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紧接着,我就收到了两个坚持要罚与受罚的血亲那默默无言的回应。
  “你……你可有不服?”但我也不知打哪儿来了气势,这就压下心头细微的悸动,虎着脸故作威严地发问。
  “……”话音刚落,我就瞧见三弟的那一双剑眉似是不由自主地抽了一抽,随后,我看着他神色僵硬地俯下身去,冲我结结实实地冲我磕了个响头,“臣弟……领旨谢恩。”
  作者有话要说:
  ☆、轻信与否
  那之后,不知是否是我的惩罚起了作用——尽管三弟姬风行仍是臭着一张脸,但好歹是冷静下来,没再开口骂我,也没再与皇叔针锋相对,而是在面色不霁地瞪了皇叔一眼后,就径自起身离去,回清阿宫去了。
  还好还好……他去抄写《天下大治》了,我也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专心应付三皇叔了。
  说是“应付”,那真是一点儿也不假——本来,我对朝堂上的事就可谓是“七窍已通六窍——一窍不通”,再加上今日三弟对我吼的这一番话,饶是我之前对三皇叔姬子涯的印象还算不错,眼下这心里头,也不免生出了疙瘩。
  于是,我几乎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努力试图听懂三皇叔究竟在跟我说些什么。奈何从他的言语中,我找不出丝毫的破绽,仿佛他所举荐的那位官员,就是一个刚正不阿、经验丰富的适任者。
  因此,实在想不出任何反驳之言的我唯有点头准许了他的奏请。
  然后,心下犯着嘀咕的我不自觉地盯着他那张好看的脸蛋瞧,瞧着瞧着,无疑是惊动了这个聪明睿智的男子。
  “皇上是不是有话要对臣说?”他冷不防这般问道,吓得我猛打了个激灵。
  “啊!?呃没有没有!”我慌忙摆了摆手,甚至一不留神令宽大的衣袖拂过了琴遇替我倒好的茶水。
  “哐当”一声,茶具侧翻,茶水溢流。
  我慌慌张张地将倾倒的茶杯扶起,同时听得皇叔突然对帮着我一块儿收拾的琴遇说:“去替皇上换一杯新的茶水来。”
  琴遇闻声自是不由停住了手头的动作——本朝王爷发话,又是在情在理之说,她不得不从,这便低声应着,迈着小碎步向屋外走去。
  这时,忙着弥补失误的我尚未意识到,这御书房里就只剩下我和皇叔二人了——我只是自顾自地整理着被我越弄越乱的桌面。
  忽然,一阵好闻的香气飘然而至——待我不禁抬头去望时,皇叔高大的身影业已赫然出现在我的身边了。
  我并没有去思量身为臣子的他未经召唤就这么站在我的身侧是不是有所不妥,只是因意外和不解而愣愣地仰视着他俊俏的眉眼,看着他倏尔在我眼前绽放出一抹柔和的笑意。
  “让臣来吧。”他温文尔雅地说着,一双大手已然不由分说地动了起来。
  看着他熟练而优雅地帮我收拾着被我弄脏弄乱的案几,我只得安安分分地把自个儿那双添乱的小手给缩了回去。
  “皇上若是不喜欢臣成为摄政王,那么臣不做便是。”然而我全然未尝料想,他会一边从容不迫地整理着案上的奏本与纸笔,一边毫无预兆地说出这么一句话。
  因此,毫无心理准备且完全不清楚他所言何意的我,只能呆呆地注视着他并未看向我的双眼。
  有着这样一双含笑之眼的人,长着这样一张绝世容颜的人,噙着这样一抹温柔笑容的人……真的会是三弟口中那个只想把我当傀儡皇帝的人吗?
