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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9节

  容楚微笑,“为将者一诺千金,否则何以将三军?何况这是驾前赌约,如果不遵,岂不是欺君之罪?殿下如果一定不肯现在去赔罪,这便是罪。”
  “对。”景泰蓝立即道,“皇叔你是打算卸职了去赔罪,还是不卸职去赔罪?”
  康王咬牙——反正都要去静海,去撞上太史阑那个更凶狠的贱人,更要命的是,他这么一走,不仅给了太史阑害他的机会,还给了京中容楚等人抢夺权力的机会。想到这个,他就忍不住心中呕血。
  三日前他逼皇帝,如今皇帝逼他。
  景泰蓝目光灼灼盯着他,看那模样,更希望他坚持不肯去静海,好趁机将他治罪,让京城兵权大一统。
  康王心中飞快转过无数念头,无论如何兵权不能交,他掌握兵权这两年,已经将三卫首领换成了自己的亲信,甚至天节军和上府军,以及京城光武总营都有渗透,一旦失去兵权,他什么都没有了。
  他原本想等拿到京城总卫合并后的军权,再取出那份遗诏,一朝逼宫,改朝换代。但此刻要被逼出丽京,剩下的亲信是否能在容楚等人手下安然无恙,他实在没有把握。
  但此刻不低头,就给了皇帝把柄,康王暗恨自己心急,打什么赌?
  也只好快去快回了,多带护卫军队,快马赶路,可以十天就一个来回,这十天内让西局好好牵制容楚三公,让他们无法下手。
  “微臣遵旨!”思来想去,他只得磕下头去。
  景泰蓝撇了撇嘴,有点失望。康王抬起头来,正看见身边容楚对他笑,笑得意味深长心中不由咯噔一声。
  “退朝——”心满意足的景泰蓝,欢快地捧着捷报,回宫补觉了。
  容楚缓缓地走在人群后头,对所有人微笑点头,搭讪说话,周全得没任何不妥,直到上了自家马车,他才吐了口气,迅速从马车里取过药水,将景泰蓝刚才给他的小筒浸泡后展开。
  那外表看起来是精钢的小筒,其实本身还是纸卷,夹层里藏着真正重要的消息。
  “恭喜国公,总督已诞,一子一女。”
  容楚的手指颤了颤,纸卷落地,日光忽然穿透窗帘,照见男子一瞬间,眼角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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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海的蝴蝶扇了扇翅膀,丽京就是一场龙卷风,这场风不仅让皇帝派系扬眉吐气顺风而行,也狠狠拍在了康王等人的脸上。
  三公舒了一口气,他们和容楚最近一步不敢离丽京,全力控制舆论,就是为了将太史阑从“通敌卖国”的罪状中捞出来。所以解铃还须系铃人,能否翻盘还是要看太史阑的表现。所幸太史阑从不让人失望,她出现得极快极及时,她本人威望也太高,几乎一出现就有鼓舞人心力挽狂澜的效果。她用最快的速度最有效的方式,把那些还没来得及发出的弹劾奏章,狠狠地拍回了那些人脸上。
  据说之后几天,各路驿站驿使和各家府邸护卫奔掉了魂——他们要忙着把那些弹劾的奏章给追回来。
  第二场海战之后,东堂退入黄湾海域之后,暂时休整。南齐也没有乘胜追击,谁都知道,这不是一场两场战役就能解决的事情,东堂夺取静海城的心思十年八年都不会死,两国最近处的海峡相隔太近,东堂的战船随时可能驶入静海海域,这注定是一场漫长的战争。
  但太史阑也无所谓,国境线的争夺向来都这么回事,长期保持警惕的军队才有可能更好地被磨练。十月初九,在她生子大半个月之后,海疆战事喘息间歇,她终于下了战船,回归静海。
