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我记得你说过,你的职业是和尸体打交道。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万能的上帝,还要我们警察来有何用?”她嘲讽一笑,也不知道是针对谁,“说白了,这个世界的运作从来都有它自己的规律,我不希望你去打破。我知道你也不想给自己添麻烦。至于自私……”
  她看向前面的车流:“这个世界上,没有谁不自私。”
  车厢里静谧了很长一段时间,等到车子开出隧道,阳光穿破车窗那刻,席川毫无预兆地执起她的手,在上面虔诚地印上一吻。
  手背上微凉和柔软的触感乔崎脸上一烫。
  他眉眼含情,泼墨山水般的五官活泛起来:“我就知道。”声音性感地撩人心弦。
  乔崎一阵脸红,飞快地收回手,梗着脖子道:“注意路况。”
  “呵。”换来男人一声揶揄的轻笑。
  ☆、好戏开锣
  车子一路驶向刑警支队。经过刚才的事情后,席川的心情意外地好,手指不停在方向盘上点着,像是在打着某种节拍。
  这种明显的情绪一直持续到目的地。
  郑恒远憔悴着一张脸,无神的眼珠都快涣散得将其一贯健气的精神面貌给拖了个十万八千里。看到乔崎和拿着尸检报告的席川从走廊那边过来,攒紧手机,定定地看向他们。
  来来往往路过的刑警见到席乔两人又在一起,已经不再大惊小怪,倒是对郑恒远投过来的眼神又多了几分同情和其他复杂的情感在里面。
  乔崎走过去,只见郑恒远将自己的手机递给她:“这里面有一些你想要的东西,我……有些事不得不说,但是涉及到死者的隐私。”
  “先让我会会那个男人。”她接过他递来的手机,“里面的东西我会看,也绝对保密。”
  郑恒远空洞的眼睛终于泛了些光:“谢谢。”
  她在越过他去询问室之前,又补充了一句:“我会协助你们查清这件事。”
  “……”郑恒远看了看席川,发现他站得笔直如松,表情略带深意,突然就想起那晚他说的那句话——她有你这样的朋友,我十分欣慰。
  一股浓厚的内疚感从脚底窜到天灵盖,他正想说什么,回头一看,乔崎的人影已经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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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面的男人一脸戏谑。
  乔崎上下打量了他大概一分钟左右——年龄不超过三十,单身未婚;面部特征明显,嘴唇饱满,鼻梁高挺,双眉秀而长,倒是与他的整体外表不太相搭。眼皮为单,稍稍有些下垂。
  因为乔崎不是正式的内部人员,所以没资格询问,但由于这次情况特殊,邢毅让他们去了普通的休息室,但全程被监控。
  她微微一笑:“殷邵阳先生。”
  “有什么就直接问吧。”还没等乔崎说完,他就打断她,一副坦荡的样子,眼神镇定。
  旁边的李群不耐地敲了敲桌子:“请不要抢话。”
  乔崎轻轻按住李群的手,看向男人,不紧不慢地问:“请问当天你为何会去死者家中?监控录像显示,你还背着一部相机。据我所知,你曾经被严道清的妻子雇去调查他的婚外情。”
  殷邵阳皱眉,双手一拍,道:“是这样的警官,我打个比方:如果你是个为了混口饭而在这个城市里讨生存的人,有互不相识的人出更高的价钱让你做更简单的事,你会怎么选择?”他眨眨眼,自问自答,“我当然会遵守我的欲望。”
  乔崎知道他指的是他被严道清收买的事,勾唇一笑:“那么,职业道德呢?”
  “当你活得窘迫的时候,你就知道我为什么这么选择了。”殷邵阳用手摸了摸耳垂,“我知道你懂我在说什么,你是个聪明人。”
  李群抬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乔崎注意到他那个小动作,表面上倒是不在意他话里满是挑衅和揭伤疤的意味:“殷先生,现在能进入正题了吗?”
