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听话。”萧洛兰轻轻的捏了捏女儿的手。
  萧晴雪撅起嘴巴:“好吧。”
  芳云低下头,应道:“奴谢谢主子的赏赐。”
  萧洛兰其实有点犯愁怎么和芳云相处,最后从盘里抓了一把果脯送到小姑娘的手中:“记得喝完药吃一点。”
  芳云手里都是果脯,她想起父母还未去世,旱灾还没发生的时候,他们一家人住在小村庄里,每次她生病时,阿娘总会让爹爹去货郎那里买块饴糖,饴糖价贵,却甜到了心里。
  “眼睛怎么红了,是不是被刺客吓着了?”萧洛兰把小姑娘拉到软榻的另一边,轻声问道,萧晴雪把头凑过去,也安慰道:“芳云,别怕,外面有好几个骑从在保护我们呢。 ”
  芳云紧紧握着果脯,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奴没有怕,只是刚刚想起爹娘了。”
  萧洛兰听了,摸了摸小姑娘的头。
  “奴是真的没有害怕,在逃难的时候,奴见过很多死人,被饿死的,被打死的,每天都会死好多人,窦县令是个大好人,他是唯一一个开城门煮粥给我们喝的,我们这些从淳寿县逃过来的灾民都很感激他呢。”芳云搅着衣角,红着耳朵小声说道,萧夫人摸头的动作好软好轻,就像记忆中阿娘的手。
  “所以,以后发生什么事,奴可以出去看看,奴不怕的。”芳云鼓起勇气说道,箭矢射来的时候,芳云当时趴在马车上,萧夫人就在她的旁边,抱着萧小娘子,可仍有小半身体斜护住了她,萧夫人冷的发颤,却抖着声让她趴好了,不要起来。
  流亡过的芳云当然知道外面出事了,还死了不少人,作为女婢,她在没听到声音之后,其实应该主动出去查看的,这是作为贴身女婢的职责,而不是让主子护着她。
  她当时没有出去…实在是太眷念萧夫人给她的关怀。
  芳云为自己的小心思感到深深的内疚。
  萧洛兰听完,望着芳云,这个小姑娘和她女儿差不多大,瘦瘦弱弱的,看起来却比晴雪小好几岁,而她自己的年龄几乎是她们一倍,她们才十几岁,萧洛兰知道这里是古代,不能用现代年龄套用,可是,她对着十七岁稚气未脱的芳云,心里总是忍不住怜惜。
  萧洛兰看待芳云完全是把她当做半大不小的小姑娘来看,现在听到小姑娘细细弱弱的说她不怕。
  萧洛兰不觉莞尔,她是她们的大人,哪里需要这些小家伙来挡在面前。
  她是大人,萧洛兰在心里对自己说了一句,她把芳云的手放在女儿的手上:“你们两人照顾好自己就好了。”
  芳云睁大眼睛:“奴…”
  “你放心,阿娘,我们会照顾好自己的。”萧晴雪不想妈妈操心,挺起胸脯保证道。
  “那,奴,奴去拿安神汤。”芳云望着两双放在一起的手,连忙缩了回去,可是心里却有莫名的欢喜涌出来,萧小娘子也很好呢,随后慌里慌张的出去了。
  等芳云端来两碗黑乎乎的药汁,萧晴雪还没喝,小脸就皱成了苦瓜,她捏着鼻子,见旁边的芳云喝的很快,一碗都喝的干干净净,知道躲不过去,将药汁灌了下去,顿时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萧洛兰见女儿苦的说不出话来,忙塞了两个桃脯给她。
  芳云兑了碗蜜水给小主子。
  萧晴雪咕噜咕噜的喝完甜水,这才缓过来,古代的中药可真苦啊。
  “可是萧夫人,萧小娘子?”窗牗旁突然传来陌生的男声。
  因是窗牗大开,萧洛兰很容易就看到了苍县县令,他骑在马上,距离马车一米远,胖乎乎的脸上带着些紧张。
  “我是。”萧洛兰对救了许多人的苍县令很有好感,回应道:“窦县令找我有什么事吗?”
  窦耀明拿手帕擦了擦汗,见周围雷氏骑从没有太大的反应,夹着马肚便又靠近了一些:“萧夫人,您租赁的马车被箭矢所破,等会我换一辆马车给您。”
  萧洛兰看着马车车壁,原是实木的,被箭矢戳穿了好几个洞,裂纹遍布,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那谢谢您了。”
  “不用谢,不用谢,这是应该的。”窦耀明听到萧夫人的感谢,连连摆手:“您在这等着,我的家奴马上就把新马车送过来。”
  萧晴雪探出头去望着窦县令,道:“窦县令,你知道那些刺客是什么人吗?”
