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节

  魏安:……
  难道他应该知道?
  可他毕竟在宫里混了多年,没成人瑞也成了人精,起先是没朝那方面想,如今被进宝一提醒,魏安不禁老脸一红,嘀咕道:“她是认真的?”
  进宝重重点头。要说这宫里还有哪一个没看出红柳的心思,那便只剩下红柳自己了,女儿心思不易猜,落在旁人眼里却是红杏枝头春意闹,只差捅破那层窗户纸了。
  魏安不禁有些张皇,“她怎么能看上我呢……”
  自然,身为御前的大红人,魏安知晓自己还是有几分气概的,论相貌也半点不差,人都说他穿上长衫,便俨然是那戏台上的白面书生状。可无论如何矫饰,他都知晓自己是个太监,没根儿的,绝户儿的,自然不该有人将他视作终身所托。
  如今得知红柳对自己有意,魏安既感到难言的窃喜,又有一种微妙的自卑之意:没听说宫里对食能长久的,到最后免不了一拍两散,他听过的例子还少么?况且,又怎能因此耽误一个姑娘家的终身?
  忽见门扇开阖处,一角莲青色的衣裙倏然闪过,魏安不禁愣住。难怪红柳最近常躲着他,原来是在偷偷看他,女孩子的心思当真是猜不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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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若秋坐月子期间,访客着实不少,除了寻常内外命妇,永安公主和湘平公主也先后来看过她。湘平公主一则是为贺喜,二则是希望她能从中说项,帮忙缓和魏太后跟皇帝的关系,林若秋虽很喜欢这位公主的脾性,却也只能婉言谢绝——并非她不尽人情,只是这件事委实不是她能掺和的,皇帝若真因昔年之事怨恨魏太后,她劝了也是无用,况且,谁都没有权利代替一个人原谅另一个人,这等于慷他人之慨。
  永安公主的嘴脸则是可恶又可笑,林若秋再想不到这位自诩高贵的皇姑姑竟有脸来巴结自己,还提出两家该永结秦晋之好——永安公主连孙女辈都有了,看来是巴不得家里出一位未来的皇后呢。
  林若秋自称养病,干脆利落的打发了她。就算不为拿儿女的婚事做交易,她可还记得永安公主当初将温岚送去行宫一事,永安公主使得一手变脸的绝活,她却懒得搭理。反正她这醋缸醋瓮的名声都传遍了,不介意再多一桩罪名。
  太皇太后程氏来看她时,便笑道:“你当初就该将话说死,这会子永安也不会来烦我这老婆子了。”
  林若秋诧道:“她还去找您了?”
  这永安公主也是够能耐的,年纪一大把还这般精力旺盛,到处钻营牟利,她也不怕把自己累着。
  程氏道:“也不光是哀家,听说长乐宫她也去了,只是云娘不肯见她。”
  魏太后如今是真学精乖了,怕麻烦揽上身,就索性躲着——早这般该多好。
  程氏叹道:“也就是哀家性情好,才不好将人拒之门外。”
  林若秋着实纳罕,永安公主何至于着急至此?就算宫里难有添丁之喜,她这个孩子来得正是时候,可楚瑛未必一定会被立为太子呀——林若秋知道皇帝子嗣艰难的缘故,旁人可不知道,怎见得宫里以后再无其他皇子了?
  程氏提醒道:“莫忘了你生下的皇长子,且当初梦日一说流传甚众,旁人眼中这孩子自然贵不可言,无怪乎永安痴心妄想。”
  林若秋想起来极为后怕,幸而她生下的是位皇子,若依旧是位公主,岂非该一死以谢天下了?
  程氏沉默片刻,忽的轻轻笑道:“倒也无妨,有皇帝护着,就算是生女,想来也无大碍。”
  见林若秋面露疑惑,程氏微笑道:“怎么,你觉得皇帝真信?”
  林若秋更疑惑了,“难道不是?”
  程氏似乎被她的单纯逗得乐不可支,几乎笑出泪来,“傻孩子,皇帝看过的史书该有多少,你以为随随便便就能被人唬着呢!”
  林若秋十分汗颜。
  晚间楚镇过来的时候,林若秋便试探着问起他是怎么看待自己的。
  “梦日之说?”楚镇笑道,“自然是贵徵,也确实应了贵徵,这不是挺好的么?”
  说罢吻了吻怀中女子的额头。
  林若秋见他这样轻浮的面色,忍不住提出抗议,“可妾的确做了这种梦。”
  看皇帝此刻好似不当一回事般,可她当初却提心吊胆,唯恐会被当成骗子烧死呢。
  这人一怄气起来真是毫无道理。楚镇只好将她搂在臂弯中安抚,一面陪笑道:“好好好,是真的,反正你已为朕诞下皇子,这不就皆大欢喜了么?”
