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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节

  邵珩想了想道:“这怎么说呢……其实格盘进程出问题的时候,我们也都陷入了休克状态,所以具体是什么样的,大概没人能完全说得清。但是根据后来提取的数据来看,你们重新启动格盘进程后,时间开始自我调节。又因为瞬间切断龙柱和白银之城实验区中枢之间的联系,导致了……类似于虹吸那样的现象,不过是时空意义上的。”
  他一边比划一边解释,“就是极速倒退,再重新前进,利用中间形成的时间差值和能量变动改变了许多事情,同时达到一种时空范畴内的逻辑自洽。那个格盘进程本来的目的只是切断链接,以免白银之城变本加厉,给咱们造成更难挽回的后果。但是没想到最终产生的结果有点超出预期。”
  “什么意思?”
  邵珩道,“研究院那边得出的结果说,上百次不断进退的磨合过程,导致现实稳定在了一个比较奇异的点上——白银之城在转移灾难的时候出了一点时间误差,所以咱们星球在崩裂的瞬间刹住了车。”
  “刚好在那个点上——人们已经躲进冷冻胶囊并启动了人体冷冻开始沉睡,分崩前期的全球范围大震动毁坏了很多地方,救援依然是需要的,跟时间实验对抗的人也依然会出现,跟白银之城的战斗也照旧打响了,你们还是去了巴尼堡地下启动了格盘进程,避免灾难进一步扩大。”
  他说完耸了耸肩,道:“就是该发生的许多事大多数依然发生了,只是总的时间略微提前了一些,开始在星球崩裂的那一瞬之前,剩余的都在时间的缝缝补补之下串联成了一个圆。研究院说,这大概算是时间的一种风险规避?避免了星球崩裂那种程度的能量紊乱,选择把那些糟心事聚集在了一个小范围内。”
  楚斯忍不住问道:“哪个小范围那么倒霉?”
  说到这个,邵珩心情就变得愉悦起来,甚至有点幸灾乐祸:“不叫倒霉,叫自作自受。几个月之前,白银之城那边泄露出一点儿消息,说是他们那个时间实验区出现了由实验引起的能量及时空紊乱,又因为实验区周围屏蔽带忘了撤,导致那种紊乱被圈在了那个实验区范围内,形成了一个封闭的时空魔方,所有的混乱都会在那个封闭区域里不断循环,每循环一次的那点误差值就是消耗的部分,直到混乱的能量全部消耗完,这种状况才会停止,保守估计要将近220年。光这一个时空魔方,就够白银之城受的了,至少这220年里,他们能消停点有所顾忌。”
  220年,一生也就那么长了。
  楚斯觉得有点感慨。
  “就这件事,让我相信了两句话。”邵珩伸直了长腿,抱着胳膊舒坦地倚在了椅背上。
  “什么?”
  “牺牲总是值得的。以及……做孽总是要还的。”邵队长身心舒畅,不过他刚晃了两下脚就又顿住,认真道,“但是你们一躺就是一整年,那死气沉沉的生理数据啊,看着活像一排就等着封盖的墓穴,尤其是你的!照正常程序走的话,这一年你收的病危通知单能订成一部星球民法典,加上杨先生的刑法典——”
  他干笑一声,“老头子心脏病都要被你们弄出来了,要不他那么紧张呢。”
  楚斯转头看向萨厄·杨,“那萨厄——”
  “放心长官,也稳定下来了,只是可能还得再过两天才能彻底醒。”他说着用手指点了点太阳穴,“这其实是个好消息。因为时间自我调整钉在了现在这个稳定的状态,不会再任意波动了,所以医院那帮专家们加上研究所的那些一起观察了三个月,说你脑中发现的那枚芯片,以及杨先生他们身体里的时间实验拟生组织,终于可以安全清除了。不然以后可能会很麻烦,容易过度损耗生理能量。上个月中旬的时候,医生给你们分别做了手术,杨先生剥离替换的组织太多,所以会醒得晚一点。”
  “哦对了,没了芯片的影响,你的左半边身体就不用继续使用机械的了,老爷子用你的dna培植了肢体,跟原生的一样,已经给你替换上了,虽然现在创口基本看不出了,也可以适当活动,但是最近半年最好还是对左边温柔点。”
  楚斯:“……”
  他静了一会儿,张口道:“既然时间在无数次磨合中找到了一个稳定的点,就此延续下去,我为什么还会记得崩裂之后的那些事?”
