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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替身回来了 第105节

  冷嫣道:“有什么事?”
  若木冷声道:“没什么事,本座也不知他没事怎么总往你这里跑。”
  冷嫣淡淡道:“我知道了,多谢。”
  一提到姬少殷,她又恢复了平日的冷淡疏离,仿佛昨夜那个笑着叫祂“小树精”的人与她全不相干。
  也许那些亲昵,那些眼角眉梢的喜悦,都只是几两忘忧土精的作用。
  若木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断开传音,把若米召了回去。
  冷嫣起来洗漱一番,结了个密阵,从乾坤袋中取出许青文的魂瓶放在案上,又取出另一个黑琉璃的小药瓶,拔出塞子,将里面的灵液往许青文的魂瓶里滴了三滴。
  她没有骗冷耀祖,但也没有把话说全。
  许青文的阴魂的确被他阳火所伤受损严重,要完全恢复是不可能的了,但用灵药蕴养上一段时日,再用上恰当的手段,让她恢复一时半刻的清明却不难。
  她并不打算立即揭露郗子兰的秘密,妘素心几百年前便已去世,她的亲女儿不管因为什么原因被调换,多半也早已夭亡,重玄难保不会为了“羲和传人”的名声,将此事隐瞒下来——何况郗子兰还有谢爻这个道侣。
  谢爻对郗子兰的感情多少出自对妘素心的感念,多少是因郗子兰自身的缘故,冷嫣并不清楚,也不知他会不会替道侣隐瞒下来,但她不会去赌谢爻的良知——根本没有的东西,怎么押注?
  只有像谢汋入魔一样,大庭广众之下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让他们无法否认,无法遮掩。
  ……
  郗子兰一场生辰宴在宗门中掀起轩然大波。
  宴会上满箱的血和蛇是哪里来的还未查清,玄委宫的血案又传遍了宗门,两位峰主一死一重伤,掌门坐镇,主持门徒搜寻了一夜,几乎把整个宗门翻了个底朝天,凶手依旧逍遥法外,连个影子都没找到。
  外头晴光明媚,阖宗上下却似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中,弟子们人人自危,不知那暗处的敌人何时对着下一个目标出击。
  掌门院议事堂中,七张座榻已空了大半,而此时距那偃师宗传人横空出世,不过只有寥寥数月。
  夏侯俨和章长老眉宇间都有了焦躁之色,只有谢爻依然冷峻端严,宛如一尊无悲无喜的神像。
  只是昨夜玄委宫中那一声“嫣儿”,终究是泄露了他心底深处的秘密。
  章明远率先开口:“若是早几个月有人说我们重玄有灭门之祸,我一定觉得只是无稽之谈,没想到……”
  他摇着头:“这都是气数,都是业障。偃师宗因一言之祸毁宗灭族,因果报应,重玄究竟无法独善其身。”
  夏侯俨皱了皱眉:“章师叔切莫作此沮丧之言,宗门上下数千弟子都仰赖我们几人,我们不可自乱阵脚。”
  章明远点点头:“阿俨说得对,是我失言。”
  他又叹了口气:“只是这些都是上一代的恩怨,子兰、阿汋这些小辈何辜?”
  夏侯俨道:“阿汋是自己走岔了路,至于子兰……那刺客应当是冲着许长老来的,子兰许是受了牵连。”
  他忧心忡忡地看向章明远:“如果凶手果然是那偃师宗传人,她来寻仇是因为上一辈的恩怨,许师叔最近多加小心。”
  章明远苦涩地一笑:“我这把老骨头死不足惜,只是怕宗门数千年基业毁于一旦。”
  夏侯俨道:“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不过如今九大峰主只剩四人,其中子兰又身受重伤,峰主与护宗大阵息息相关,还当尽快另选贤能。”
  章明远道:“峰主一职责任重大,即便选出合适人选,到血脉与大阵融合也需两三年时间,这期间还不知有多少变数。”
  他看向谢爻:“神君以为如何?”