  林若秋闷闷不乐,“陛下您当初还是有过怀疑的,对么?”
  “有过,可那又怎样?”楚镇正色道,“真也好,假也好,朕都愿意相信。”
  林若秋直到这时才发觉,原来自己还真被当成过骗子,可楚镇却愿意宽容她这位“骗子”,这是喜欢到盲目了罢?
  不过她却被感动到一塌糊涂。
  第88章 故人
  林若秋拿指节弹了弹他胸口结实的肌肉, 小小声问道:“那您觉得我当时为何要撒谎?”
  就算是误会,也总得有个理由罢。
  楚镇露出光明正大的微笑。
  林若秋明白了,楚镇以为她以此争宠咧。当然这种争宠的法子在楚镇看来十分拙劣,很傻很天真,但也不失可爱。
  所以皇帝才没有拆穿她,一则是闹不起大风浪来, 二来,也许心底还有些微微的得意——如果不是太在意一个人,何必这样千方百计逢迎讨好?
  发觉自己在皇帝眼中是这样蠢萌的形象, 林若秋难免有些郁郁, “您把我想得也太大胆了。”
  “难道不是?”皇帝叼着她的耳垂, 恶作剧般的咬了一口, “莫忘了当初是谁主动来找朕的。”
  他可未想到一个小女子的胆量能大得这般,在明知内里的情况还来自荐枕席, 当然最初那次的体验略显尴尬,后来两人也就心照不宣的不再提起。
  现在虽称不上如鱼得水,比之前已然好多了。
  林若秋听得囧囧有神, 她能说当时纯粹破罐子破摔么?反正试试也不会少块肉,成功了皇帝将对她另眼相看,不成功也没啥损失——她依旧是个不得宠的嫔妃,不过旁人也都不得宠, 大家都很平衡。
  谁能想到就是那次一发得中, 从此奠定了她独一无二的宠妃地位。如今的她有儿有女, 万事俱足, 几乎可说没什么遗憾的了。
  林若秋回首看两年前的自己,亦觉得唏嘘不已,当时她只想着吃饱喝足老死宫中,哪敢有别的奢望,谁能料得她会成为皇帝举足轻重的身边人?岁月无常,待她却实在温厚,也许她前几辈子受苦太多,这一世是专程用来补偿的。
  正感慨间,红柳抱着小皇子进来了,林若秋熟练的撩起衣裳开始哺育婴儿。
  楚镇诧道:“你不是说不再给他们喂奶了么?”
  林若秋唯有叹息,她也想呢,可就是迈不过心里那关,总觉得意难平。难怪人都说从女人到母亲是巨大的一步,林若秋生了两个孩子,已然觉得身上母性的成分十分沉重,要她不管不顾像从前那般恣意当然是不可能的。
  为了照顾两个孩子的口味,林若秋这些日子特意清淡饮食,压抑住平时的喜好,总算将奶水调和回来。虽说不用全天候地给两个小魔星当保姆,偶尔像这样喂上一阵子,林若秋便感到难言的满足,当然胸部的胀痛也因此纾解了。
  楚镇笑道:“如此甚好,朕也觉得你不该常常吃药。”
  林若秋白他一眼,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是她羞于去找黄松年——这老头子实在太闷骚了,随便一个断奶的举动都能被他解读成歪门邪道,林若秋可不想再造成任何误会。
  想到此处,她问向皇帝,“那件事您解释清楚了么?”
  楚镇诚恳的点头,“当然。”
  至于黄松年信不信,则是另一回事。皇帝反正没放在心上,总归是两口子的闺房之趣,别人还敢大声嚷嚷不成?
  林若秋松了口气,“那便好。”仍一手抱着楚瑛,一手拍着他柔软的背部,帮他将嗝打出来。
  虽说林若秋衣裳整齐,动作也十分小心,可举手抬足间,仍不免有薄薄风光透出。楚镇知趣的道:“朕该不该回避?”
  林若秋心道你要真想走早就走了,何至于留到现在?不过她已习惯楚镇越来越厚的脸皮,索性听之任之,无奈的道:“不必了,也没什么羞于见人的。”
  反正他是孩子的父亲,一家子之间,还需这般约束拘谨么?