  邵珩道:“我也记得,事实上参与在其中的人应该都记得。根据研究院的结论来看,其实时间上百次自我调整和磨合过程中发生的事也在我们大脑中留下了痕迹,只是我们以为自己不记得。也许哪天突然觉得某个场景似曾相识,就刚好是曾经反复的磨合里发生过的。这种记忆留下来……也许是一种警醒吧,又或者是纪念。”
  但不管是警醒还是纪念,都是好的。
  “所以一切都结束了?”楚斯问道。
  邵珩点了点头,“对,结束了。”
  他说着,又想起什么般起身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这个病房的位置非常好,视野开阔,可以看到很远之外,窗帘挡着太浪费了。你看天边已经泛白了,估计太阳快出来了。”
  楚斯“嗯”了一声,又看了看旁边萨厄·杨的病床,冲邵珩道,“既然你站起来了,干脆帮我个忙。”
  “什么?”
  “两张床合并一下。”
  邵珩:“…………………………”
  他默默看着楚斯,楚斯坦然又平静地回看他,仿佛提出的是全世界病人都会有的正常要求,就好比倒杯水那种。
  半晌过后,邵珩表情微妙道:“还好老头子不在。”
  楚斯挑眉:“怎么?”
  “你不知道,你跟杨先生重新启动格盘程序的时候,我家老爷子刚好恢复了意识,一定睛就看见……”邵珩停住没往下说。
  楚斯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所以?”
  邵珩想了想,道:“对于我家老爷子那种看见人当街拥抱都觉得不自在的老古板来说,你跟杨先生给了他极大的刺激。我理性猜测了一下,估计他当时意识又立即迷离了几秒。”
  楚斯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邵珩嘀咕归嘀咕,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地松了床下的滚轮,将两张床靠近了许多,但也没有完全拼合在一起,免得医生护士来了不太方便。
  床位调整好之后,邵珩说时间差不多了,给楚斯拿点润嗓子的药来。
  他出门的时候,楚斯能清楚地听见守在外面的警卫并拢脚跟的行礼声。
  萨厄·杨依然睡得很沉,楚斯握了握他露出来的手指,又把被子拉盖好。
  在做这些的时候,他的余光里突然出现了一抹亮色,再抬眼时便发现,落地窗之外遥远的视野边际,太阳出来了。
  直到这一瞬间,他才真正意识到,那场漫长的似乎杳无止境的黑天终于过去,大片的晨光从天边漫了上来,甚至有那么几束已经跨过无垠土地,透过干净的玻璃,铺洒在了屋内。
  墙上的计时器显示着星球时间和天气——
  5715年4月12日,晴。
  楚斯关掉了屋里的灯,安静地看着清透的阳光一点点漫进来,给床柜桌椅都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边,把一切都包裹得明亮又温和。
  你看,后会终归还是有期的。
  他醒来的时间恰到好处,刚好能和惦念的人,重逢在一场温柔的暖春里。
  第113章 尘埃落定
  当然, 楚斯醒来后重逢的不仅仅是人, 还重逢了一大堆公务……
  在得知他苏醒的消息后,齐尔德·冯便跟着安全大厦、军部、总领政府等一批人的脚步来给他这里刷脸、打卡, 以及添堵。
  在楚斯迟迟不醒的这一整年里, 安全大厦第5办公室的主要事务便一直由齐尔德·冯偕同其他副指挥官一并处理, 但是毕竟是代理性质的,所以决策下来的很多事情虽然实际上已经开始执行了, 但是手续上依然差一步——执行长官楚斯的最终签字。
  签完字的会作为正式决策, 继续执行的同时归入安全大厦的档案库,这才算是真正尘埃落定。如果有些决策楚斯有异议, 他一天不签字, 决策就始终有被撤销的可能。
  当然, 在庞大智库的辅助和严密流程的监督下,决策失误率相对比较低,有异议的情况并不多见。
  但是齐尔德·冯是个特别遵守规定的棒槌,于是在楚斯睁眼的第一天, 他就送炸药一样给楚斯传送来了一整年积累下来的文件。
  于是楚斯在医院的日常就是开视频会议、听工作汇报、签文件、做左半边身体的复健训练、看看依然没醒的萨厄·杨, 再去蒋期的特别病房呆一会儿。