  窦耀明苦笑:“这,萧小娘子,还未查明,某暂时也不知晓啊,如果我大兄在这里的话,也许会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你大兄很厉害吗?”萧晴雪猜想难道窦县令的大兄是破案高手。
  说起大兄,窦耀明的腰似乎也直了些:“大兄他在节度使大人麾下的许判官手下当差,时常接触推勾狱讼,对刑讯验尸也有心得。”
  窦耀明此次前来也是有私心的,他眼见节度使大人对这位萧夫人非同寻常,而他的大兄在许判官手下做事,曾推官因年事已高三月前请辞养老去了,于是推官位置便空了出来,虽然他自觉他家大兄才能出众,但是许判官手下也有很多能人啊,竞争力非常大,大兄忙的都好久没给他写信了,这次他在萧夫人面前提一下他的大兄,让萧夫人对他大兄有个印象,万一有一天,就起作用了呢。
  萧晴雪听明白了,就是这位窦县令的大兄是周宗主手下的手下。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之后,窦县令的马车被送了过来,两辆马车被换了一下,虽然有芳云和一些骑从的帮忙,等到规整打理完毕,已经到下午了。
  周绪走过来,身上轻甲已经卸掉,只简单的穿着一件深蓝的长袍,长袍一角塞卷到革带里,长腿阔步,袖口处隐有湿痕。
  萧洛兰带着女儿走近,还未说话,眼前出现了一条用草绳拴住的鱼,活蹦乱跳,水珠四溅,立刻被一只大手钳住了。
  周绪拿着鱼,笑道:“林间有一处溪流,水清澈见底,鱼儿颇多,我下去逮了几条,中食就饮鱼汤吃烤鱼,已经烤好几条了,萧夫人,萧小娘子,速来。”
  等到了目的地,一张大毯铺在草地上,旁边就是杨柳成群,小河流淌。
  萧晴雪手里拿着团扇坐下,热的脸颊红扑扑的,她转过头,发现芳云在雷豹那边,他们那里也有吃食,同样是烤鱼,锅里还有煮着的鱼汤。
  除了多条可以坐着的毯子,没什么区别。
  “来,萧夫人,尝尝看。”周绪坐在毯子上,赵青山在主公身边摇扇煮茶。
  洗的干净的绿色树叶上放着一条被烤得金黄的鱼,上面洒了些调料,鱼香四溢。
  萧洛兰接过来:“谢谢周宗主,我自己来。”
  周绪又递了一条::“萧小娘子,这条给你,快吃吧。”
  鱼肉鲜嫩,鱼皮焦脆,萧晴雪用竹箸一连吃了两条又喝了满满的一碗鱼汤。
  萧晴雪满足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萧小娘子,我烤鱼的手艺如何?”周绪问道。
  萧晴雪如实回答:“非常好呀。”
  周绪赞同道:“我也觉得自己的手艺非常不错。”
  萧晴雪觉得这位周宗主还挺幽默的,眼睛弯了弯。
  吃完饭以后,萧晴雪不想回闷热的马车,想在树荫下乘乘凉,萧洛兰自然随着她,她跪坐在毯子上,萧晴雪枕着妈妈的腿,望着蓝蓝的天,棉花糖似的大白云,眼皮往下坠,没过一会就翻了个身睡着了。
  萧洛兰拿着团扇,扇风的动作更轻了,她将女儿睡向她腹部的小脸往外轻轻挪了挪,晴雪夏天很怕热,再加上有午睡的习惯,没过一会脸就热的红扑扑的,萧洛兰低着头,将从树荫下漏下的阳光全部遮蔽,打着团扇给女儿扇风。
  美貌妇人鬓发如云,灿烂的日光斑斓洒落在她身上,飘飘荡荡的裙裾垂落于地,像花盛开,雪白的脖颈低垂着,极度饱满的弧度下,柳腰细的不堪一握,风吹柳动,似摇曳般,缱倦温柔,就连手上普普通通的团扇被萧夫人拿着也多了几分美丽。
  周绪坐在不远处,望着萧夫人,微微失神。
  赵青山喝着茶水,忽的没头没脑的问道:“主公,就这么喜欢吗?”
  又是脱甲下河捉鱼,又是亲手烤鱼的,堂堂幽州节度使,何以做到这般,况那萧夫人的夫君还活着呢,一颗心完全不在主公身上,主公现在完全就是一厢情愿。
  周绪折下一根草根用牙齿研磨着,一股青草涩味,狭长的眼眸中尽是深沉的占有欲,他笑了笑,喉结耸动,低声道:“你知道我现在心里在想什么吗?”
