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节
师父椴木废了一番功夫,不知从何处寻到了高人星芒,寻来的时候半死不活的,直到现在依然是这样,好似随时都会死了。星芒身怀异术,椴木说不能让任何外人知道星芒的存在。
星芒替他找到了除去身体毒性的办法,可是却说要解此毒必须要有相同的毒虫作引。放眼天下,除了九幽哪里还有第二个毒人!
苏昱打算放弃,椴木却背着他将九幽盗了来。不想,九幽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日日昏睡不醒,星芒研究了半年,毫无进展不说,他自己倒是病得死不死活不活的。
苏昱想起当年九幽对他的利用,心里依然愤怒。苏昱有种直觉:这个男人,就算昏睡着,依然掌控着事情的发展,包括被师父椴木盗来天蝉国!若不是靠着星芒作法提魂固体,他早已灰飞烟灭了。对于那些异术,星芒讳莫如深,对他不多理睬也从不细说。那提魂之法到底是什么,他也不甚清楚。
苏昱不喜欢这种感觉!他本不想救九幽,可是他还是救了他!大约是不想让沐心慈悲痛难过吧。
苏昱恼恨自己,事到如今,对她又旧情复燃了吗……
“九幽!”沐心慈红了眼眶,握住九幽冰凉的手,放在脸颊边。泪水落在九幽掌心。“为什么他一点温度都没有了?”
沐心慈的目光让苏昱更加愤怒。
“你怀疑我杀了他?”
沐心慈的沉默仿佛肯定。
苏昱笑了,具是冷意。“是我伤了他,如何?没有要了他的命已经是我的仁慈。”苏昱一拂袖,“走吧!带着他永远消失在朕面前,碍朕的眼睛!滚!”
“是你把他偷来,现在却怪碍着你的眼睛。”
沐心慈带着九幽,被苏昱赶出,金钗也跟来。如今九幽已经找到,她并没有什么好留恋。只是对于苏昱,她的心里也是愧疚,有些后悔说了那些伤人的话。
真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啊,沐心慈被赶出宫,秦嬷嬷惋惜得在床上躺了一整天!好不容易好到个可以培养成才的主,这一下子就没了!
大雪连连,这极北之地真不是说着玩的。马车走了三日,才出了朝月城,到了青崇城。九幽一直不醒,外面有天寒地冻,沐心慈打算在青崇城呆上两日,找大夫给九幽看看,如果能有些效果是最好。
“小娘子,你相公这病没得治了,还是……节哀顺变吧……”
“休的胡说!”
“就是,哪里来的庸医,胡说八道!咱们公子要长命百岁呢!”金钗把那白胡子老大夫赶出门,砰的一声关上,听见那老大夫骂骂咧咧的声音渐渐消失在门外。
又连着找了八个大夫,诊断不出个所以然,最后终于有一个周大夫说了句人话:“这是身体衰竭之相,至于原因,老夫眼拙,是在诊不出来。不过青崇城南边的青崇山上有个神医,你可以去求他帮你看看。神医乐善好施定会帮你的,不过他经常云游四海、普度众生,不知现在在不在山上。”
沐心慈满怀的希望,因为那最后一句在不在山上给浇了个透心凉。“无论如何,谢谢周大夫。”沐心慈给了他些银两,周大夫半推半就收下。走得匆忙,沐心慈也没来的带多少银子,也不敢大手大脚的花。
周大夫开了些药方,金钗拿去煎了,端来时正见沐心慈坐在九幽床前,低头深情望着九幽……
金钗停足站在门边,不敢进去打扰,心头酸涩,感触颇多。爱情不是个好东西,让心痛、难过。单相思是痛苦,可相恋相守又何尝容易。这人生百年,太多事无法掌控、预料。
“二小姐别伤心,等咱们回到姜国,圣人和红莲前辈都在,一定能救回来的。”
沐心慈叹了口气。天蝉国入冬,马儿都能冻死了,夜里露宿是不可能,没办法走近路,只能走官道。此去姜国,按照这个速度,至少也要一个半月。九幽昏睡不醒,能撑到回姜国吗?