  “我一直说的都不是废话。”他正色道,“好吧,实际上,那天晚上是宫小姐主动联系我的,她找我去商量工资的事情。你知道,我夹在中间很不好做,被高女士发现后不仅赔偿了一大笔钱,还差点被揭了招牌。”
  “当然,这种事严先生一般都不会亲自负责,你可以找他对质,我也知道他怕自家的夫人起疑心。”他摊摊手,表示是宫静在安排这件事。
  乔崎看着他,一言不发。一旁的李群正准备说些什么,却被她及时制止。
  殷邵阳继续说:“我手机里还有宫小姐发过来的短信,就在那天下午四点左右,警官要看吗?”
  李群敲了敲桌面:“拿过来。”
  殷邵阳从上衣口袋里拿出手机,正要走过去,手机却发出一声极大的震动。“hell(见鬼)!”他沉着脸极其不雅地骂了一句,挂断电话,随即抬头朝对面的两人笑笑,“抱歉,这种情况很常发生。”
  这人身材极其高大,大概和席川差不多高,但身上的肌肉很是明显。走到这边的时候,乔崎接过他递来的手机,迅速扫了一眼,正准备还回去,却听得他低低地用英语说了一句:“i've been expecting this day for some time(我期待这一天很久了).”标准的美式口音。
  这句话许是李群没听到,像是故意说给乔崎听的。
  他很快坐回到座位上,表情又恢复了笑意盈盈。
  “我看了短信内容,的确没什么大问题。”乔崎意味不明地看着他。
  殷邵阳露出标注的八颗牙齿。
  善于用笑容伪装自己的男人永远不要小觑——她体内的血液渐渐沸腾起来,正视他噙着笑的眼睛。
  一直关注着询问室里风吹草动的席川见到这一幕,单手撑着下巴,脸上也浮起让人猜不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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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殷邵阳的所有资料。”推门进入监控室的乔崎沉声道。
  席川刚吃完一块巧克力,笑不露齿:“请问你是在对我说吗?”
  “不然呢?屋里还有谁?”她将外衣脱下,抚了一下额头上的短发,“你不是自诩我的助理?现在就是你发挥作用的时候。”
  席川沉吟道:“那个男人对你说了什么?”
  乔崎将外衣随意放在桌子上,拿了一个一次性水杯正在接水,听到这话立刻直起身,背对着他把刚才那句话复述了一遍。
  “啪啪啪……”他莫名其妙地鼓起掌来,“前一个案子你表现得程式化又僵硬化,但是这次这个……”席川放低声音,“我很期待你的表现。”
  “你看看你刚才的语气,学得多像。”席川轻笑。像是在鼓励,又像是在夸奖。
  乔崎灌下去一口温水,嗓子这才清润一些:“殷邵阳太自信了,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在挑衅我,很显然,他已经把我的底摸得一清二楚。”
  “所以这次的嫌疑人让你很感兴趣吗?”他问。
  她放下杯子,拿出郑恒远的手机在他面前晃了晃,勾起一边唇角:“你认为呢?”
  席川眯眼,盯着她足足看了几分钟。当墙上挂着的时钟指针到十二点时,他终于移开视线,朝门口走去:“资料我会传到你手机上,不会很久。”
  乔崎朝他做了一个再见的手势,“麻烦你了。”
  席川踏出门口,整理了一下领带,步伐沉稳地顺着走廊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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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席川的车子在自家别墅门口停下,他老远就看见蠢狗被一个穿着鹅黄色外套和浅蓝色牛仔裤的女人抱在怀里。
  真是一条蠢狗……席川迅速下了车。
  听到动静的罗姿立刻转过身来,将狗从怀里放下,噙着淡笑看向席川:“嗨,席先生。”
  席川走近,柯基犬立刻欢蹦到他身边,他轻轻踢开它,一脸的嫌弃:“gross.”
  罗姿没听到他说出来的那个单词,捋了捋头发,正准备开口,却听得席川含笑看着她:“罗警官是来送回那份血液分析报告的吗?”