  赵青山喝茶的动作一顿。
  “我想。”周绪眯起眼睛,喟叹道:“要是萧夫人的夫君死了就好了。”
  第19章
  深夜。
  萧洛兰忽的睁开眼睛,额头上都是冷汗,梦境中血淋淋的人头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她急促的喘着气,心脏跳的有些快,手脚有点发软。
  月光从窗牗外照射进来,萧洛兰睡不着轻轻的翻了个身坐了起来,女儿睡在里侧,芳云睡在马车中间,身上盖着薄被,她似乎被惊醒了,眼睛也睁开了,直起身望着主子。
  萧洛兰感到很抱歉,对芳云轻嘘了一下,拿起一件薄毯披在身上。
  芳云眨了眨眼睛,而后点了点头。
  萧洛兰穿着软鞋下了软榻,撩开纱帘推开车门,呼吸了一口夜色凉气,圆圆的月亮挂在天上,银色的月光洒满了地面。
  远处草地上,两顶帐篷散发出微弱的灯光。
  她们的马车位置在中间,外围还有骑从巡逻,雷虎靠着一根粗壮的树干在吃烧鸡,看见萧夫人下了马车,擦了擦嘴角,想也不想的上前。
  “萧夫人,您怎么下来了?”
  萧洛兰不好意思的说道:“我有些睡不着,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雷虎手里还拿着啃了半只的烧鸡,憨笑道:“没有啊,我就是饭量大,每次都要比其他人吃的多些。”
  “您睡不着的话,要不要去小河边看萤火,那边草丛里现在都是萤火,萤火就属现在这个月份最多了,等再过一个多月就不见了。”雷虎咬了一口鸡腿含糊的指了一个方向:“您放心,河边也有我们雷氏骑从巡逻的。”
  萧洛兰看了一眼,距离不算太远,就在她们中午吃饭的小溪流不远处,岸边似乎还有成群的草丛,萧洛兰下午只顾着给女儿扇风,都忘记观察周围环境了。
  “谢谢雷郎君,我去了。”萧洛兰对雷虎道谢。
  “不用客气。”雷虎见萧夫人走远,挠了挠头,走向宗主的帐篷,门外一雷氏骑从挡住他:“有何事?”
  “额,萧夫人的事算事吗?”雷虎直觉自己应该禀告宗主一声。
  帐篷里的灯火亮了几分,没过一会,传来了宗主的声音。
  “进来吧。”
  雷虎掀开帐篷进去,一眼就看到宗主只穿着一条亵裤,裸/着上半身斜靠在隐囊上,底下就铺了一层微厚的毯子。
  “萧夫人有何事?”周绪一边看兵书一边问道。
  雷虎老老实实的把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周绪:“我知道了。”
  雷虎瞅着宗主,没见他有什么表示,只能离开了。周绪想了一会,披上一件外袍走出了帐篷,来到赵青山的帐篷里,见赵青山睡的正熟,就拿走了帐篷里的鱼竿。
  诗上说月夜钓白露,四野无清风。
  那他也夜钓一回。
  萧洛兰坐在溪边一块石头上,心情瞬间好了很多,不远处的草从里有许多的萤火虫,在黑夜中一闪一闪,像是小灯笼,照亮了溪边,许久没见过萤火的她目不转睛的望着。
  溪流上方突然传来声音,萧洛兰转头朝左边望去,这片的萤火似乎被什么东西惊到了,瞬间四散成流萤,草丛被一只大手拨开,周宗主赤脚挽着裤子,只穿一件外衣,拿着鱼竿从草丛里出来,看见萧洛兰明显有些惊讶。
  “萧夫人,您怎么在这?”
  萧洛兰没想到会遇到周宗主:“我睡不着,就出来转转。”
  周绪提着一尾鱼,笑道:“我也无事,便夜钓了一条鱼。”他涉水而过,走到石头边坐在草地上,看见了一双青色缎子的软鞋。
  周绪率先开口询问道:“深夜无眠,萧夫人可是有烦心事?”
  萧洛兰听到周宗主关心的问话,不想说自己做了恶梦,只说道:“没有,夏天太热了,我到这里吹吹风。”
  周绪见月色下的萧夫人只穿着素色衫裙,披着一件棕色的薄绒毯子,黑色的长发瀑布似的垂落在身后,她屈膝坐在石头上,素裙下的雪白足尖随着微风吹拂裙角若隐若现。
  周绪看了一眼,移开视线,他站起身走到草丛里折了菖蒲过来,随后回到了石头边盘腿坐下,选了些菖蒲编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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