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玦郎未发话,我的话便不顶用吗?你这刁奴好大的狗胆!”颜泰乔愤而将手边茶碗摔在了阿不罕身上,扭头对跟随自己的侍卫道,“去,你们去将那贱婢捉来!”
  “住手!”
  但听一道厉声喝止,颜玉央被杜衡自内间搀扶着走了出来,他只着中衣,身披外衫,刚被大夫上药包扎好伤口,尚且脸色惨白,衣衫沾血。
  “你怎么下床了?”颜泰乔皱眉,随即扭头训斥杜衡:“为何不拦着他?若玦郎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们这一干奴才统统陪葬!”
  杜衡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想他倒是拦得住这煞神算!
  颜玉央在小厮搬来的太师椅前坐了下来,抬头看向颜泰乔,目光冰冷:
  “我不过来,是要任你在我府中撒泼吗?”
  颜泰乔登时被气得又咳了起来,顺了好一阵子气,这才继续咬牙切齿道:
  “我是替你教训那贱婢!那贱种在定南王府公然行刺,定是南朝派来的奸细,你今夜强行将她带走,与颜泰康颜珲这仇便是做死了!还不趁此机会将那小娼妇严刑拷打,逼她说出幕后主使,天亮之前将尸首送去定南王府,此事还有回旋余地!”
  颜玉央丝毫不为所动:“是那纥石烈调戏我的人在先,让他这般轻易毙命已是便宜了。”
  “可那‘你的人’方才差点要了你的命!”
  颜玉央闻言心中一滞,方才插进他胸前那根银簪,倘若再向左偏上半寸,便正是他的心房之处。幸而她手上无力,簪子只扎破了皮肉,未伤及内里脏器,否则此时此刻,他能否坐在此处说话还是未知。
  原来,她是当真想要他的命。
  颜玉央眸色转寒,面上蒙了一层夜色霜华,冷声道:
  “这是我与她二人之事。”
  颜泰乔深感匪夷所思,“你素来在女色上甚为自持,如今是鬼迷了心窍不成?那贱奴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不过是个姿色平庸的货色,这般卑劣汉女,不要说洗衣院军妓营,就是良家子,堂堂王府世子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不必再说了!”
  颜玉央开口打断了颜泰乔,他方才险些走火入魔,如今体内气血尚未平息,烦躁异常,根本不想再听他在这里大放厥词。
  “说到底,这不过是我内院家事,你未免也管得太宽了。”
  “我管不得?我是你十七叔!”
  颜玉央冷笑了一声:“昔日颜琤尚在人世之时,你又可曾将我做侄儿看待过?如今才来以叔父自居,未免太过可笑。”
  颜泰乔一噎,自知理亏,僵硬了半天,咬牙道:“好好,你不将我看做叔父,我无可奈何,可今夜捅出这天大的篓子,你要如何向三哥交代?”
  “我无需向他交代,你若向他进言,我亦无话可说。”
  颜玉央眉宇一片沉郁:
  “天色已晚,你自行离去罢,恕不远送。”
  颜泰乔恨恨拂袖而去,杜衡见颜玉央脸色惨白,欲搀扶他入内休息,却被他抬手制止,
  “杜衡,你立刻吩咐下去,叫府中管事护卫侍从婢女所有人听令,即日起,不准任何外人擅自踏足府上内宅,尤其是靠近若梅轩,若有违者,严惩不贷!”
  “是,公子!”
  第32章
  阿英自知银簪那一击不过以卵击石,彼时她已力竭,根本伤不了颜玉央太多,但却足以激怒他了。
  纵使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想要让她千依百顺,做小伏低,却是万万不可能的。
  这一整夜前后折腾,几乎要去了阿英大半条性命。但等待她的却并不是什么水牢酷刑,大夫为她看过伤病,又开了新药,如欢如意等婢女仍旧无微不至的照料,萨茉儿依然寸步不离的盯梢,仿佛那夜所有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然而越是正常,越是反常,一切不过都是暴风雨之前的片刻宁静。
  阿英在床上半死不活躺了三天之后,消失了三天的颜玉央终于出现了。
  所有婢女仆从退了下去,房中只剩下他二人。
  颜玉央一身鸦青长衫,玉面似雪,眸如点漆,黑白二色渲染于他周身,鲜明而刺目。他在桌边椅上凌然端坐,神色漠然相视,阿英在床榻软垫上虚弱倚靠,面无表情回望。
  她心知,现下便是最后决断之时了。
  彼此沉寂良久,颜玉央终于开口,语气平平:“你我之间,是否当真你死我活,再无回转余地?”
  阿英闻言默了默,淡淡一笑,不经意泄露些许苦涩:
  “不然呢?”
  你以裴侯夫妇尸骨相要挟,我用一己血肉之躯来玉碎,又有什么回转余地?
  颜玉央深深的望向她:
  “为了一个裴昀,当真值得?”
  阿英缓缓摇头:“我不为旁人,我只为我自己。”
  她是汉人,他是燕人,汉燕百年世仇,她是裴家人,他是颜家人,裴颜两家血债累累。只要他还是颜玉央,她还是阿英,此仇此恨,今生今世不共戴天。
  一切的一切自最初的最初,便早已注定好了。倘若人世种种皆有缘法,那他二人的缘分在相遇之前,就已然耗尽了。
  “日月山中,西海湖畔,你只当做是一场虚无幻梦罢。”
  她说出这句话时,仿佛被人在心头剜去了一块嫩肉,鲜血淋漓,痛不欲生,可她仍是咬牙把满口腥气咽了下去,誓死也不流露半丝软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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