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学校

  璟的记忆似乎就停在咬完冷杉的当下,然后,她再次有意识,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她在曾经睡过的那个房间里醒来,迷迷糊糊地回想,就是想不起来是怎么睡着的。毫无印象。她洗漱之后,才渐渐想起咬了他的那一口,咬这一下,用了六年。
  其实他真傻,关他什么事,这一口是无妄之灾。
  璟想着,就看见在做早餐的冷杉,他的手臂上简单包扎着。她有点不知该怎么面对他。
  有些人被虐待了大部分时间之后,会无法面对善意。在黑暗中时间久了,看见光反而会眯起眼睛。
  璟没看他,转而去看院子里的植物。
  “白煮蛋,牛油果奶昔,鹰嘴豆泥和全麦饼。早餐。时间有点晚了,你得回学校。”
  “什么?”璟没听懂,“为什么我要回学校?”
  冷杉瞥了她一眼:“你睡了一天一夜,今天已经是周一。”
  “周一!?”璟惊呼,“真的假的?那你为什么不叫醒我?”
  “你睡得很熟,像昏迷了,不过你没有昏迷,确实是在睡。所以我不敢打扰。”
  “你就不怕我睡得饿死过去吗?电解质紊乱?缺水?”璟这时肚子咕叽一叫,剧烈的饥饿感袭来,“难怪我饿得要命!”
  “所以我准别了很多碳水,不过你得先从蛋白质开始吃,对身体比较好。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能睡叁天叁夜。”
  璟踱过去,和冷杉的某些默契使得他们再次选择避而不谈璟的秘密,她依言吃了个鸡蛋,虽然还是很不好吃,但总算有了东西垫饥,然后再喝了口奶昔,用全麦饼蘸着鹰嘴豆泥吃:“喂,你几岁?”
  冷杉在洗莓果,蓝莓树莓在透明碗里起起伏伏,十分漂亮,他想也没想就说:“十六。”
  “屁!”
  冷杉笑了,笑得像莓果似的,酸酸甜甜的。
  “你还痛吗?”冷杉问。
  璟有点没反应过来。不是他被她给咬了么?怎么反而问她痛不痛?对了,他的皮可真嫩,现在想起来,那一口可真是香喷喷的……
  “不是穿了环?”他及时打断她的幻想。
  “哦。”被他一提起,本来不太痛的,又开始痛了,“干嘛要提醒我啊,我都忘了,你这一说,好痛。”
  冷杉把莓果摆到璟的面前,看看时间:“还有十分钟,我外面等你。”
  “你怎么跟我妈一样。”璟抱怨完,才发觉这句话说得并不准确,他不像她妈,因为她妈没有催过她上学,璟从一年级开始就是自己去上学的,她也不怎么吃早餐,因为妈妈没时间做给她。
  冷杉静静地坐在摩托车上等她,她的头盔也挂在他车把上,一切都那么自然随意。璟有点难过。如果他是她的亲人就好了。爸爸,或者哥哥,或者弟弟。如果他永远都会像这样给予她关怀就好了。可是他现在对她好,是因为有点儿喜欢她吧。这种男女之间的喜欢,太不牢靠了。如果有一天他不再喜欢她,那么她是不是也就随之会失去这份好不容易才遇见的关怀。
  她站着没过去,他奇怪,用眼神问她怎么了。
  “那你还痛吗?”她问。
  冷杉说:“痛,你是下了狠劲咬的,就差见骨了。”
  她跨坐上去,接过他递来的头盔戴好,拍了拍他的肩说:“我只用了很少的力气好吗?”
  冷杉发动车子,说:“那可能,少即是多吧。”
  “……你今天为什么总是说冷笑话。是嫌天气太热?”
  “出发了。”
  车子疾驰出去,璟看见天又高又蓝,她揽住他的腰,把手轻轻握在他受伤的部位。
  摩托车的轰鸣声还是把保安给轰了出来,他横眉竖眼地看过来。冷杉没马上走,而是透过头盔与那保安注视了片刻,璟说:“我走了。”冷杉点点头。保安一句话也没说。等璟经过时,才小小声嘀咕:“你这个保姆气性蛮大。”
  璟一溜烟就往学校里跑。
  他们没有约什么时候再见面,但是璟知道,他们总是会再见面,你与一个人的缘分有没有结束,你自己最有感觉。有时候明明说了再见,可故事就是还没有结束。有时候不说再见,可你比谁明白,你与这个人不会再有明天,比如璟和她的妈妈。
  璟觉得松快了很多,这个双休日像是发生了很多很多事情,细想起来,也确实发生了很多事情。她去了农家乐,穿了乳环,还把压抑了六年的秘密告诉了一个树洞。
  脚步不由得就轻盈了起来。
  直到璟察觉到她的脚步声中还迭加着另一个人的脚步声。她放慢步子,心跳又开始加速。她缓缓回头,怕得惊叫了一声。
  毒蛇正无声无息地跟在她身后,他眼神阴冷,一如六年之前的夜里,他盯住她。
  璟朝后退了两步。
  “你认识的新朋友,就是刚才那个人吗?”毒蛇微笑着问。
  璟下意识想要隐瞒,上一次毒蛇问她的时候,她就隐瞒了,只可惜,被毒蛇警告,还害死了一只无辜的黑猫。她不想再有任何无辜的生命因她受到牵连。所以她犹豫了。
  “看来就是他。可惜他戴着头盔,没有看清他的长相。你们看起来很亲密了,你,双休日是住在他那里吗?”
  “……”
  “如果你打算和他发生些什么,你该介绍我们认识,我是你唯一的亲人,不是吗?放心,我会对他很礼貌的。”
  毒蛇靠近了璟,这时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校园里并没有太多学生,毒蛇一步步逼近,璟一步步后退,她踩到了花坛的边边,再退就要掉进花丛。她原本以为说出来,也可以让她更有勇气面对毒蛇。可原来,离开冷杉,独自面对这个哥哥的时候,她没有任何长进。因为她无法否认,她杀死了他的父亲。
  毒蛇的眼神扫视着璟的脸颊、脖子和身体,他毫无预兆地突然伸手抚摸璟的左胸,他摸到了衣服底下凸起的环饰。
  “璟,你和你的妈妈一样啊。既然如此,今晚我会去找你。”毒蛇冷笑,“你如果想向刚才的朋友求助,也好,我们叁个,正好能深入地了解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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