  谢爻沉吟片刻:“姬少殷可。”
  夏侯俨和章明远闻言都是一怔,夏侯俨先道:“少殷虽然天资不错,心性出众,但毕竟修为尚浅,恐怕难以服众。”
  谢爻道:“他是继任昆仑君便无妨,只要得到昆仑传承,上古大阵会立即承认他的血脉。”
  他顿了顿,眼中一片寒凉:“这是最快补上阵法空缺的办法。”
  章明远有些不寒而栗,蓦地想起他当年因为姬玉京妨碍他们夺舍冷嫣,谢爻毫不犹豫地将他杀死,如今为了填补大阵的空缺,又让姬少殷承担起本来不应属于他的重负。
  这样的谢爻,不由让他想起郗云阳,他们实在是太像了。
  应该说,每一代的昆仑君都太像了。
  夏侯俨皱着眉沉吟许久,方才道:“神君所言甚是,便这么办吧。”
  谢爻不知道的是,姬少殷两度遭遇雌冥妖,都是被偃师宗主所救,不管出于什么目的,那位宗主似乎待姬少殷格外不同。
  让姬少殷担任峰主,或许不止多一重保障。
  夏侯俨忖道:“不过还得问一问子兰的意见。”
  谢爻的决定,郗子兰当然不会反对,但是按照门规,新峰主人选须得征得所有现任峰主一致同意,夏侯俨便向郗子兰传音说了此事,郗子兰果然没有异议。
  郗子兰转头便将此事告诉了冷耀祖,她几百年来习惯了事事依赖别人,凡事都要找个人商量,冷耀祖帮她解决了燃眉之急,她便不知不觉的将他当成新的依靠。
  冷耀祖盘算了半日,终是从床上坐起身,小心翼翼地搬开床前矮榻,掀开地衣,撬开一块铺地的金砖,从暗格里取出个乾坤袋,用一套复杂到连谢汋都要由衷赞叹的符咒打开,取出一支三寸来长的香。
  这是偃师宗主离开后他在地上发现的,用途并不难猜,但是他要证明自己有用,必须能给出有分量的消息,还得给得及时——姬少殷如果正式选为新峰主,那么他的消息便一文不值了。
  他捏着香,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流。他并不相信那偃师宗主,也知道自己是与虎谋皮,但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冷耀祖咬咬牙点上了香。
  第96章
  冷耀祖点上香不过片刻, 一道黑影出现在他眼前。
  虽然早有所料,他的心还是跳到了嗓子眼。
  他定了定神,恭恭敬敬地拜倒在地:“仆拜见宗主。”
  冷嫣俯视着匍匐在地的人,三百年前她或许还会为这所谓的家人感到悲哀, 如今心里却没有丝毫波澜。
  “何事?”她淡淡道。
  冷耀祖道:“仆得到一个消息, 事关重玄机要, 故此不敢耽搁片刻, 立即禀报宗主。”
  冷嫣兴致寥寥:“说来听听。”
  冷耀祖心知成败就在此一举,咽了口唾沫道:“启禀宗主, 夏侯俨等人欲将姬少殷立为昆仑君传人,同时选为峰主。”
  冷嫣目光动了动,面上不显:“就这些?”
  冷耀祖心里咯噔一下,这是对他的投名状不满意?
  他忙道:“这消息是刚从天留宫传出来的,琼华元君如今对仆颇为信赖, 一得到消息便即传音相商,若有机会充当宗主耳目,为宗主效力,仆必定不遗余力。”
  冷嫣沉吟半晌, 直到见冷耀祖衣衫后背被冷汗洇湿一块, 这才道:“那就看你有多大本事了。”
  冷耀祖结结实实松了一口气:“仆叩谢宗主大恩大德。”
  他说完这句话,半晌没有人回答, 他小心翼翼慢慢抬起头, 那玄衣女子已不在了。
  冷嫣回到天留宫的卧房中, 抱着膝坐在榻上,她早料到会有这一天, 但没想到这一天会提早到来。
  继任昆仑君, 一峰之主, 重玄这些人当真好算计,杀了小师兄一次不够,将他送到转生台复生,还要继续让他为重玄鞠躬尽瘁。
  若真的让他们得逞,以姬少殷的性子绝不会背叛宗门,那么为了摧毁上古大阵,她只有杀了他。
  那么告诉他上辈子的事?
