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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下黑 第242节

  可偏偏,周珩却在许景烨刚出事之后,就办进许景昕的地盘。
  按照陈叔的理解,这也就只有一种解释。
  陈叔委婉地规劝道:“不管怎么说,他都是许家人,真要出现二选一的情况,小姐觉得他会站在哪边?平时他是可以当护身符,可关键时候呢,他还能发挥作用吗?”
  怎么,陈叔以为她和许景昕是因为要找庇护?
  周珩笑着摇了摇头,换做以前她不会多解释,也懒得解释,但这段时间经历了一些事,周珩越发看得清楚,谁可以信,谁可以用。
  过去,她一直提防着蒋从芸和陈叔,名义上都是周家人,实际上却各过各的,互相算计,但现在大敌当前,周家人虽然没有明说,私下却不约而同的有了要抱团的默契,更何况她身上的疑点,蒋从芸和陈叔是最清楚的。
  对于他们,根本没必要隐瞒。
  于是,周珩说道:“我和许景昕,倒并非因为感情才住到一起。当然,更不是你以为的原因。靠人不如靠己,如果有危险总等着他人来救,那岂不是把自己的命交出去了。”
  这么一说,陈叔果然不懂了:“那是因为什么?”
  周珩又是一笑,以一种状似不经意的口吻,像是闲聊一般说:“你也知道,我精神不正常,前些年确诊了精神分裂,还自小就有梦游症。要不是多亏了许景昕,和我爸临终前交代过,让安妮将那些监控视频发给我,我恐怕还不知道自己还有另外一重人格。这段时间,‘她’每天晚上都会出现,我只有住在这里才放心。起码有许景昕在,‘她’不至于乱来,我想问的问题,还可以让他帮忙转达。而且你也知道他过去的身份,他看人准,分析得也快,有任何破绽他一下子就能抓到,真是帮了我大忙了。”
  周珩如此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他人的事,陈叔却是听得心惊肉跳,根本想不到原来周珩已经进行到这步了。
  而他脸上惊疑的表情,自然也通过后照镜落进周珩的眼中。
  周珩却没急着往下进行,反而沉默下来,给足了陈叔时间消化。
  半晌,陈叔开口了:“小姐,这么大的事怎么能托付给外人,你就不怕他透露给许长寻?”
  “他不会的。”周珩说:“许家教导有方,父子从不同心。无论许家内部有什么变化,唯有这一点始终不变,这也是我最佩服许长寻的地方。”
  “可是……”陈叔的表情就像是便秘,好像有什么话想说,却又不敢说,把自己憋住了。
  周珩扫了一眼,说:“其实说穿了,这也没什么怕人知道的,我是生病了,又不是有什么把柄落在别人手里,你怕什么呢?还是说,你知道‘她’是什么样的性格,受过什么刺激,经不起许景昕的观察,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说漏嘴,将周家的秘密说出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陈叔说。
  周珩接道:“哦,还是你怕‘她’透露一些不该说的东西给我?”
  这次,陈叔没声了,他盯着前方,老脸彻底绷紧了。
  尽管陈叔是个老江湖,也善于掩藏,周珩此时也观察不出来什么端倪,可她不用看都能猜得到,这时候他的心路历程,八成已经在自己脑补了。
  而脑补,是最没边儿的,纯属自己吓自己。
  就这样过了两分钟,陈叔绷不住了:“小姐有什么事情,可以问我。”
  “我问了,你就会说么?”周珩反问。
  “当然,凡是我知道的。”
  周珩却安静下来,看向窗外。
  其实以前她心里也有很多问题,想让知道的人给一句明白话,可如今回想起来,以前那些问题放在现在,反倒都不是事儿了。
  就好比说双重人格这件事,换做以前她根本无存问起,因为她不知道这件事的存在,但现在顺着这条线,倒是可以有的放矢了。
  等周珩再次开口,这样问道:“我想知道,‘周珩’那年去小白楼,是不是陈叔你送她去的?”
  此言一出,陈叔呼吸也跟着停了,眼神就像是见了鬼。
  周珩看得真真儿的,也由此确定,“周珩”的确去过小白楼。
  而她在提问的时候,也故意略过了关键信息,比如具体是哪年,她还不知道,再比如她说的不是“我去小白楼”,而是“周珩”,也是防着陈叔糊弄她。
  再者,如果“周珩”去小白楼,那带她去的人大概率会是陈叔,不会是蒋从芸。
  蒋从芸盛气凌人惯了,而小白楼是用来关人的地方,她自然不会自降身份,跑去那里跟已经“惨败”的梁琦斗气。
  半晌,陈叔回了:“小姐怎么突然问起这个,这也是‘她’告诉你的?”
  周珩微笑道:“现在是我在问你。而且你刚不是说有事问你吗,怎么,不想回答?”
  “不是。”陈叔的语气有些虚,却没有继续垂死挣扎,到了这个地步,他心里也有数,周珩怕是已经知道七七八八了,就算他不吐露实情,她早晚也能拼凑完整。
  周珩等了一会儿,陈叔说道:“当年,的确是我开车送小姐去的。”
  周珩眯了眯眼,注意到陈叔的措辞,他说“小姐”,而非“你”或是“她”,这个小姐既可以指她,也可以指“她”,她反倒不好在这个问题上刨根问底了。
  “去做什么?”周珩问道。
  陈叔深吸一口气:“是先生吩咐,让小姐去那边取一件东西。”
  取东西?
