,一定就是为了让他们用来喜闻乐见的——
  有了左眼和右眼,他们就可以同时在用右眼看着雷切的时候,左眼盯着阮向远。
  此时此刻的阮向远满脸视死如归地坐在原地,吱吱吱地吸着他的豆浆,当他因为吸得过于卖力而整张脸都陷进去的时候,红发男人慢吞吞地在其他人期待的目光下,端着手下高层一早就替他领好的那盘早餐,来到他的面前。
  高大的身影遮去了清晨里毫无一丝温度的虚假阳光,而阮向远依旧低着头,权当自己瞎了聋了狗屁都不知道。
  雷切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餐厅哗然。
  阮向远抑制住了喉咙里那几乎要喷出来喷对方一脸的豆浆,艰难地咽了下去。
  阮向远开始吃花卷。
  雷切什么也没说,也拿起了自己的餐具。
  两人相对无言,在这“被分手”的第一个早晨,安安静静,面对面地吃完了一顿早餐。
  早餐过后,已经被紧张得变得麻木地阮向远继续低头吸他的豆浆,从头到尾,他甚至没有抬起头看过雷切一眼,并且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无声嘶吼着——
  “你什么时候走?”“你他妈快走!”“你怎么还不走!!”
  终于,当阮向远整个人都快得脑充血的时候,雷切终于站了起来,与此同时,有一个什么东西咚地一声,被放在了阮向远餐盘的右上角。
  黑发年轻人眼皮抖了抖,很没出息地掀眼皮看了看——
  然后他就内伤了。
  因为雷切放在他餐盘上的,是一颗苹果。
  阮向远:“……”
  黑发年轻人抬起头,终于在这个早晨第一次直视他的蠢主人——
  男人依旧高大英俊,脸上依旧欠缺表情。
  阮向远认为,搞不好昨天雷切一宿没睡,刻苦专研了一晚上“论如何令人在明明不是自己的错的情况下主动愧疚致死”。
  阮向远虚弱地动了动唇。
  “听说我们分手了,”雷切开口就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原子弹毁灭级别九天玄雷,“这个,作为分手费好了。”
  阮向远:“……………………………………………………………………”
  餐厅再次哗然。
  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那一次,居然真的就是阮向远最后一次跟蠢主人说话——准确地来说,是蠢主人的单方面宣告,因为从头到尾,阮向远都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
  只有当阮向远抱着那颗苹果,在心中默默地、慢吞吞地对着雷切离开的背影说的那句“对不起”,恩,阮向远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道歉个什么劲儿……明明从头到尾自己都没有不对,明明错的都是蠢主人。
  之后的几天,阮向远发现在场惊天动地的(并没有)分手仪式之后,他做到了轻而易举地对雷切“绕道走”——
  准确地来说,能达到这项成就,似乎并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劳。
  无论他以什么姿势努力巧遇,似乎永远都能恰好跟雷切搞个擦肩而过。
  举例说明——
  他来餐厅,雷切吃完了。
  他吃完了,雷切来餐厅了。
  从餐厅开门就坐在那头吃到尾?——不好意思,今天雷切没来餐厅。
  ……致狗崽子没头就算了最后还烂尾的一场莫名其妙的恋情。
  在之后,平复心情接受了现实之后,阮向远回想了一下,他觉得——
  一颗苹果作为分手费,只有雷切想得出。
  并且这大概是世界上最不悲情却又让人忍不住潸然泪下的分手仪式。
  狗崽子表示,没有蠢主人的世界好像……有点空虚。
  他努力伸长了手想去拾取一个能够让他理直气壮征服蠢主人的筹码,然而在这个拾取的过程中,他却一不小心弄丢了他的蠢主人。
  呃,这个世界还真他妈矛盾。
  161第一百六十一章
  全世界都以为我们分手了,于是我们分手了。至于我们到底有没有开始过?……请不要在意这种细节问题。
  *****
  身体重心放在前腿,以前腿为旋转轴,转身一百八十度,起跳,身体重心变换在弹出的那边腿上,快速——要速战速决,弹出与收回!
  啪地一声,阮向远听见自己的脚背狠狠地揣上对方的胸前时,眼前的犯人肋骨发出不堪负重的声响,赤裸的脚背,甚至能透过厚实的胸膛感受到对方心脏猛烈跳动的频率!