  之前她已经得到于定雷元和韦雅的同时通知,都是说孩子目前安好,韦雅带武帝世家的高手,住在总督府后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照顾保护她的两个孩子。
  于定雷元在信中隐约有些微词,意思是说武帝夫人很是不讲理,反客为主,占了总督府后院,自己开伙,自己决定怎么照顾孩子,甚至不许总督府护卫进入后院。于定还好,他总管前院,本就不该去后院,雷元的意见颇大,他总管后院,居然不能进入自己的地盘,这要后院将来被外人做了什么手脚,他怎么办?只是两位小主子由李家人保护着,他也没有办法,只得在内院之外层层守卫罢了。
  两人还都提起了史小翠和容榕,询问两人是不是跟随她一路保护了,说两人和她同时失踪。太史阑当时看信,心中就咯噔一声,之后立即派士兵自黑水峪和总督府一线沿路寻找,至今还没有消息。
  太史阑记得容榕当时应该是来得及逃走,原以为容榕一定回了内院,和小翠雷元在一起,谁知道她不见了,小翠也不见了,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联想到锦衣人的可怕,她的心沉了下去。
  于定雷元都和她说,已经将总督府细细搜过很多遍,现在也派人在外面悄悄寻找,但既然找不到来问她,显然确实毫无踪迹,这实在不是什么好消息。
  太史阑十分心焦,一边指挥战役一边休养身体一边派人寻找,容榕是容楚唯一的妹妹,国公府唯一的女儿,她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太史阑真觉得无脸见容楚。
  小翠失踪的事情,太史阑还没和二五营属下讲,小翠失踪肯定不单纯,她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如果她的猜想是真的,二五营便要受到莫大打击,还是先等等吧。
  战事稍歇之后,嘉赏圣旨也来了,将官们各得封赏,欢欣鼓舞,太史阑小开庆功宴之后,便带着火虎下船,二五营的人,这次她不打算带回去,苏亚伤势未愈,她也留在船上养伤。
  至于邰世涛,早在送她上船之后便赶了回去,他对纪连城扯的理由是当日恰逢总督府有刺客,他无意中发现了总督府的地道,便下去一探究竟,谁知道误被地道困住,摸索了好久才逃出来,顺便他向纪连城献上了关于密道的设计,纪连城对此很感兴趣,拿去研究了,注意力被吸引走,他也就没有多推敲邰世涛的说辞。而对于太史阑来说,一个毁掉的密道设计算什么,只要愿意,她和容楚下次尽可以重新设计。
  她走到半路上的时候,花寻欢追了上来,说不放心她安危,怕武帝世家的人翻脸,要陪同她回去。太史阑看看花寻欢神情单纯的脸,心中叹一口气——怎么偏偏是她?
  或许,这就是命。
  十月十一,她回到府中。
  于定雷元在府门口接着她。花寻欢上上下下地看于定,见他无恙,舒了口气。
  雷元一见太史阑就大叫:“总督,万幸您安好,您可回来了,我们这阵子……”
  于定打断了他的话,道:“老雷,总督才刚回来,你咋呼什么呢?还不先让总督回院子休息?”
  “回院子回院子……”雷元嘟嚷,“可是我现在都无法给总督安排进内院,小翠也不见了。”
  披着连帽斗篷,坐在软椅上正要被抬进去的太史阑,忽然挥了挥手,示意停下。
  她平静的眼神落在两人脸上,于定低着头,看不清表情,雷元神色郁郁,一脸不得志。
  太史阑看了看,忽然道:“先不忙去内院,到议事厅。”
  议事厅已经重新整修过,所有物件都换了新的,太史阑在厅上坐定,看看一左一右的于定雷元,道:“容小姐和小翠是在什么时候失踪的。”
  花寻欢和火虎吓了一跳,失声道:“小翠失踪了?”