沐心慈本打算留下了金钗看着九幽,只身前往青崇山。金钗死活不愿,沐心慈下了命令,金钗也只能遵从,可还没出城,就恰好遇到周大夫。周大夫说那神医若在山上,也是不会下来的,要让他看病,只能把人带上山去。青崇山不高,石阶修得好,春日的时候百姓也时常上山下山的,让她不必担心。
沐心慈乘着马车,带着九幽一起去往青崇山。马车轮子轱辘轱辘的碾过雪地,车帘流苏摇晃。九幽在沐心慈身边睡得安宁,肌肤如玉,唇苍白,身上罩着黑狐狸毛镶边的斗篷。不得不多,他真是一个神秘又好看的男人。
“你在做什么美梦,还舍不得醒来?”沐心慈轻轻问九幽,微微一笑,却落下一滴泪水,赶忙擦了去,却无奈越擦越多。
金钗想劝不知如何劝。自从九幽公子身子不对劲开始,沐心慈的状态就愈加沉郁。刚强如此的女子,又几时这样脆弱的流泪。
沐心慈在九幽身上裹了厚厚的狐裘御寒。
青崇山上白雪皑皑,虽然路修得还算好,可下了雪,不好走。半路遇到山坡上小范围雪崩,三人差点丧命被埋!幸好命大。几番辛苦,终于上到了山顶。山顶之上白皑皑一片,一从炊烟缓缓随风飘散。金钗欢喜。
“有人!小姐你看,有人啊!那神医一定在!”
沐心慈从没有这么的感激过上苍。九幽身子着实沉,把九幽弄上山,沐心慈和金钗真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
周大夫口中的神医是个灰胡子的老头儿,若要比老,这位神医倒是不及陇上老人的一脸皱纹沟壑深。沐心慈表明了来意。
“两位姑娘进屋坐坐吧,天寒地冻的,上山不容易吧。”神医老人拄着拐杖,锤了锤背,领他们进屋。
“多谢神医!”
神医和善的请他们进屋,吃了些热粥粗粮。在这冰天雪地里绝对算得上无上的美食!其实只要有一碗热水,就是不错的。
沐心慈着急着想让神医快诊断,可大约是这神医太老,动作慢吞吞,好不容易才该收拾的都收拾停当,坐下替九幽诊脉。苍老的手搭在九幽的脉搏上,这一诊就诊了一炷香的时间。
沐心慈实在等不住了。
“神医,神医?”
莫不是睡着了吧!
过了片刻,老神医睁开老眼,神情严肃看着她。沐心慈心头咯噔一下,难道,真的没救了吗……
“神医且直说吧,我……受得住。”
神医将沐心慈和九幽以及金钗都打量了一遍。
“这位公子身体衰微,呼吸、心跳都极其微弱,但他迟迟不醒来,却不是因为这个……”
沐心慈仔细的听着。“请神医明示。”神医掰开九幽的眼皮,看他的眼睛。
“这位公子魂已经被抽离,没有魂,自然醒不过来。”
沐心慈如遭雷击!没有了魂?!沐心慈噗通一声跪下,金钗也跟着跪下。沐心慈磕头:“求神医救救他吧!”
“老朽只会开药,不会这些异术啊,姑娘你再求我也没有用的。”
沐心慈冷静下来,九幽魂被抽走,定然与苏昱有关系!沐心慈带着九幽匆匆下山,往天蝉国皇宫赶。
☆、第67章
沐心慈去而复返,废了好大一番力气都没进得去天蝉皇宫!没想到天蝉国皇宫守卫如此严谨。沐心慈、金钗与昏睡不醒的九幽在朝月城南边街道的鸣凤楼客栈暂住下。这日大雪飘飞,混着前几日落的雪,白茫茫、松松软软铺了满地!踩上去软绵绵的下陷,直把沐心慈的鹿皮靴淹没了一半。
高高的皇城围墙,把皇宫和平民的地界划分得清晰。金钗打着油纸伞遮在沐心慈头上。金钗眨眨眼,看了看沐心慈,哈了口白气。
“小姐,我们可怎么进宫呢。没想到天蝉国皇宫守卫如此森严,竟比咱们姜国的还要周密严苛!”
身后不远处传来马车轱辘的车轮声,沐心慈回头,正见一队人马簇拥着辆七彩流苏的马车驶来,车前挂着伞灯,灯上写着一个字--溯。
伞灯又叫做字姓灯,大户人家才会在灯上写上家主的姓氏。而那一队人马虽多,行走间却刚劲有力、一丝不乱,可见都是训练有素的。
“让让、让……”
走在前面开道的武夫让沐心慈、金钗靠边。
马车从沐心慈面前走过,沐心慈闻到马车上传来一阵浓郁的药草香味。这个味道她熟悉,九幽捣鼓药草制药的时候,她闻过这种味道。
“小姐,你在看什么?”金钗问。
“没什么。”
沐心慈看着那马车进皇宫,嘴角翘起丝笑容,转身回客栈。
沐心慈打听了打听,原来刚才进宫的是天蝉国的国师,人称“溯之”国师。几国中,唯有天蝉国保留着千年前的国师习俗,说当初东朝武帝一统天下,也不全然对。天蝉国境内,靠近祭王山的那几州郡就没有占领,大约是因为那几州常年积雪不化,人烟稀少,觉得拿来也没用。
溯之是当今皇帝穆煜远房亲戚,与前国师,也就是昭帝的外公是一族的。沐心慈在溯之再次进宫前,悄悄混进了溯之的府邸,打算借此先混进宫探探,贸然带着九幽再涉险也不明智。
如今的苏昱,已经不是从前的苏昱了。
沐心慈混进溯之国师府内的当夜,碰到了苏昱的师父椴木。对于椴木的立场沐心慈还不确定,究竟椴木会不会认可九幽的存在,是救他还是杀他,她在不确定之前,不会主动向他暴露身份,当然,暴露是迟早的事。椴木与溯之国师相谈甚密,沐心慈不敢走得太近,恐被发现,只朦胧听见是些零碎的词、字,大约是日冲门、毒、虫蛊,还有噬魂之类的,可能是在谈论秘术云云。
好似是老国师的声音--“……如此……椴木先生还是日冲门的前掌门的曾孙?现在星芒前辈也醒了,不晓得日冲门多久能恢复往日盛景……”
沐心慈微惊,怕是自己听错,又凑近了些,却被里头的人惊觉!
