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裴云洲忍不住伸手触摸自己留下的画,仿佛那上面的颜料都发着烫,鼻尖甚至还能闻到一丝熟悉又陌生的松节油的气息。
  不顾琴凳上厚重的灰尘,裴云洲又在钢琴前坐下,指尖触及黑白琴键的时候,好像不需要大脑的指令,就能自如地流淌出一串音符,曼妙又热烈,那是他一直以来想要活成的样子,也是他即将变成的样子。
  谱架上摆放的,甚至是他自己创作的曲目,熟悉的笔触在五线谱上画出一个个漂亮的音符,那是少年的自己对这个世界最真挚的爱。
  只是下一瞬,裴云洲的神色又一次变得冷漠。
  再美好的少年记忆,也终究只是谎言的一个部分,艺术上的培养不过是为了让他相信自己真的是裴家的小少爷,而那些培养的最终目的,也不过是为了将他打造成一个乖巧漂亮、受到上流社会的追捧的高级玩物。
  不然,裴父裴母怎么会在自己选择了商科,并且接手裴氏之后突然就转了性,连先前的“关爱”都不愿意再多伪装了呢。
  “啪”的一声,琴盖重新合上,裴云洲从琴凳上站起来,因为动作太快甚至有一瞬间的晕眩,但他的目光却异常坚定,要和从前的自己彻底告别。
  裴云洲不再在屋子里“寻找”从前的记忆,直接打开了衣柜。
  幸好有衣柜的遮挡,柜子里的衣服不至于积灰。
  裴云洲也不在乎款式和颜色,随便拿了一件出来在自己身上比了比,感觉差不多就准备换上。
  衣柜里的实际上都是他十七岁前留在这里的衣服,男生在十七岁以后还能长高不少,裴云洲自然也是一样,但大概是这段时间瘦了太多,这些衣服竟然还能穿,虽然短了一截,但在大小上甚至还有些富余。
  将病号服换下以后,裴云洲扯掉了脖子上的项链,那是裴冽在那两年对他的追求的时候送给他的,正好一起丢在这里,将一切给自己带来痛苦的人全部都忘掉。
  项链坠落在地上的声音很清脆,比花盆在病房里碎裂的声音要动人得多,裴云洲的心里甚至生出了莫名的快意。
  从前,都是他对裴冽委曲求全予取予求,此刻终于变成了他将裴冽赠予的东西摔到地里。
  云洲就是云洲,不是裴云洲,也不是裴冽心心念念的那位原主的替身。
  裴云洲,不对,现在应该说是云洲了,冷漠地看着地上的项链,高傲地抬起了下颌。
  是时候离开这里了。
  斩断所有和旧世界的牵绊,让“裴云洲”这个名字,成为所有人午夜梦回里一个不敢提及的噩梦,用一场最盛大的烟花,作为这个名字最后的祭奠。
  没有什么会比光和热更令人惊心动魄了。
  云洲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拔掉了手机的电话卡,将所有属于裴云洲的信息和联系人彻底删除,云洲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打火机。
  那是在他离开出租车司机的时候,问司机师傅讨来的。
  咔嚓一声,打火机按动的声音,如同最动人的旋律在裴云洲的耳边炸响,橙红色的火光鲜活又热烈,在眼前闪烁跳跃。
  纸张、衣料、木质家具,一切都是最好的燃料,足以支撑这场永远不会落幕的盛大烟火。
  人类有着趋光的本能,也有着迷恋爆炸的本能。
  在毕剥作响的燃烧声里,光与热很快自屋子的一角蔓延开来,并且愈演愈烈,从一簇小小的火苗,变成滚烫的烈焰,灼烧着目不转睛地欣赏着旧世界的燃烧的裴云洲的每一寸肌肤。
  留在这里其实很危险,大脑一阵阵发晕,可是他的精神却愈加振奋,为了眼前壮丽的烟火,也为自己即将开展的,绚烂的人生。
  直到身体实在支持不住,裴云洲才从小路离开了这间屋子,站在山脚下,远远望着愈燃愈旺的大火,以及空中飘散的黑烟。
  “快救火!着火了!”
  “快来人帮忙啊!”
  山上嘈杂的人声传来,但裴云洲已经听不到了。
  他的目光无比沉静地凝视着翻腾的火光,那是为自己曾经的名字和身份绽放的最后一场烟火,足以让裴家人甚至整个上流社会,用一生去铭记这个他们亏欠的名字。
  不过,这些也都已经不重要了。
  一切都结束了,现在的他,只是云洲而已。
  云洲的目光一点一点变冷,最后头也不回地抽身离开。
  云上的小岛不需要为任何人停留,只要高高在上的漂浮就可以。
  云洲,新的生活即将启程,你要盛放,你要热烈而滚烫,你要做最真实的自己——
  你一定可以。
  第26章 电影主演
  “本台最新消息,今凌晨2点30分左右,于市郊半山别院发生火灾,火灾地点户主拒绝接受采访,尚不清楚是否有人员伤亡,本台将持续为您跟进。”
  云洲神色平静地看着电视节目里的播报,明明距离那场大火才不过半天时间,他却觉得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已经想不起从前生活的许多细节,就好像自己前二十四年的人生不过是做了一场大梦,眼下,也不过是梦醒了而已。
  他名下所有房产,裴冽都知道位置,自然不可能去,不过,他也没打算去,跟从前的自己有任何瓜葛的地方,他都没打算去了。
  昨晚离开裴家后,云洲就随便找了一家旅馆住下,这里的环境不怎么好,他已经很久没有住过这么糟糕的地方了,唯一的优点就是房费便宜,而且不需要身份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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