  “……”
  阮向远稳稳地落地,与此同时,那前一秒还叫嚣着要碾碎他的犯人轰然倒地——
  “又赢了!”
  “真是出人意料……”
  “这家伙果然很熟悉对方的弱点,如果不是他一个劲在找机会攻击巴布的前胸,老子都不知道那里居然是他的弱点。”
  “巴克年轻时候在军队服役过,听说他胸前的肋骨是断过重新接起来的,所以比一般人脆弱也是正常的吧!”
  “什么嘛,让随时可以掌握资料的医疗室人员参与到楼层战之中,简直是完全的不公平啊!”
  “我现在已经完全找不到这个小鬼的弱点了——以前腿还跟羽毛似的轻飘飘,现在……妈的,到底还是白雀亲手训练出来的成果,那个家伙简直不是人啊!
  “喂雷伊斯——你们这边又有犯人要换牢房了!”
  抹了把下巴上飞溅上的不知道是自己还是对方的鲜血,阮向远站在原地长吁一口气,他面无表情地调整着跳动频率似乎超出了正常健康范围的心跳——似乎早已经习惯了无视诸位人群们的议论纷纷,面对所谓“白雀一手训练出来的”这种谣言黑发年轻人也已经做到完全充耳不闻。
  这是十五层的犯人,现在他已经躺在了地上,阮向远挑战他前后大概用时不会超过五分钟。
  这样的傲人成绩已经让某些最开始不看好他的人大跌眼镜了。
  而站在原地的黑发年轻人却仿佛全然不在乎周围的赞叹,他抬手,呲牙咧嘴地蹭了蹭自己被揍得青了一块的颧骨——
  妈的,都怪雷切,偏偏选择在这个家伙举起拳头进攻的时候从外面推门进来……害老子分心啊,王八蛋。
  黑发年轻人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的抱怨,紧接着,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淡定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破旧的笔记本,阮向远盯着那笔记本封面看了一会儿后,大摇大摆地一屁股坐在倒在地上的巴布的小腹之上,正准备翻开那个笔记本——
  此时,已经半死不活的巴布被一个成年人体重压住,整个人就像是垂死的蛤蟆似的发出一声惨叫往上拱了拱,阮向远“恩”地发出一声疑惑,挪了挪屁股确定自己非常准确地坐在了他的小腹之上而不是别的什么地方,黑发年轻人微微蹙眉,保持屁股依旧不动,却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巴布的手臂:“躺好不要乱动,等艾莎她们来抬你到医疗室去,否则……”
  黑发年轻人露出一抹微笑:“否则碎掉的肋骨扎进内脏就真的要死翘翘了啊。”
  巴布脸上愤怒地盯着黑发年轻人那张笑眯眯极其欠揍的脸,脸上的表情在愤怒之后转为妥协,最后完全脱力了一般,老老实实地倒回了地上。
  阮向远:“唔,这才乖,要做个乖乖的病人才能活命。”
  周围犯人:“………………………………”
  你倒是从人家身上下来不要乱刺激人家了啊——医!!!生!!!!!
  阮向远收回目光,慢吞吞地将摊开放置在膝盖上的笔记本打开,仔仔细细地翻开到十五页,当周围的犯人伸出脖子去看的时候,毫不意外地发现在阮向远手中笔记本的正中央,端端正正地写着“巴布比尔斯齐”的大名……不过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打从爬上第五层开始,人们第一次见到这个本子,之后,每一次楼层站,阮向远几乎都会把它拿出来——
  已经有三号楼的人戏称这个笔记本为“预言家日记”,因为但凡名字出现过在这个笔记本上的人,已经全部都被眼前的黑发年轻人打趴在脚底——越来越多的犯人相信,在将来,这个破旧的笔记本上的人的名字只会越来越多。
  这些名字的拥有者,他们的实力或高或低,来自的国家也完全不同,肤色、职业也不尽相同。
  三号楼的人只是知道,眼前的黑发小鬼的楼层站是选定了人选来挑战的——只不过除了阮向远或者某些特定的人清楚,剩下的犯人没有任何人知道,阮向远究竟是为什么而选择了笔记本上的人员的名字……
  “下次那种事就不要做了……”阮向远抓过巴布的手,胡乱地在他自己的唇角边抹了把还未干涩的血液,之后,他带领着巴布的手,乱七八糟地在那本子的名字上抹了一道血痕,盯着在洁白的纸上那抹血痕,阮向远顿了顿,“……做了最好不要有机会让我知道,不然再揍你一顿。”
  微微松了一口气,黑发年轻人“啪”地一声合上了笔记本,重新胡乱塞进口袋里。
  就好像到此,整个楼层战才彻底结束似的,周围的犯人们发出了或虚席或纯粹兴奋而发出的欢呼——
  与此同时,餐厅们被担架重重转开,美女医护人员们的大呼小叫从门口拥入,她们无一例外踩着高度可怕的高跟鞋,然而,每一个女医护人员就像是真正的金刚芭比似的,手中都扛着跟她们的身材相比显得过于沉重的工具。
  “小远,我们没迟到吧?”艾莎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抹了把额头上的香汗,拎着急救箱波涛汹涌地冲这边一路本来——那凶残程度把一路上无数犯人的眼睛看的几乎掉下来。
  “我们才没有迟到,艾莎你担心地太多了!”丽莎推着担架跟在后面,探过头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巴布身上的黑发年轻人,顿时大呼小叫,“我的天,你快点从人家身上站起来啦——阻止病人乱动的方式很多,下次拜托你可以选择温柔一点的吗!”
