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节
正是该吃晚食的时间,汤圆铺子里有着不少客人,看着他们四人都有些稀奇,这可是举人老爷,一来就是四个,而且还同谢家解元是好友。谢家汤圆铺可不得了,怕是整个文昌街的人都不敢招惹,难怪生意做得这般顺当。
周宁招呼着他们,“寻个位置坐下吧,我给你们煮碗汤圆吃。”
孟冠白摇头,“算了,周叔么,就不麻烦了,现在天色也不早,我们还要赶回去。”
寇准规也道:“涵哥儿这两日身体有些不适,我得回去陪着他。”想着这两日涵哥儿什么都不想吃,脸色苍白的模样,寇准规还是放不下心。
今天他是被涵哥儿赶出门的,让他不要时时刻刻守在身边,看着烦。
涵哥儿平常是绝不会说他烦人的,显然是情绪不稳,寇准规顺了他的意,才跟着孟冠白几人来了谢家。
周宁有些不放心,“去看大夫了吗?”
寇准规摇头,“他不愿去。”自己也奈何不了他。
周宁道:“那怎么成?可不能讳疾忌医,你也是,也不劝着他。”
“劝了,劝不动。”寇准规神色间带了些无奈,看周宁面上有些着急,继续道:”明日我一定带着涵哥儿去医馆,周叔么别担心。“
周宁这才没再多说。
等走出文昌街,孟冠白才侧头看向身边几人,“要不我们也早点进京?谢兄半月前就出发了,萧兄几日前也上京了,就留下我们四人还在通州府。“又抱怨道:”这两人走时居然也不知道来同我们报个信,说不定我们就一起进京了。”
丘逸晨和吕高轩对视一眼,犹豫片刻还是摇头。
丘逸晨道:“反正也等不了多久了,到时候还是随大家一起跟着天下商行商队一同进京吧。”
丘逸晨和吕高轩都回乡了一趟,昨日才回通州府,两人一回来就收到了不少拜帖,都是一些新老举人邀他们去参加宴会的,他们挑了半天也不知该去哪个,就想着寻几位友人商量商量,他们家离着孟冠白比较近,就先去了孟家。
孟冠白这般好热闹的性子当然是哪个宴会都想去,遭到了丘逸晨和吕高轩的一致反对,最后没办法就只能再去寻萧南寻一起商量,可却没找到人,还被萧府的人告知萧南寻几日前就上京了。
他们自是惊讶不已,又找了了寇准规,接着就来了谢家,可让他们想不到的是,谢景行离开得更早。
寇准规听了丘逸晨和吕高轩的话也点头,“此去京城路途遥远,只我们四人怕是不够安全,若是要去寻同行的商队也不知要花费几多时间,还不如等些时间同商队一同出发,省心还不费力。”而且他还担心涵哥儿,再怎么也要等确定涵哥儿无恙才会离开。
一对三,孟冠白再蠢蠢欲动,也只能偃旗息鼓。
……
远在京城的谢景行可不知道萧南寻也在赶来京城的路上,此时正透过马车车帘看向外面一闪而过的街道,边回答着安淮闻的问话,一心二用间,忽然看见街上一个熟悉的人影闪过。
他有些疑惑,他们刚出皇城,还在皇城根下,元宝怎么在这个地方?
等马车过去后,谢景行还在往那边看,安淮闻看出了他的异样,疑惑问:“怎么了?”
谢景行道:“我像是看到我的侍从了。”紧接着他又道:“伯父可否停一下马车?若真是他,我还得将他一同带回去。”
这里离安平会馆可不是一两点距离,中间几乎隔着整个内城,若是用两条腿走回去,怕不是要好几个时辰。
安淮闻当即喊停了马车,与谢景行一同下去。
谢景行本还有些担心自己看错了,可等下了车,远方细瘦如竹竿的背影确实是元宝。
离着不远,谢景行便干脆叫了一声,“元宝。”
元宝惊讶地回头,对上了谢景行看向他的双眼,他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可还是连忙跑了过来。
谢景行等他到了面前,才问:“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若说外城还有不少平民百姓,可内城却不同,来往人群中十个有八个都是朝廷命官,剩下两个也是朝廷命官的亲眷。
谢景行担心元宝不小心冲撞了哪位贵人,等不到他来,便被欺负了去。
元宝现在已经恢复了平日少有表情的模样,刚才的慌乱只是一瞬,看出了谢景行不是质问,平静答道:“我在找顺天府。”
谢景行这才恍然记起京城城门守卫同他说的话他,这两日只顾着屿哥儿和红衣大炮的事情,他完全将之抛在了脑后,眼里带上了丝歉意,“是我疏忽了。”
安淮闻方才站在谢景行身后,他没有谢景行高,整个身体几乎都被挡住了,这时听到两人的话才走到谢景行身旁,笑道:“你走错了,这里再往前走是大理寺,顺天府在背面的清癯街。”
他只扫了元宝一眼,便错开眼看向谢景行,问道:“你们去顺天府做什么?”