  一边是他景仰孺慕的长辈,一边是宗门敌人,他会信谁?即便对师长起疑,他也只会自己想方设法去查证,甚至当面去向那些人问清楚,以免其中有什么“误会”——当初小师兄告诉她谢爻要害她时,她就是这样打算的。
  即便那些人没能杀死他,他也会在上辈子的仇恨与这辈子的恩情之间彷徨挣扎,然而这辈子是他一天一天经历的,上辈子却是另一个人的一生——姬少殷终究已不是小师兄。
  房中没有点灯,月光透过窗纱洒进来,似寒夜的雪光,一片冷寂,冷嫣心底亦是一片冷寂。
  就在这时,她收到了姬少殷的传音。
  他的声音依旧温和平静,但却多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滞重:“剑翘,睡了么?”
  冷嫣道:“弟子还未就寝,师尊有什么事?”
  姬少殷道:“能不能到我院中来一下,我有事同你说。”
  冷嫣:“好,师父稍等,弟子换身衣裳。”
  “不急,”姬少殷道,“我等你。”
  断开传音,冷嫣拿出苏剑翘的傀儡穿上,正欲出门,她脚步一顿,折回房中拿起那把生锈的铁剑。
  姬少殷不是个擅长隐藏想法和情绪的人,虽然他在传音中竭力掩饰,但冷嫣还是轻而易举地察觉到,他已发现苏剑翘身份有问题。
  冷嫣穿过松林中的小径,姬少殷的院落出现在眼前,院门虚掩着,不见守门的道僮。
  冷嫣推开门走了进去,院子里静悄悄,廊下风灯幽暗,明月洒下一地银霜。
  姬玉京与生而富贵的姬玉京不同,一应生活起居都质朴简单,院子只有两进,也没有人伺候起居,只有几个道僮做些洒扫庭除、整理书籍药谱之类的杂事,然而一个人影也见不到还是不同寻常。
  冷嫣走进庭院,便能感到四周阴阳之气有些细微的波动,这是有人布下阵法的痕迹,阵法布得很巧妙,院中的每一棵草木,每一块砖石,都被纳入阵法之中,若非冷嫣这样死里逃生当作家常便饭的人,或许压根察觉不出来。
  姬少殷只修行了两百年,已有这样的阵法造诣,可见天赋卓越,只是要用这样的阵法对付偃师宗主,还是太过异想天开。
  冷嫣穿过第一进院落,只见堂中亮着灯,火光将房中人的影子投在稀疏的竹帘上。
  姬少殷正在弹琴,他的腰背挺得笔直,姿态端雅,琴音却不似平日那般行云流水,变得芜杂纷乱,从中足以窥见抚琴者的心绪。
  听见脚步声,抚琴的手一顿,琴声戛然而止。
  帘中人站起身,打起帘栊,走下台阶。
  冷嫣在阶前行礼:“弟子拜见师尊。”
  姬少殷正要说什么,目光不经意落在她腰间那把无鞘的铁剑上,目光一凝,顿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当然认得这把剑,偃师宗主正是用这把剑将他从雌冥妖手中救了出来。
  他猜到了苏剑翘与偃师宗有关,甚至是偃师宗的人,却没猜到她就是偃师宗主本人。
  他的脸在月光下变得惨白:“你是……”其实已不必问了。
  冷嫣毫不犹豫地承认:“我骗了你。”
  说话间她的神色不知不觉变了,从一个内敛害羞的凡人孤女,他的徒弟,变成了冷峭孤寒、手段狠辣的一宗之主。
  姬少殷已知道真相,但亲耳听她说出口,胸口还是闷闷一痛。
  冷嫣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姬少殷从腰间取出一枚草茎编成的平安符,要比她送他的那枚精巧规整得多。
  “我派人去凡间打听,你家乡并没有那种习俗。”他的声音有些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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