  楚镇遂收起调笑,只专注地望向躺在她怀中的婴孩,小团子微闭着眼,小嘴一张一合着,完全靠本能在进食,却乖巧得不像话。
  室中一片安宁与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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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贤妃娴熟地将魏太后扶到内室一张软榻上躺下,又为其盖上一床薄被,这才恭敬地屈身告退。
  太后娘娘午饭后照例要歇晌一个时辰,她自然无需打扰,反正晚间还会再来。
  崔媪送走客人,回来却发现魏太后两只眼仍稳稳睁着,半点睡意也看不到,便知她只是嫌弃赵氏聒噪,懒得应酬。
  崔媪笑道:“贤妃娘娘倒真是纯孝仁厚,这宫里的嫔妃没有一个比她更尽心的。”
  一天三顿地服侍魏太后用膳用药,照顾老人家的衣食起居,逢着天气晴好时,还会亲自领魏太后到园中走走,帮助锻炼筋骨——哪怕亲女儿也只能做到这份上吧。
  魏太后佝偻着腰,往漱盂里重重漱了一口。正逢春夏之交,魏太后难免犯了痰疾,喉间总麻麻刺刺的不舒服,好容易缓过点劲儿,她才冷声道:“什么孝不孝的,无非是想从哀家这里讨得好处罢了。”
  天底下没有不谈钱的生意,何况赵氏从前对她不过泛泛,如今却忽然殷切起来,傻子也猜得出为了什么。
  崔媪叹道:“看来皇帝来这么一出,贤妃娘娘还是心急了。”
  归根结底还是赵贤妃太过自负,以为宫中皆仗着资历说话,林淑妃生该排到自己后头。却低估了皇帝对林淑妃的情意,也许在皇帝心里,这淑妃的位置还不够高呢。
  所以赵贤妃才会病急乱投医,求到太后娘娘这儿来。
  崔媪想了想,问道:“那太后您要帮她么?”魏太后跟皇帝的关系已经这样坏了,虽说不干林淑妃的事,可林淑妃却是皇帝心尖上的人,若因这个触怒皇帝,只怕得不偿失。
  魏太后缓缓摇头,“哀家哪里帮得上她。”
  连太后自个儿都这么说,看来是真灰心了。崔媪想劝劝太后往好处看,却无从劝起,至亲之间的心结是最难解开的,皇帝被瞒了多久,或许就需多久来破除这层迷障。
  崔媪沉默道:“既如此,您何不干脆将贤妃娘娘拒之门外?”
  反正不打算允诺赵氏的要求,这不白白吊着人家么?
  魏太后冷笑道:“你也不看看皇帝多久没来长乐宫请安,哀家还有何地位可言?有个赵氏常过来看看哀家,好歹别叫人以为哀家死了。”
  赵氏虽然急躁冒进,却也有她的用处。魏太后风光了大半辈子,如今只能靠赵氏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儿媳妇来撑撑门面,她却不知是喜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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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贤妃沿着湖边那道白石筑成的长堤缓缓走去,已然叹息连连。
  川儿关切地随在她身侧,“娘娘因何事不快么?”
  赵贤妃白他一眼,这样显而易见的事还来发问,真不知是她太蠢还是身边的人太蠢。
  川儿便笑道:“原来娘娘也觉得太后有心敷衍。”
  赵贤妃轻轻踢他一脚,川儿灵活的闪过,又笑嘻嘻的道:“那您还每天过去伺候,这不自个儿给自个儿找不痛快么?”
  “少来耍嘴皮子。”赵贤妃叱道。她何尝愿意服侍那脾气古怪的老虔婆,可是,除此之外她也没有别的办法,就算不能指望魏太后帮她压一压林若秋的位分,好歹能博一个孝子贤孙的美名,总好过两头落空。
  川儿提议道:“何不找贵妃娘娘相商?”
  “她?”赵贤妃呸了口,“她巴不得看本宫倒霉呢。”
  况且谢婉玉最擅长坐山观虎斗,横竖压的也不是她的位分,谢婉玉着什么急?唯独赵贤妃处境犯难,白白进宫若干年,却叫一个新人骑在头顶,她的脸往哪儿搁?
  川儿只好陪她想办法,“不如,您去求一求皇后娘娘?”
  因指了指不远处红墙掩饰着的一处静谧宫室。
  赵贤妃此时才发觉自己竟已来到椒房殿外,若非川儿提醒,她都快忘了宫里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川儿鼓舞道:“皇后娘娘虽不管事,可林淑妃的地位越来越高,眼看着就要威胁到她头上,小人不信皇后能毫无动容。”
  赵贤妃短暂的激动了一阵子,继而回复到无精打采中,“算了吧,这个更是不中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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