  “只要达到目的就好了,”阮向远拍拍屁股,从巴布的身上爬起来,“……哪有那么多讲究。”
  周围的犯人一片寂静——
  事实上,他们早就习惯了眼前的这名黑发年轻人每次楼层战之后,还会自带一群从来不迟到的“天使善后后援团”。
  和周围犯人们的反应有所不同,刚刚赢得了十五层居住权的黑发年轻人打了个呵欠,就像是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发生似的,他小幅度地伸了个懒腰之后,再也没有看身后被搬上担架的巴布一眼,直挺挺地向着领餐的窗口走去。
  当黑发年轻人撅着屁股,满脸真心实意的开心劲儿扒拉在领餐的窗口上挑选今日的早餐时,他并没有注意到,在他身后,讨论他的似乎并不止普通的犯人——
  “——喏,雷切,你的小狗又赢啦。”
  不远处的餐厅角落,绥用手肘捅了捅身边满脸无趣的红发男人。
  “快闭嘴啊,绥。”雷切满脸阴郁地掀了掀眼皮,飞快地扫了眼不远处的黑发年轻人,又以更加快的速度收回了目光,“再跟着白堂用这个笑死人的称呼……跟你翻脸。”
  “啧啧,恼羞成怒了。”一号楼的王权者眼中露出遮掩不住的戏谑,“搞得就好像你们真的是一对刚刚分手似的情侣一样——大名鼎鼎的雷切,为了逃避一个隔壁楼的底层犯人,居然连续几天都没到餐厅来,这种事说出去简直是要笑死……”
  绥的话没说完,因为站在他身边的红发男人已经“刷”地一下站了起来,在同伴怔愣的目光之中,男人黑着脸拿起自己面前的餐盘,面无表情地大步走开,之后,雷切在距离绥四五桌之外的地方停下来,哐地一声将自己的餐盘砸在那张空无一人的餐桌上,背着绥重新坐了下来。
  绥盯着那高大又憋屈的背影看了老半天,这才找回了自己的语言组织能力:“妈的,你第一次谈恋爱啊,那么纯情。”
  而距离他几桌之外的雷切完全无视了自己良好的听力,权当自己什么都没听见,毫无动静地将自己餐盘中剩下的食物一扫而空。
  ……
  此时此刻,阮向远已经领完自己的早餐,目标明确地冲着他的小伙伴所在的方向走去——
  和雷切那种和餐具有仇的粗暴动作完全不同,黑发年轻人轻轻地将餐盘放在餐桌之上,挨着技术宅坐了下来,先是饥渴了三百年似的抓过豆浆喝下一大口,这才长长地喘出一口粗气,抬起头,看了眼坐在他餐桌对面横眉竖眼满脸不爽的教皇,又拧过脑袋,看了眼身边满脸尴尬的技术宅——
  早就对眼前的这种情况熟悉到腻,阮向远淡定地挑了挑眉,在桌子底下重重踹了教皇一脚——
  “怎么样,老子换到十五层去了。”
  “早在八百年前老子就预定好十六层的牢房了,”教皇哼了声,不甘示弱地斜了他一眼,“拽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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