“谁?!”老国师住拐杖一跺,椴木破窗而出。好在沐心慈一直保持警惕,逃得也迅速。可椴木何许人也,苏昱的师父啊!椴木拦住沐心慈去路,三两招就将沐心慈拿下,剑刃直逼沐心慈的脖颈!
沐心慈跌坐在地上,面上蒙着面纱,没有立刻暴露模样身份。椴木是个高大清俊的中年男子,说话、神态自有一股苍劲如松的味道。
“谁派你来了?”
椴木只觉沐心慈盯着他的那双眼灵敏而有神,一看就知此是个聪明人。
“快说!”
椴木又横了横剑,起了杀心,沐心慈暗道不好,手悄悄抓住一把白雪……
椴木忽眼睛视线停在沐心慈腰间--那块青玉玉佩。天火宫掌门收徒才会赠此形状的青玉,并且掌门玉只此一块,留给继承自己衣钵的弟子!他的那块玉佩,应该在苏昱那里,怎么会出现在她的身上?
好机会!沐心慈见椴木愣神,朝椴木撒去一大把雪!如今只好拼一拼了!
椴木微怒,一袖子挥开雪,一手一拉沐心慈的袖子,一剑刺去,贴沐心慈的脸颊擦过!一剑挑开沐心慈的面纱!
沐心慈惊慌回头一撇。
椴木收回剑势,任沐心慈逃走。
原来是她!他在徒弟苏昱的书房里见过她的画像。那小子,总会在夜里偷偷的画这女子。
哎。
椴木叹了口气,进屋。刚赶出来的溯之凝眉责问:
“你怎么放她跑了?看看清是谁了?”
“不过一个小毛贼,国师大人不必费心……”
“椴木先生太仁慈!刚才你我谈的东西何其机密要紧……”
“……”
终是有惊无险。沐心慈确定椴木已经看见了她,为何竟要关头他又突然放了她?
按理说,这一世椴木还不认识她。而上一世,她和椴木也不过匆匆见过两次,记得椴木是个坦荡而又颇有手段的人,谁说只有心狠的人才有手段,无情无恨无爱的人狠起来,手段才真正的可怕。恨得激烈的人,往往也会有爱的热烈的时候,而不知情为何物的人,做什么都是一样的,只要达到目的。至少,椴木是如此。
他为何突然放了她?
沐心慈低头看见腰间的青玉佩,明白过来。原来是看见了九幽收她为徒的时候给她的信物。
原来,天火宫跟日冲门,有这一层渊源,她还从来不知道。
有些忐忑,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大约是因为心头那个根据刚才那些字句的猜想推断,让她这样不安。他们抽离九幽的魂做什么?
椴木没有揭穿沐心慈,所以第二日,沐心慈如愿的扮作了国师府的人,与溯之和椴木一道进了宫。苏昱没想到沐心慈竟会去而复返,有些惊喜,也有些不愿再见她。既然走,又何必再回来让他心绪不宁,明明他已经决定放手。
沐心慈对着苏昱这矛盾而又复杂的眼神,一丝愧疚又萦绕心头。她了解九幽的个性,对于苏昱的个性,自然也是能猜个七七八八,他是爱她的,爱得深沉而又痛苦。
沐心慈的感觉没有错,苏昱如今爱不敢爱,恨,无法恨。他越是不想喜欢,却越是忘不掉,越是刻意去忽略,越是时常想起自己一直还记得那么清楚。与她在一起的每一个细节、每一寸光阴,仿佛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累积,越来越深刻。
而今,沐心慈又站在了他面前,压抑这些天的思念一发不可收拾。
什么绝情药,一点用处都没有。
苏昱冷冷转过身被对沐心慈,冷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