谢景行回道:“元宝是我在长威府救下的,他身旁也没一个大人,我便将他收下在旁边跑跑腿,进京时城卫提醒要去顺天府为他办理身份文书,这两日忙我给忘了。”
他们两人一问一答间都没有将注意力放在元宝身上,也就没注意到元宝脸上异常的神情。
看见安淮闻出现在眼前时,元宝脸上强装出来的镇定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惊惶,甚至隐隐还有丝畏惧,瞳孔紧缩,双眼紧紧盯着安淮闻,连身体都在轻微地抖动。
这是安淮闻,将他爹送进监狱的英护侯,他往日随同家人曾见过几次,绝不会认错。
安淮闻会不会认出自己?元宝僵立在原地,牙关紧闭,一声不敢吭。
直到指甲刺进掌心的痛处唤醒了他,不,不会的。他来京城两日,昨日还去他家过往府邸周围转了一圈,也见过几个往日有过几面之缘的旧识,可并没一人能认出他。
是的,他现在只是元宝,一个跟随外地举子前来参加会试的侍从,又哪里还是原来那个在京城到处招猫逗狗,称霸一方的小霸王孔天锡。
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家破人亡,命悬一线,原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在未来的某一天,他看见安淮闻会像老鼠见到猫一样。
世事难预料,就像他,不也从原来快一百二十斤的小胖子变成了现在瘦骨嶙峋的模样吗?也多亏他原来长得够胖,没人见过他瘦下来的模样,他才能像现在这样大摇大摆地回到京城,除了他,不论是长公主,面前的安淮闻,还是太后、何怀仁,谁都想不到。
尤其是太后和何怀仁,想到这两人,元宝眼中闪过一丝隐藏不住的恨意,他们怕是早已认为他已落水而亡了吧。
第161章
元宝渐渐放松了身体,安淮闻明显也没有认出他。
这边谢景行还在同安淮闻说话,知道了谢景行他们的目的,安淮闻笑了一声,唤过徐护卫,说道:“这点小事哪里值得你们专门跑一趟。”又转头吩咐道:“徐护卫,你拿着我的名帖去顺天府一趟,把元宝的身份文书拿回来。”
等徐护卫离开后,他便招呼谢景行和元宝回了马车。
元宝上车之前,侧过头看向了他今日的目的地,大理寺。
据他打探到的消息,他爹还被收押在大理寺,刑部和都察院早几个月前就已经审完了边关私贩铁矿给西戎人一事,证据确凿,孔青雄也供认不讳,本该择日处斩的。
可现在孔青雄却还没有行刑,元宝不清楚其中原因,也不想知道,他死里逃生后与狗抢食,费尽千辛万苦来到京城,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见孔青雄一面。
至于见到后又怎么样?元宝垂下眼遮掩住了眼中翻滚的情绪,跟在谢景行身后进了马车。
徐护卫办事雷厉风行,而这里确实离顺天府很近,穿过一条小巷便是。
半刻钟后,谢景行就拿到了元宝的身份文书,他看都没看就将文书交给了元宝,说道:“你拿着吧。”
元宝一怔,“老爷,这个应该是你收着的。”
大炎朝的侍从不同于华夏一日为奴,终身为奴的古代奴仆,这种侍从文书相当于一种雇佣合同,若是主人开明,侍从想要自赎自身,或是主人主动放归侍从自由都是可以的,且侍从也受到法律的保护,主人不能随意打杀,还得保证侍从每日的休息时间和食物保障。
不过虽是这样,身份还是低于普通百姓的,而想要回归自由身,主人不同意也做不到,原因就是想要变回普通百姓的身份必须去官府开具相关证明,将侍从文书转变成平民户籍,而侍从文书都是在主人手中,主人要是不将文书给侍从,后面的一切都是空谈。
谢景行将文书塞到了元宝手里,“可我不想拿着,你收着吧,你想什么时候转变户籍,自去即可。”
元宝张了张嘴,最后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垂头默默将文书折好塞进了怀里,从他家遭遇变故以来,谢景行是他遇到的唯一一个待他这么好的人。
可他却有事瞒着谢景行,心脏被不止一次涌起的内疚扎得生疼,好几次看着谢景行他都觉得良心不安。
哈,良心?身为孔青雄的儿子,他居然还有良心?何其可笑。
车窗的帘子被马车快速行驶时扬气的风荡开,元宝看着熟悉的京城街道,心中默默想着,“再等等吧,等见了孔青雄之后,就将一切对老爷坦白,到时是走是留,全凭吩咐。”
同在这一日,何怀仁去了孝善宫,太后和晟王也在此处。
何怀仁和太后仍然是气定神闲的模样,只有晟王急得在房间里转来转去。
“再过两日鲁平威和哈尔达就要被押送进京了,我们真的不做点什么吗?”晟王终于停下了脚步,站在房中央看着面前一左一右坐着的两人,眼神急切。
何怀仁喝了一口手里的茶,垂眸不语。
太后一手杵着额头,另一手放在眼前翻来覆去地看,到底年龄大了,葱白的玉手也不如原来嫩滑了,待他话落,才觑了他一眼,“你是生怕顾绍嘉手头没有我们的把柄是吧?”