  “是的,鉴定科的人说你取错样了,所以……”
  席川打断她:“当然,我是故意的。”他见她满脸通红,眉眼精心打扮过,便道,“要进去坐坐吗?”
  罗姿用不解的语气“哎”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一人一狗进了别墅的大门。她红着脸攒紧拳头,犹豫了几秒也跟着进去。
  屋内的空气很清新,甚至比外面都来得让人舒坦。罗姿暗自想,这是个好机会。
  席川照常脱了衬衣,坐在了平时自己最爱的那个位置,然后指了指对面的沙发:“罗警官请随意。”
  “哦……”
  他还没等她开口,便理所当然地说:“我不太喜欢别人碰我的东西,希望你不要介意。”
  罗姿立刻摆摆手:“没事,我明白的,我舅舅也是这样。”说着,她便动作小心地坐在了他对面。
  “你会觉得我很难捉摸,为人高傲吗?”她刚坐下,席川就抛出这样一个问题。
  罗姿好歹也是警校出生的,有些对付人的本事,听到他这话立刻正了脸色:“完全不,相反,席先生你很有才华,年轻有为。你完全值得这份天才的待遇。”
  席川好像很满意这个回答,双腿放松地交叠后,一瞬不瞬地盯着对面的罗姿。
  “你能评价一下我的个人空间吗?我很少让女人进来。”
  罗姿稍稍放大瞳孔,闻言心脏更是狂跳。“混搭的风格,很……嗯……新颖。”
  “很好。”
  “罗警官要喝点什么吗?”气氛尴尬了几秒,他突兀地开口,“长途跋涉来到寒舍,一定渴了,把这里当自己家吧,冰箱里有果汁。”
  罗姿拿不定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只能试探性地问:“那席先生渴了吗?”
  “嗯。”
  她立刻起身,“那我去拿,冰箱在……”
  “在你身后的厨房里。”席川淡淡道。
  罗姿朝他露出一个“假笑”(事实上是羞涩的笑,但在他眼里却是虚假无比),朝厨房那边走去。
  席川学着乔崎的习惯动作,将中指和食指在沙发上点了十几下,等待着……
  当中指点了最后一下,一个不大不小的动静准时从厨房那边传了过来。罗姿僵硬地站在离冰箱不远处,被放在冷藏室的一双青白手臂给惊住了一瞬,虽然培养过这方面的心理素质,但在完全没有防备的状态下乍然见到,还是让她连着后退了两步。而果汁就放在那双手后面。
  最终,她忍着心里的不适,越过手臂将它们取了过来,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关了冰箱门走出厨房。
  “我完全不知道席法医喜欢把人体标本放在冰箱里。”她回到客厅,将果汁放在茶几上,声音稍稍带了些怒气。
  席川却不以为然:“抱歉,我时常会这样做。个人怪癖。”
  罗姿深吸口气,揪着衣角问:“所以你是故意为了吓唬我吗?”
  “我为什么要吓唬你?”席川挑眉看向她,一副“你根本就不值得我在意”的表情。
  这个男人真是……不懂什么叫绅士吗?罗姿有些坐不住了,她就知道他会羞辱她,当初就不该抱着这份侥幸心理来。自取其辱吗?她忽觉心碎。
  不过在看见席川那张完美的脸后,她又没那么生气。
  沉默许久之后,罗姿用手捋了捋耳边的头发,指着自己的手表说:“……抱歉,席先生,我还有事,得走了。”
  “你来这里不就是为了见我吗?为了请假还专门编了一个完美的借口。为什么要打扮自己?我最讨厌在脸上抹化学药品的女人;你想在我面前装清纯?抱歉,我喜欢穿黑丝的女人。另外,慢走不送。”他脸上带着阴测测的笑意,毫不留情地拆穿她的心思。
  说完,席川扯下自己的领带,坐在沙发上岿然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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