  这在常人看来大概非常充实, 但对楚斯来说其实算清闲了,清闲得跟休假一样。
  如果放在以前,他甚至还会不适应这样清闲的日子,但是也许是这次沉睡了太久,犯了点懒性的缘故,他一改往常工作狂式的状态, 反倒挺享受的。
  病房里配备有他处理公务所需的一切用品,几乎布置成了他的又一个办公室。
  而待签字的文件也出乎意料的多,毕竟是灾难后的一年,很有点百废待兴的意思——
  大到星际间各种新生协定的签署;星球内政策条令的调整;安全大厦、军部、总领政府三方之间的关系微调。
  小到执行长官联盟个别的人员变动;安全部队的队伍调整;
  另外,太空监狱清理了一大批反叛者,太多位置空了出来,需要拟定新的人选,尤其正副监狱长是需要执行长官来任命的。
  楚斯在签这些文件的时候,不单单是看最终的那份结果,一般会把对应的前期文件也简略翻看一遍,也因此发现了过程中一些令人哭笑不得的东西。
  比如他在监狱长的建议人选名单里居然看见了萨厄·杨的名字,提名人是齐尔德·冯。
  不知道这棒槌是出于“以暴制暴”的心理还是别的什么,反正有一件事是可以确定的——齐尔德·冯副指挥官一定是忘了自己看萨厄·杨一眼都腿软的那些历史了。
  楚斯看完齐尔德·冯长篇大论的提名理由,没好气地嗤笑了一声,“监狱长,亏这棒槌想得出来。”
  ……
  对此毫不知情的萨厄·杨醒在一周后的清晨。
  当时楚斯站在他床边,一手拿着喷瓶,另一只手拿着自动剃须刀,弯着腰正要下手,躺着的人就那么毫无预兆地睁开了眼。
  楚斯被他惊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手腕就都被萨厄·杨抓住了。
  这大概是他下意识的反应,因为动手的时候他看起来甚至还不太清醒,眉心皱着,眯着的眸子满是不耐。
  “醒了?”楚斯问道。
  萨厄·杨听见声音的瞬间,眉心的皱褶便舒展开来,手指上的力道也跟着撤了一些,不过并没有完全松开。他就着那个姿势,懒懒地眨了几次眼,终于彻底清醒过来。
  他冲楚斯笑了一下,眸子里盛了一弯日光,“亲爱的,好久不见。”
  声音低而沙哑,久违的语调。
  楚斯就那么任他抓着手,“嗯”了一声,应道:“好久不见。”
  “什么时候了?”
  “5715年4月19号。”楚斯想了想补充道,“春天,天气很好。”
  萨厄·杨朝落地窗外久违的明亮的世界瞥了一眼,又重新将目光移回楚斯脸上,“看来结果很令人满意。”
  “确实,一切都很不错,就等你们醒了。”
  “等了很久?”
  “我还行。比你早醒一周。邵老爷子他们有点累,等了我们一年。”
  萨厄·杨听了只是挑了挑眉。
  格盘进程是怎么运转的、后来都发生了什么、星球又是如何恢复的,诸如此类的问题他一句也没有问,一如既往的懒散,似乎只要知道结果不错就行了。
  典型的萨厄·杨做派。
  楚斯心情显然很好,好到他自己都没觉察到自己的眼里有温和的光。
  萨厄·杨晃了晃他的手腕,“你这副架势,又打算对我的脸做什么?”
  “给你处理一下长出来的胡茬,有点扎人。”楚斯道。
  “扎人?”萨厄·杨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你是偷亲过了,还是偷摸过了?”
  楚斯:“……”
  这流氓东西晕了一整年,也没改本性。
  于是他只能动了动手腕,没好气地威胁道:“萨厄·杨先生我不得不提醒你,我目前左手用起来还不大灵活,你一定要这么说话的话,我很可能控制不住手指给你剃成花脸。”
  “左手怎么了?”萨厄·杨眉心又要皱起来。
  “别皱了,好事。”楚斯道,“做了正常的肢体移植,把机械体替换下来了,以后不用再被倒计时追在后面催命了。”
  萨厄·杨眉心又松了开来。
  “不过你既然醒了,胡茬的事还是等会儿再说吧。”楚斯抽出手来,把喷瓶和自动剃须刀都放下,按响了提示器。
  几乎是刚收回手,门就被敲响了。
  警卫给开的门,医生护士再度涌了进来,这次带头的是米勒还有另外几位老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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