晟王面红耳赤,哪里还像是前几年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
何怀仁将茶杯磕在桌面上,终于看向了晟王,“殿下,处事时最应当的是熟思缓处。”
晟王忍了再忍,最后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檀木椅上,手重重拍在扶手上,“熟思缓处?我可怎么熟思缓处?鲁平威和那群西戎人只要一日还活着我就安不下心,万一他们招供出些什么,到时我怕是连这个王位都保下来,更何况去争那把椅子了。”想到这样严重的后果,晟王的脸更显扭曲,本还算得上是俊朗的一张脸变得面目可憎。
就算他这般说了,何怀仁和太后的脸色仍然未变,何怀仁看到身旁丝毫不慌的太后,又看向急得快要跳脚的晟王,心中叹息一声,若是这两人能换一换该有多好。
也是他们被原来的优势晃迷了眼,觉得泰安帝和长公主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几天,在时机成熟前,就看他们无望地挣扎也是一项乐趣。
可没想到这才不过几年,蚂蚱摇身一变成了黄雀,他们反倒变成了螳螂。
可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
何怀仁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冷声道:“勾结外敌是鲁平威的主意,与我们有何关系?”
晟王诧异地看向他,“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鲁平威是我们的人。”
太后也被他蠢到,没有闲情雅致欣赏自己的手了,看向他道:“分明是他鲁平威徒自坏心,逞奸谋事,京城与边境相隔千里,你就知道他要与戎人勾结了?”
两人都这么说,晟王就是个榆木脑袋也反应过来了,若有所悟地道:“我们这是要抵死不认。”
何怀仁眼里闪过一丝精光,“没有证据的事情,谁能证明与我们有关?”
晟王还有些犹豫,看向太后。
太后淡淡地道:“哀家可不知道鲁平威所做的事情,空口无凭,可不能随意栽赃啊。”
她在深宫几十年,要笼络住鲁平威不过是在情浓之时说几句温香软语,除此以外,她可没留下任何把柄,边境一事自然也牵扯不到她的身上。
晟王眼里闪过一丝惊喜,转而又变成了忐忑,“可那些戎人......”
“戎人一直都是与孔青雄交易的,我们从未出面。”
这下晟王是彻底放下了心,孔青雄早已认罪,只差伏法了,只要孔青雄这里不掉链子,他就还是高高在上的晟王。
而他那个注定无后的哥哥,无论他们现在如何挣扎,最后还不是得将皇位拱手相让于他,想到此处,晟王眼里闪过一丝猖狂。
太后看他冷静下来了,才淡淡地道:“与其在这里想这些,还不如早些回去同你那些妻妾多努努力,只要能生出几个汉子,到时宗人府也好,朝廷那些注重皇室血脉的官员们也好,都会站在你这方,最好能是嫡子,孔无霜到底是孔起元的亲孙女。”
朝堂的那些人可比寻常人更会审时度势,这世上又有几个人愿意陪着一条注定沉没的船共存亡呢?
听见太后的话,晟王脸色有些不好,他实在不喜孔无霜那般清冷的性子,美则美矣,可让他舔着脸凑上去,他受不了这个气。
不过看着太后和何怀仁严厉的眼神,只能不情不愿应了,今晚回去就去主院待一晚吧,又要委屈后院那群莺莺燕燕白等一夜了。
等晟王离开,太后才严肃下神色看向身旁的父亲,“孔青雄怎么还未行刑?”
与戎人的交易,他们所有谋划都是借由孔青雄的手进行的,比之鲁平威,孔青雄才是他们该担心的,谁知道他会不会留着他们的把柄,一旦孔青熊反水,那时才棘手。
顾绍嘉不知如何说通了大理寺卿欧自心,现在欧自心一直压着孔青雄一案,上秉天听言道案件还存疑,得等大理寺将所有地方理清楚了,才能行刑。
谁都知道这是借口,可现在欧自心明显站在长公主那边,他们也奈何不得。
太后敛眉沉思片刻,问道:“孔家那孩子已经被灭口了吧?”
何怀仁点头,“在押送孔青熊进京的路上,我们的人将那孩子送到了孔青雄眼前,让他们见过一面后就动手了,回来的人禀报说亲手将他推进了运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