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

  等确认齐瑄睡了,裴良玉方笑着摇了摇头,为了拖住时间,给自己和爹、小舅舅足够的说话时间,兄长堂弟们,怕也是费尽心思了。
  次日,裴良玉一早起来,就听齐瑄派姜斤斤来报信,说是皇帝倾慕李燚的才学,再三相邀,请了李燚入朝。但李燚放着其他许多官位不要,独独只取了一个从六品下的侍御史。
  待姜斤斤走后,青罗也觉得奇怪:“舅老爷既然答应入朝,怎么只取了一个六品官。”
  “御史台中,正三品的御史大夫常年虚设,实际掌权的,便是正四品下的御史中丞。小舅舅挑的侍御史,虽是六品,但放到御史台,也只在御史中丞之下而已。”
  见青罗还有些疑惑,裴良玉也不打算多说。
  小舅舅是本朝世家入朝的第一人,他要是一上来,就入阁拜相,只怕不少勋贵都要心生忌惮。但他只取了一个六品官,看在勋贵眼中,根本不值一提。便有警惕,也是有限。
  毕竟小舅舅是李太后亲侄儿,她这个新任太子妃也是他嫡亲的外甥女,还刚被颖侯为难过。
  但侍御史这个官职,其实很有几分意思。他有弹劾进谏之权,也能入阁承诏,还能推举贤才。每一项权力,都是世家能用得上的。
  最关键是,御史台现任的御史中丞,是寒门出身,且没依附勋贵,只一心忠于皇帝。
  李燚得了任命的第一件事,不是先去御史台报到,而是从家里直接写了一封弹劾颖侯的折子。
  “颖侯视宫规如同虚设,视东宫如家中府宅,目无法度,藐视东宫……”
  一封折子念完,整个朝堂鸦雀无声。齐瑄却听得唇角微勾。
  朝堂上的官员,都不是蠢货,谁都看得清楚,要是没有皇帝的准许,这样弹劾颖侯的折子,是不会放到大朝会上来念的,简直就是把颖侯的面子扔到地上踩。
  “颖侯,”皇帝问,“李侍御史所说,你可有要辩驳的?”
  颖侯不慌不忙的出列:“前日臣往东宫求见时却有疏忽,但臣不敢认藐视东宫之罪,臣对太子的尊重之心,日月可昭。”
  皇帝微微颔首,看向齐瑄:“太子以为如何?”
  齐瑄故作迟疑片刻,道:“若按法度,颖侯却有直入东宫之举,若按家礼……”
  齐瑄没再往下说。
  一名勋贵适时站了出来:“太子说的是,若按家礼,太子与颖侯有亲,这一时疏忽,也不至李侍御史所说藐视东宫。”
  陈大人站了出来:“家礼是家礼,国法却大于家规,若人人都与颖侯一般,仗着与太子有亲,便能在东宫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那异日是否也能有人,私藏凶器入东宫,伤害国之储君?”
  一旁三皇子皱眉道:“陈大人所言,实是危言耸听。”
  见三皇子开口,齐瑄微微挑眉。
  “是危言耸听,还是有此隐患,皇上自然心中有数,”陈大人看向颖侯,“颖侯做惯了这样的事,可会有一日,把皇宫当东宫,长驱直入?”
  陈大人不等勋贵们反应,直接同皇帝行礼:“或许臣之所想,只是杞人忧天,可颖侯之举,后患无穷,若是不罚,难以服众还在其次,若真有后来者,宫中法度名存实亡,实乃乱朝之相。”
  朝堂上争执不休,支持颖侯者多,支持陈大人者寥寥。
  齐瑄站在前头,冷眼看二皇子三皇子接连下场,只说听凭父皇决断。
  两边都是老丈人,他不好相帮,众臣都懂,何况上折子的,还是如今这位太子妃的亲舅舅呢,人家人虽然没来,可一道折子就搅成这样,也是能耐。
  事到最后,皇帝到底和了稀泥,两边各打五十大板。说陈大人所言太过,有些失实,却也还是罚了颖侯。
  至于颖侯所谋留京之事,也没人敢在此时提起。
  就在皇帝预备散朝之既,殿外有传,边关急奏。
  “快宣!”