  “臣只要能够每天看到皇上无忧无虑,能够每天陪伴皇上左右,便足够了。”他兀自云淡风轻地诉说着,却令我没来由地心头一紧。
  倘若换做是皇宫里哪位阴阳怪气的娘娘抑或朝堂上哪位神情冷漠的大臣跟我说这话,我肯定是要急着去替他们找大夫的,但现在对我说话的是三皇叔……
  我凝视着他熠熠生辉的明眸,并没能从中找出一丝欺骗的痕迹。
  这个人……说的是真的吗?可是,他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内心深处交织着疑惑与动容,我竟然就这样错过了“力挽狂澜”的大好时机。直到当天晚上风行又来找我,请我上屋外头去散散心,然后别扭地就白天他有些过火的态度向我道歉,又自然而然地提及了我所犯下的过错,我才猛然认识到自己貌似又做了一件蠢事。
  “那个……没有办法挽回吗?”我想起了今儿个一早在朝堂上那气势如虹的一声“准奏”,又想起了事后自己当着当事人的面若有所思的一幕,迟疑过后,嘴上终是怯生生地问了出来。
  “你是皇帝,金口一言,哪儿能说后悔就后悔。”旧事重提,三弟的脸色难免又变得糟糕起来,“除非他自己强烈要求不当这个摄政王……呵,不过想也知道,这种事情,绝对不可能发生。”
  “……”我还以沉默,一颗心七上八下。
  “怎么了?”许是我脸上流露的不安太过明显,三弟很快就瞧出了端倪,并且蹙眉打量着我的脸问我。
  “没!没什么……”可我却因为害怕而本能地选择了撒谎。
  万一被他得知我错过了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被他再骂一回倒也就算了,但我实在是……不想再看到他那种愤怒中带着悲痛的眼神了。
  “算了……”三弟似是将信将疑地端量了我几眼,而后挪开了目光,停住了正在与我一同向前的脚步,“皇姐,”他突然一本正经地唤着,让我不由目不转睛地瞅着他的侧脸,继而目视他又不徐不疾地侧过脑袋,与我四目相接,“他是个城府极深的人,千万不要轻易相信他的话。”
  看着三弟前万分庄重的神情,我忽然不晓得该作何回应——但最终,我还是郑重其事地对他点了点头。
  三弟见状,似是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接着放眼不远处的宫调,道:“前方便是清阿宫了,时辰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寝宫歇息吧。”
  说罢,他垂首向我行了礼,便转身朝着我曾经的居所走去。
  我目送他渐渐离我而去的背影,不知怎么地就鼓起勇气——张开了嘴。
  “风行!”
  他驻足回首。
  “以后,我们还能像今天这样一起散步吗?”
  他愣了愣。
  “我……我的意思是,没有旁人在场的时候,我们还可以以姐弟相称,以你我相称吗?”
  是了,时至今日,我仍然无法很好地适应他一本正经喊我“皇上”的模样——我总觉得,那个高高在上的称呼每每响起,我和他之间好像就被硬塞进了什么东西似的,硌得慌。
  宁静的夜色下,一阵清风忽而拂面而过,将耳边的发丝吹拂至我的眼前,令我一时看不清少年的表情——但片刻后,那春风还是送来了喜人的回复。
  “你要是不会再罚我抄写什么《天下大治》,我倒是没有意见。”
  我心领神会地咧开嘴,眉开眼笑地冲他“嗯”了一声。
  一炷香的工夫过后,我在几名宫女的尾随下,喜滋滋地走在回寝宫的路上——不料还没望见自个儿的寝殿呢,我就收到了一个让我不禁心头一紧的消息。
  三皇叔要见我。
  他怎么又要见我了呢?
  心里虽是欲哭无泪的思忖着,我还是不得不努力调整了我那张哭丧着的脸,举步迈向了有皇叔等候的朝晔宫。
  不过,与白日里有所不同的是,这一次,皇叔并未选择气氛严肃的御书房作为觐见的场所,而是表示晚风徐徐、气候宜人——不如四处走走。
  呃……散步……又是散步……我才刚跟三弟散步回来啊……
  当然,这种话,我也只敢在心里想想,表面上,我依旧干笑着应下,接着低眉顺目地走在皇叔的身前——可是皇叔啊,您能别把我身边的侍女都给遣走吗?