  周珩心思飞快地转起来,很快想起她和周楠申的某次对峙,就是针对账本展开的。
  当时她就已经大概知道,周楠申和许长寻都想杀梁琦灭口,但在灭口之前,他们都想得到账本,还要防着落在对方手里,两人勾心斗角了好几个回合,最终账本还是落在周楠申的手里。
  这么看来,应该是“周珩”拿走的。
  若这番分析没错,这一手倒是有点出人意料,恐怕连许长寻都想不到,周楠申会将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来完成。
  当然,周楠申的女儿绝不能用“小女孩”来形容。
  而且要确定这件事,还缺一个时间。
  周珩问:“是哪一天,什么时间?”
  “就是……”陈叔措辞道:“十一年前,小白楼出事的那天。我们是傍晚之前赶到的。”
  果然。
  周珩闭了闭眼,心里一下子沉到了底。
  她心里顿时生出许多想象,也脑补出很多不愿相信的可能性。
  可她知道此时自己不能乱,她还需要一些关键信息。
  周珩继续问:“事发时,天已经黑了。傍晚之前赶到,这就说明,你们见到梁琦了。但有件事很奇怪,为什么袁生三人,好像完全不知道这件事一样?你们,是秘密进行的,没有通知任何人。”
  陈叔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说:“是。”
  周珩沉默了。
  按照时间来推断,陈叔和“周珩”应该是最后见到梁琦的人。
  他们聊了什么,是梁琦痛痛快快就将账本交出去了,还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趁机和他们谈了笔交易?
  然后呢,梁琦又为什么中毒身亡?
  是……“周珩”下的手?
  她忽然觉得荒谬极了,倒不是否定“周珩”的能力,而是不敢相信周楠申会将这么重要的任务交代一个十一岁的女孩手里,他就不怕出纰漏吗,不怕“周珩”玩不过梁琦,反被控制。
  甚至于,万一逼急了梁琦,她还有可能伤害“周珩”。
  思及此,周珩声音非常轻的问:“那是谁动的手,你,还是‘她’。”
  这一次,陈叔安静了一分钟。
  车子平稳地驶入长丰集团的地下车库,拐了几次弯,停在停车位上。
  等停稳了,陈叔才看向后照镜,周珩一直死死的盯着他,显然是不得到答案不会罢休。
  陈叔没有躲避,而是说:“临走之前,先生只说让我护送小姐来去平安,没有给我其他任务,我也不会自作主张去做这件事。”
  这一瞬间,周珩是相信他的话的。
  可既然不是他,那就只剩下“周珩”了。
  周珩心里一紧,有些记忆又开始回放,她忽然想起自己有一次质问周楠申,杀死梁琦的凶手,周楠申是这样说的:
  ——“你被接回来不久,‘周珩’就来到我面前,问我,要是有一天我发现她做错事了,会不会处罚她?”
  ——“我从没见她那个样子,就问‘你做错了什么’。她说,‘我好像一不小心,弄死人了。’”
  一不小心,弄死人了。
  当时的她自然不会信,她只觉得可笑,竟然用这种模棱两可的说法,将梁琦的死推到一个同样已经死掉,且当时只有十一岁的女孩身上。
  那之后,周楠申又说了一些宽慰的话,什么人一辈子都是这样,稀里糊涂过完,还有让她放手,就当放过自己,不要钻牛角尖。
  而这番话如今回忆起来,却好像有两种解释,一种,是说给“周琅”听的,而另一种,则是说给“周珩”听的。
  ——放过自己,不要深究了。
  周珩低下头,有一个瞬间觉得自己要疯了。
  她心里也跟着生出两种可能,两个故事版本:
  一种,她是“周琅”,杀母凶手就是“周珩”,结果“周珩”死于她策划的绑架案,她早就报仇了。
  而另一种,她是“周珩”,她分裂出一重人格,自以为是“周琅”,又被周家安排变成“周珩”,她一直以为的生母,是死在她的手里,她找了十几年的仇人,就是她自己……
  她要疯了。
  真的要疯了。
  无论是这两个故事的哪一个版本,在十一年前,这件事加上绑架案的冲击,都够她分裂一百次了。
  周珩沉沉的闭上眼,一手用力抓着座椅,几乎就要叫出来。
  可就在这时,陈叔的声音忽然飘了过来:“先生交代小姐的时候,我就在旁边,我可以肯定,先生没有给小姐下达任何杀人灭口的指令。”
  周珩又一下子定住了,几秒种后,她安静地抬起眼。
  又听陈叔说:“梁琦是毒发身亡,先生从没给过小姐毒药。”
  周珩好一会儿才问出一句:“你说的都是实话?”
  “是。”陈叔肯定道。
  周珩盯着他片刻,缓慢地点了点头,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也跟着松了口气,无论她是谁。
  而她的脑子也在这个瞬间放空了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周珩吸了口气,将手机拿出来一看,来电显示林明娇。
  她将电话接起来,同时走下车。
  就听林明娇问:“到公司了吗,董事长来了,说让你去见他。”
  “好。”周珩应道,跟陈叔比了个手势,就拿着包往电梯间走。
  没想到陈叔却跟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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