  “就是和总督您一天失踪的。”雷元神情沮丧,“府里府外都找过了。”
  于定也叹息,道:“容小姐我们一直没看见,我们也不清楚当时在地道下到底是什么安排,还以为她之前就趁乱走了。小翠出现在后院时,因为当时少爷小姐被掳,我们忙于处理此事,她也没和我们交代容小姐的下落,只是出于担心询问了苍阑军营,知道她没回军营,才发觉她失踪。至于小翠,我们以为她当时找到了您,事发紧急,来不及通知先护着您离开了,谁知道……”
  “最后一个看见小翠的人是谁?”太史阑想着容榕的事还没头绪,她定然是在地下失踪,得着落在东堂人或李家人手上,问于定雷元没用,只能先处理好小翠的事。
  “是我。”雷元道,“我看见她向前院方向走,问她去哪里,她没回答,对我摆了摆手。”
  于定忽然道:“不,应该是我。”
  太史阑抬眼看他。
  “那天她是到了前院,和我说要去寻找大人,我才知道原来大人没有进后院。我说陪她一起找,她不要,又回了后院。我当时看见树上有一些痕迹,上树去查看,无意中却看见小翠没有进后院,而是在月洞门附近,和一个男子说了几句话,当时那男子是背影,我以为是府中护卫,没有在意,继续做自己的事去了。后来就没看见小翠,我以为她回了后院。雷元告诉我她不在我们才知道她失踪。”
  “这事你怎么没告诉我。”雷元瞪眼道。
  “我这不是没想起来么。”于定苦笑,“刚才我经过那边的树,忽然想起这事,忽然觉得那男子背影穿的衣服好像和府中护卫不同,这才觉得不对的。”
  花寻欢瞠目道:“莫非那男子是东堂刺客?小翠被他杀了?哎呀不对啊,如果那男子是东堂刺客,又怎么会和小翠说话……”她忽然顿住,脸色变了。
  堂上一片沉默,于定低下头,雷元还没反应过来,火虎脸色变了,太史阑皱了皱眉。
  当日府中除了护卫都是敌人,史小翠和非府中护卫的人密议,岂不就是内奸?
  那天情况乱成那样,大家都知道内奸功不可没,只是不知道是谁,诚然史小翠嫌疑最大,她是太史阑当时最亲近的人,一手掌握太史阑的所有事务,甚至连密道,她也是唯一一个知道全程设计的人,如果……
  “不可能!”花寻欢立即道,“小翠不是那样的人!”
  她脸色涨红,似乎受到了极大的侮辱,慷慨激昂地道:“小翠和杨成两情相悦,两人商议等这次大战之后,去藏边一趟,见见杨成的家人。她怎么可能犯糊涂?再说且不论情分,她跟在大人身边,寸功未立就已经是校尉,这样的升迁速度,谁人能给?她怎么可能背弃大人?”
  火虎忽然叹口气,喃喃道:“照你这么说,大人身边的人,谁都不该背叛。”
  花寻欢窒了一窒,随即斩钉截铁地道:“反正小翠不可能!”
  “我也认为不可能!”于定道,“我只是觉得,她当时可能被人欺骗或蒙蔽,我现在很担心她被东堂人……”
  雷元倒是道:“当时那情况,东堂刺客到最后自顾不暇,给我们追杀得满地跑,应该没什么可能再去杀小翠的。”
  “你什么意思?”花寻欢怒道,“你的意思是小翠是内奸?”
  “我可没这么说。”雷元也动了意气,“我就事论事,你不在场你怎么知道当时情形?府中护卫被搅乱只是一阵子,之后李家人来了之后,便能抽出身合围东堂刺客,那些刺客后来多半自杀,没留下活口,我看不出他们有什么时辰再去杀小翠。”
  “我倒觉得你才是内奸!”花寻欢火气上来口不择言,“你管着内院,当时前院乱着的时候你去干嘛了?后院那么多人,为什么少爷小姐还会被抢夺?李家人为什么要把你驱逐在外不给你带人保卫内院?是不是他们也觉得你可疑?”