  不止皇帝,朝堂上,所有官员都重新摆出了肃穆神色。
  “恭喜皇上,”底下传令之人呈上折子,“汾阳王率军于八月初二大胜天火国!”
  “果真?”皇帝眼前一亮,“好好好!”
  皇帝看完折子,又叫传给齐瑄:“八月初二,正是太子与裴氏大婚之日。”
  齐瑄心中一动,父皇这是,在借此为玉儿和世家造势?
  齐瑄心中所想,旁人自是不知,但更多的人却想起了那条与惠平太子妃一样的批命。
  陈大人看着颖侯阴沉得要滴水的脸色,轻笑道:“‘真凤之命,生而贵之,有兴国之相’,恭喜皇上得一佳媳。”
  第40章 太子妃第四十天(抓虫)
  “恭喜殿下,”云裳才为裴良玉梳完了头,就遇上了被齐瑄特意遣来报信的内侍,待听完了来龙去脉,忙给裴良玉道喜。
  有了汾阳王的大捷,这命格之事,谁都会相信,必是应在裴良玉身上,谁真谁假,内里有没有隐情,都不能再动摇裴良玉的地位。
  边关大捷之喜,还恰好在她大婚之日,这让裴良玉不得不将昨日母亲提过的,汾阳王贺礼一事联系到一处。
  若所料不错,那汾阳王这贺礼,送的可就重了。一封捷报,将天生凤命安在了裴良玉身上,传扬出去,怕还能让她在民间收揽不少名望。
  但汾阳王这样做,为的是什么呢。
  被父亲教导了半年,裴良玉的眼界比之从前,开阔了许多,自然不会天真的以为,汾阳王这么帮她,仅仅只是出于愧疚,别无所求。
  或许,汾阳王是看出了皇帝对待勋贵的态度,又或是,看中了她如今的身份有利可图。
  不过现今汾阳王不在京中,倒不必考虑这么多。眼前这桩,才是主要的。
  从前和范文晏接触得多,让裴良玉对边关的捷报,有了更多的认识。那不止是一份捷报,更是捷报背后,永远埋骨边关的一个个名字。
  几乎是从天而降的名望,裴良玉不会放弃,却也不会心安理得的收下。
  “恭喜本宫做什么,边关大捷,是将士们在战场拼搏,奋勇杀敌得来,如今只归为玄而又玄的运道,岂不是抹杀了他们的功绩,”裴良玉说着,喊了姜寸寸来,“你与他同去,将本宫的话,告诉太子。”
  “殿下,”等姜寸寸跟着一并走了,云裳才道,“奴婢听得此事,只看到了眼前,对殿下有利,却不曾想到捷报背后。”
  云裳与她身边的女史,看着裴良玉的眼神都带了几分崇敬:“有幸服侍殿下,是我等的福气。”
  云裳在长平殿中又呆了一阵才走,姜寸寸却已跟着到了宫中。
  彼时皇帝正在与众臣议政,姜斤斤瞧见自家兄弟来,还以为是东宫出了什么事,忙悄悄将人喊到廊下。
  “可是太子妃有什么吩咐?”
  待寸寸将裴良玉的原话说了,伺候齐瑄多年的姜斤斤敏锐的察觉到,此事不能拖,忙寻了皇帝身边的内侍,要求见太子传话。
  那内侍跟随皇帝多年,也是个人精,听了寸寸的转述,当机立断,入了殿中。
  皇帝瞧见内侍进门,便问了一句:“何事?”
