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当然,说是“同居”,其实是一人一间房的。住进去的第一夜,庄清研出于谨慎还将门反锁,没想到陆澹白眼风凉凉地说:“都说了我对未成年没有兴趣。”
  庄清研:“……”
  不过后来庄清研发现了,陆澹白是真对她没兴趣,别说是进她房间,便连她门口的过道他都鲜少去,平日里跟她有事商量也是让阿姨把她请到一楼客厅,像主客相会般,坐在沙发隔著茶几,客气又疏离的商讨。
  那会庄清研还觉得陆澹白君子风度,后来才发现,除了君子之外,其实是因为陆澹白冷。
  嗯,气质上的冷。他像一块玉,看著温润光泽,摸上去却是凉的,那是骨里难以接近的冷,跟人肌肤的温热,永远都隔著微凉的距离。
  哪,眼下就是。
  进屋换了个鞋,脱了外套的陆澹白往沙发上一坐,向庄清研一指,“庄小姐,坐。”
  撇去了外人面前的亲昵感,私底下他喊她庄小姐,说著坐,却指向了最远的沙发,距离感不言而喻。
  庄清研喝了一口茶后说:“今天没白准备,我带著录音笔还真录出了一些有效信息。”
  陆澹白颔首,乌眸里似含了丝赞赏,“经我一点拨,果然有了长进。把录音保留,以后作为证据。”
  “知道。”
  “所以接下来呢?”
  “接下来……”庄清研握著茶杯若有所思。其实回来的路上她就一直在沉默,想著晚宴上沉碧如与杨立的对话,心事重重的,末了她将一整杯茶喝尽,起身道:“我现在有点事得出去一趟,回来再跟你说。”
  陆澹白也没追问,只道:“带几个人跟你去,保护你的安全。”
  7.chapter7 秘密
  深夜十二点,庄清研赶到城郊的某个花圃基地。
  进去之前,她对身后陆澹白的人说:“你们就在外面等我吧。”
  今天在包厢听到杨沉两人的对话,她知道某件事刻不容缓了。但此事关系重大,她曾在福伯面前发誓不向任何人透露,所以只能支开这些人,暂时隐瞒盟友陆澹白。她觉得对不起陆澹白,但时机一到,她自会向他坦白。
  叩开花圃的门,是一个年轻人接待她的。篱笆墙斑驳的影子里,她跟著进了院子,年轻人拿铲子挖开左边花圃的地,将福伯在这埋藏多时的一个包裹交给她。
  昏暗的月色里,她打开包裹,并非父亲的遗嘱,遗嘱早在福伯被杀那天就被杨立撕毁了。包里是个发黄的笔记本,还有一幅画卷。
  画卷打开来,白纸黑墨中式写意风,风格苍劲雄厚,正是那幅《楼兰望月》,说是画,表现方式却极为奇怪,纵横交错也不知画些什么,看著是山水风景,却又是没画全的,譬如这边隐约能见个起伏的丘陵,那边却一大片空白,空白过后又是一处其他的风景,整个画的布局就像是绘画者在跳格子,这里落几笔,间隔一些空白那里又去落两笔……断续又散漫,让人摸不著头脑。
  而正因所有人都云里雾里,这幅画便在行内传的神乎其神,说是蕴藏玄机,更有八卦研究者根据作画的年代,说此画是庄未年在陪爱妻考古旅途中所绘,也许隐藏了一个天大的考古机密。总之沸沸扬扬的,都成了国画史上的未解之谜。
  庄清研小心翼翼卷好了画。这里有关父母重要的秘密,她一定会继续守护。
  将画妥善藏好,她拿起笔记本。本子起码有二十年的历史,边角都已破损卷翘,庄清研用手细细摩挲著,像捧著一本稀世的珍宝。
  这是她母亲当年的记录本。世人皆说她父亲庄未年是闻名遐迩的国画家,却不知她母亲亦是国内有名的考古学家。那些年母亲致力于古文明古遗产的研究与保卫,敦煌壁画、尼雅废墟、楼兰古城……她以柔弱之躯壳,行走于天南海北。也正因为对考古工作的呕心沥血,她的人生只存在短短三十五岁便英年早逝。
  日记本前半本都是她母亲写下的工作日记,密密麻麻的文字,见证了她母亲曾经的认真与辛劳。而后半本,是父亲的日记。
  父母鲽鹤情深,她母亲逝世后,父亲若不是顾著年幼的她,只怕要殉情而去。后来父亲一直不肯再娶,直到自己十三岁那年初潮突至,青春期的她什么都不懂,父亲作为一个男人也不知该如何教导女儿,心疼无措下才将亡妻表妹沉碧如娶进了门,说是娶妻,倒不如说是给女儿寻母来的贴切。