  “花寻欢你说话凭点良心!”雷元唰一下蹦起来,青筋上脸,“府中内外院职司分明,没有大人的命令我怎么好带人闯外院!少爷小姐是在屋子里被抢夺的,我们也没有权限进大人的屋子,屋子里当时只有小翠在……”
  “放屁!”花寻欢也脸红脖子粗,“你什么意思!又说到小翠身上去了,你是一定要把内奸的罪名往她身上套不是?”
  “我只说事实……”
  “闭嘴!”
  太史阑清清冷冷的声音,冰块一样砸过来,两个人立即闭嘴,犹自脸红脖子粗,斗鸡一样怒目相视。
  于定连连叹息,拉花寻欢袖子,低声道:“你急什么呢,怎么好这么说老雷,他也有他的难处……”
  “呸。”花寻欢愤然一甩手,“你呀,就是看谁都是好人!”
  于定苦笑,雷元又要跳起来,太史阑眼光冷冷扫过去,雷元也不敢动了,可是偌大一个汉子,瞬间连眼眶都红了,“大人,我……”
  “好了。”太史阑摆摆手,出了一会神,淡淡道,“安排所有护卫,在府中寻找。”
  “寻找什么……”四个人默了默,半晌,火虎才低声问。
  “小翠的尸体。”众人不愿说出的几个字,被太史阑淡淡吐出口。
  花寻欢神情宛如被雷劈,眼泪滚滚而下,其实这个想法大家都有,但不说出口就似乎没有一份希望,如今被太史阑亲口认定,最后的希望也被掐灭了。
  “在……在哪找……”火虎问了个傻问题。
  “前院。”
  于定肩膀微微一颤,太史阑已经道:“后院早早就有李家的人驻守,谁也没办法在那里杀人埋尸。”
  随即她道:“你们三个去找,寻欢留下。”
  花寻欢眼看那三个男人出去,坐近了太史阑,焦灼地道:“大人,你可别信雷元的话……”
  “我谁都不信,我只信我自己的判断。”太史阑道,“不过我可以听听你的意见,你倾向于是雷元?”
  “当时就那么几个人,不是他是谁?”花寻欢愤愤,“这家伙别看他粗豪,心思细着呢,还特*财。”
  “哦?”
  花寻欢这下倒犹豫了,摇摇头道:“我是嘴快,其实这是他平时的小毛病,或者说是习惯,我不该拿这个来干扰您的判断。”
  太史阑将茶杯在手中转着,若有所思,道:“你怎么完全没怀疑于定?”
  “他怎么可能!”花寻欢笑起来,“于大哥性子温和,待人和善,里里外外没人说他不好,和小翠更无过节,他为什么要杀她?”
  太史阑看她一眼,道:“我倒忘了你和他交情不错,据说马路都压过几次。”
  花寻欢竟然难得娇羞起来,脸颊上透出一层薄红,“也就是一起逛逛,还是给府中买东西,其实没什么……”居然声音越来越低。
  太史阑闭了闭眼睛,道:“我累了。”
  “我给你找张毯子,盖着休息会吧,或者先回去看看少爷小姐?你到现在还没……”
  “不用。”太史阑答得古怪,“我怕我见了那两个小的,心就软了,有些事就做不来了。”
  花寻欢愕然看她,太史阑已经闭上眼睛,花寻欢轻手轻脚去找毯子,忽然听见太史阑淡淡道:“任何时候,记住勇于面对现实。”
  花寻欢愕然回首,却见太史阑闭目在日光中,淡淡神情,仿佛刚才那句话从未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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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院韦雅早早听说太史阑进府了,以为她立即会进后院来看孩子,立即吩咐将两个孩子抱着睡在一起。平日里两个孩子都是分开睡的,各自有婆子陪着。
  结果等了好久没人来,再去打听说是直接进议事厅后就没出来,韦雅听着,脸上神情不可思议,怔然良久道:“她还是女人么?生下孩子就出府打仗,回来后居然先去议事。两个孩子到现在还没吃过她一口奶啊!”
  她身边的婆子,是她自小便陪着的,冷笑道:“太史元帅当然不凡,家国为重,只是可怜了这两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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