  “陛下,太子妃使人来寻太子。”
  殿中正说起朝堂事,陡然听说裴良玉遣了人来寻太子,不少大臣都皱起了眉头。
  皇帝虽有些不悦,可今日才夸过裴良玉,他贴身的内侍也不是莽撞之人,便道:“哦,太子妃遣人来?传他进来。”
  等姜寸寸进殿,齐瑄忙问:“可是东宫出了什么事,太子妃才遣你来?”
  姜寸寸小心翼翼的答道:“非是,太子妃遣奴婢来,是要向太子传一句话。”
  只为了一句话,还打断了议政?一些勋贵出身的大人轻哼出声,毫不顾忌的议论起来。
  齐瑄知道,裴良玉不是无理取闹之人,不然,也不会叫人来传话,便问:“什么话。”
  “太子妃听闻宫中将边关大捷与命格相连,特遣奴婢来见太子,传一句话,”寸寸顿了顿,才继续道,“边关大捷,乃将士奋勇拼杀之成果,非吾之功。”
  这话出来,殿中不管是勋贵还是寒门出身的官员,甚至是皇帝,都愣了愣,方才曾私下议论的几个勋贵,更是老脸通红。
  但很快,众人便将方才裴良玉派人打扰政事的不满都去了,反倒对裴良玉生出了许多好感。
  不等齐瑄开口,皇帝便追问道:“此乃太子妃所言?”
  “回陛下,一字不差。”
  “好,”皇帝大笑道,“果真佳媳。”
  见皇帝兴致如此好,大臣们也乐得说上几句,便都齐声恭喜。
  姜寸寸打紫宸殿走过一圈回来,为裴良玉带了不少赏赐,而裴良玉让他去传的那句话,和当时的场景,也很快传出了宫中。
  “做的不错,”裴良玉夸了一句,才将皇帝赏下来的东西一一过目。
  裴良玉留了几件适合小孩子用的东西,才让文栀将剩下的东西登记造册。
  “打发人去缀锦院瞧瞧,福盈福瑜课业上的如何了,再把这些给他们送去。”
  “是,”霜芯应了一声去了,又问过几句福盈福瑜的事,回来说与裴良玉听。
  到了午间,齐瑄没回东宫用饭,裴良玉正要传膳,就看见福瑜领着有些不情愿的福盈进来了。
  “拜见母亲,”福瑜行了礼,见福盈没动,伸手拉了一下。
  福盈这才行礼:“拜见母亲。”
  裴良玉将两个孩子的举止看进眼中,却并没拆穿。
  “你们来得巧,母亲正要传膳,不如今日就在长平殿用饭?”
  福盈听了这话,警惕的看了裴良玉一眼。
  福瑜却认认真真道了一声是,又说:“多谢母亲的礼物,我与姐姐都很喜欢。”
  “本宫也只是借花献佛,你们喜欢就好,”裴良玉说着,又吩咐雪蕊赶紧去加几样小孩子爱用的菜色。
  裴良玉转过头,就发现福瑜正看着她几上的茶盏。
  “母亲,您桌上这茶盏,可是前朝官窑出的永安瓷?”
  裴良玉眼中惊讶一闪而过:“福瑜怎么知道?”
  “先生上课时曾提到,”福瑜认真道,“儿臣瞧着有些像。”
  “不错,学以致用,”裴良玉笑道,“母亲这里还有一套不曾使过的,过会儿你带回去,日后也要如此学习才好。”
  福瑜眼睛都亮了:“多谢母亲。”
  见福瑜高兴,裴良玉也不至于舍不得那点东西,看向蹙着眉的福盈:“福盈这几日学得如何?若学得好,也有的。”
  福盈撇了撇嘴,不理裴良玉。
  裴良玉不好和个孩子计较,只当无事发生一般,看向福盈的傅姆,等她回话。
  福瑜见状,碰了碰福盈。
  “不要!”
  福盈有些尖细的声音响起,她气恼的看向福瑜:“不要坏人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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