  与三皇叔一同行走在夜深人静的羊肠小道上,我只觉内心压力堪比山大——对于皇叔正儿八经所提及的国事,基本是有口无心地一味说好。
  “皇上似乎是有心事?”如此显而易见的表现,自然不可能逃过男子的法眼——这不,说完了正经事儿,他就猝不及防地话锋一转,看着我这般问道。
  “啊?没有啊?朕、朕没有心事啊……”被吓了一跳的我忙不迭摇了摇头,下意识地在皇叔的注目下往边上挪了一小步。
  “……”皇叔看了看我的腿,又抬眼注视着我的脸。
  “……”我尴尬地抿了抿唇,强忍着再往旁边挪一挪的欲望。
  “皇上。”
  “啊?”
  “臣长得很像牛鬼蛇神吗?”三皇叔突然秀眉一挑,好整以暇地问我。
  “啊?”我闻言自是微微一愣,随后才恍然大悟,“没、没有……皇叔你长得很好看,就像……”
  “像什么?”他莞尔追问。
  “像神仙哥哥……”我虽然说着大实话,却也碍于这实话的内容委实有些羞人,因而不由自主地垂下了脑袋,跟只蚊子似的轻声细语。
  “噗……”须臾,我头一回听闻了皇叔哑然失笑的声音。
  我不免惊讶地抬起头来,眨巴着眼睛,愣愣地盯着他瞧。
  疏朗的星空下,他如清风明月般朗朗一笑,霎时眉目生辉、倾国倾城——真是愈发貌若谪仙了。
  就在我看着看着快要入迷的时候,皇叔却不慌不忙地敛起他罕见的朗笑之色,转而定睛凝视着我的双眼,笑语盈盈:“神仙是不会害人的,是以,皇上在臣面前,不必如此拘谨。”
  他话音落下,我猝然还魂。
  呃……原来……他早就看穿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许是误会
  这一刻,我忽然生出了一种在皇叔眼皮底下根本就无所遁形的感觉。
  而眼见我目光闪烁面露窘色,三皇叔倒是分毫不显气恼,兀自轻笑着说:“是三殿下提醒皇上,要皇上提防于臣吧?”
  此言一出,我当即心下一沉——他连这都知道?
  “皇上,一个月前,三殿下未能见上先帝最后一面,心中有怨,臣能够理解。但殿下若是因此而怀疑臣对皇上的忠心,恕臣难以接受。”
  言说至此,我似乎目睹了其幽深中透着寒意的眸色,使得我不由为之惴惴不安。
  “皇上是否记得,臣曾对皇上说过,臣一生所求,无非是永远陪伴在皇上的身边,看着皇上每日无忧无虑、开开心心?”
  又是此等不容置疑的口吻,又是此等童叟无欺的眼神……我,该信他吗?
  “这句话,臣今天敢说,明天敢说,从今往后的这一辈子,都敢说得问心无愧。”
  当真如此吗?那么……
  “为什么?”
  我的突然发言,令皇叔若有若无地怔了怔。
  “皇叔聪明能干,又深得人心,朕完全及不上皇叔,为什么皇叔能对朕……”能对朕这样的人,青眼有加?
  后半句话,我没能说出口——没来由地,就是说不出口。
  然而,皇叔却如同听见了我未有言说的部分,径自启唇道:“因为在这铁壁高墙之内,臣能够信任并托付真心的,唯皇上一人。”
  短短一语,我似是听懂了,又好像不怎么明白。
  诚然,皇叔是那样一个人人称道、才貌双全之人,为什么会声称……只相信我这样一个在旁人眼中几近一无是处的小丫头?
  可是,当如上疑问萦绕在我心头的同时,姬子涯那沉静而深邃的瞳仁,又莫名叫我无法出言反问——抑或反驳。
  结果,我与三皇叔二人皆是尊重着彼此的无声——直至他冷不丁说了句“时辰不早了,臣护送皇上会寝宫歇息吧”。
  熟悉的话语经由不同人的口中道出,竟没有带给我任何不协调的感觉。
  我从不怀疑,三弟是确实关心着我——那这个人呢?他其实也和三弟一样,是愿意善待于我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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