  也正因对接发之妻的情深,父亲再婚后难以将情感转移到续弦沉碧如身上,愧疚下便在其它方面补偿,譬如吃穿用度,沉碧如对外虽是端庄的当家主母,但一掷千金却是家常便饭,比如某奢侈品牌的包包必须同款不同色,新季度的衣服穿一次就不穿……亲戚朋友看不下去来劝诫,父亲总是一笑而过,说,随她去吧,只要她高兴。
  沉碧如的挥霍庄未年不去干涉,正如沉碧如也无法管控庄未年,他仍对过世的妻子念念不忘,将爱妻遗物细细保留,甚至将亡妻从前的记录本也留在身边,用文字的形式缅怀。而记下的琐事,亦多是爱妻在世时的点滴,总结便是应了那首苏轼的词,“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而也是这本日记本,揭露了父亲为何要投入大部□□家,成立影视公司的动机。在最后一篇日记里,日夜浸泡在甲醛的毒家具里,庄未年写下了这段文字。
  “近来身体状况愈下,恐时日无多,想起阿瑜遗愿未完,夜不能寐。阿瑜一生为考古鞠躬尽瘁,然坎坷重重,匪徒猖獗,致使心愿未完,抱憾至终……阿瑜逝后,本想为其完成遗愿,奈何心有余力不足。若能拍部她的自传,将故事搬上屏幕,或能影响号召更多有志之士,为古文明事业披荆斩棘……”
  庄清研看完一愣,记载的内容大多她懂,母亲的考古生涯她知道一些,的确风吹雨晒坎坷重重,她后来的病世跟考古工作也有关,但“匪徒猖獗”是什么意思?
  想不明白,眼圈却已然红了,无论那些词是指什么,就为母亲对古遗产研究的无私奉己,为父亲的情深不渝,这种至深至沉的情感让人感动又沉重,她不由落下泪来。
  寒风瑟瑟中,她擦干了眼泪,对著天空说:“爸妈,你们的夙愿,我一定会完成。”
  将画转移到更安全的阵地后,庄清研出了花圃。
  先前带她挖画的年轻人出来送她,踏出院门时,一直沉默的年轻人突然开了口。
  他看她的眼神格外认真,几乎是用叮嘱的方式:“庄小姐,福伯那天走时,再三让我转告你两句话,第一,画的秘密关系重大,再没有找到可靠的援助力量之前,务必死守秘密。”
  “第二,堤防a.g。”
  庄清研颔首,这幅画是她父母用生命守卫的,包括后来的福伯,也为此付出了生命,这个惊世秘密,在没得出可靠的解决办法前,她一定会死守。但第二句话她不明白,便问:“a.g是什么?”
  年轻人摇头,“福伯也不知道,他说,你爸病重昏迷时好几次无意识自语,说要你堤防a.g,具体是什么,那会他病的太重,福伯也没听清楚。”
  庄清研在脑里搜刮一阵,没想出什么,只得离开。
  ……
  半小时后,庄清研回了陆氏别墅。
  陆澹白仍坐在茶几边品茶,仿佛就在等著她回。昏黄光线下,就见他一人、一影相对,不言不语,气质却如静川明波,芝兰玉树。见庄清研进门,他抬头,往一旁空杯里倒了杯茶,一个无声的邀请。
  庄清研今晚接受的信息太多,一时半会还没理清头绪,端著杯子半天都没喝。好久后她开口问:“陆先生,你有没有听过a.g这个词?”
  慢条斯理品著香茗的陆澹白指尖微顿,杯中清液荡开一圈涟漪,旋即他抬头,又是从容如初的模样,“没听过,怎么突然问这种问题?”
  既然他也不知道,庄清研便不好再问,“没什么,我就随口问问。”顿了顿,言归正传,“陆先生,我决定了,我要把爸爸的影视公司开起来。”
  陆澹白没有半点惊讶,只平静地看她。
  庄清研继续道:“未来的路我想明白了,不仅要给我爸和福伯讨回公道,我还要将父母的事业继续下去。爸爸逝世前开电影公司,是想拍以妈妈为题材的电影,如今他不在了,还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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