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丢了

  他们刚坐下不久,从前牧场上的一家邻居也到了,是一对中年夫妻,但年纪要比巴德叶斯和玛依拉大上一些,黑红面庞,一看便是饱经风霜。
  大人们忙寒暄起来,阿依努尔拘谨地坐在一旁,刚跟约丹纳对视一眼,话题中心倏地转到了他们身上。
  “这是你们两个孩子吧?都长这么大了,出落得都好看,小姑娘水灵灵的,标致得很,小伙子也俊得很!”
  其中那个妇人夸得天花乱坠,纵是习以为常,两人也窘得埋头看脚,脸上腾腾冒热气。
  大人们只是哈哈笑,又听那个妇人问道:“这小伙子娶媳妇儿了没有?”
  大伙都看向约丹纳,把他逗得耳朵红得滴血,巴德叶斯这才笑笑解围说:“他年纪还小,刚毕业,不急。”
  阿依努尔不动声色瞟他一眼,抿唇偷笑,又怕惹火上身,起身说出去转转。
  毡帘忽地被掀开,她瞧见外面的人,立时又惊又喜迎上去。
  曼月孜也一脸诧异问道:“你不是刚放假么?我还以为你没过来呢。”
  她忙应道:“就今天过来的。”
  苏锡拉走近,拍了拍曼月孜肩膀,“你俩去别处聊去,别挡门口。”
  两个姑娘嘻嘻笑着,去毡房外找了块阴凉地坐了下来,刚说没两句,准备杀羊的库其拜忙钻进毡房。
  很快约丹纳和巴德叶斯还有那个男人就跟在后面出来了,行色匆忙。
  阿依努尔和曼月孜坐起身迎上去,“怎么了?”
  这时小小的沙合斯喊道:“羊丢了!”
  一问果真是这样,两只大羊带着叁只小羊跑丢了。
  库其拜哭笑不得,“刚刚他数完我又数了一遍,小羊不够十五只,准备挑只大羊杀,发现大羊也不够数。”
  库其拜得留下杀羊,等会儿珠弥古丽就得炖羊肉,叁个男客主动提出去找羊。
  阿依努尔跃跃欲试,“我也想去!”
  “你就待这儿吧,太阳晒得厉害,又累得很。”巴德叶斯劝她道。
  她还想说什么,约丹纳瞥她一眼,淡淡道:“又不是什么好玩的事,别添乱。”
  脸上瞬间浮起一抹红,她“嗤”了声,扭头就走。
  曼月孜看看约丹纳,又转头看看她,似笑非笑地跟了上去。
  两人站在太阳下,抬手搭在额上,看着叁人各骑一匹马打着颠儿远去。
  约丹纳在最后面,挺拔身躯在马背上晃悠,终于在一个上坡前分头散开,伏着身子夹了夹马肚,矫健身姿很快就消失不见。
  曼月孜撞撞她肩膀,阿依努尔羞恼道:“不去就不去,谁稀罕啊!”
  曼月孜见她拧巴样,乐得合不拢嘴,好半天听她问:“你哥呢?”
  “那当然是在上班啊!他又没有暑假。”
  看她一眼,曼月孜又说:“约丹纳明年这个时候你就知道了。”
  她哼了声,没说话,望着远处起伏的草甸,绿意葱茏,手上还把玩这那一小束野花。
  没过一会儿库其拜就杀掉了一只大羊,将羊皮剥得干干净净的,别看沙合斯人小,提着小半桶水晃晃悠悠打下手。
  他还忙里抽闲凑过来,黑瘦小手握成拳头,手心朝下,圆溜溜的大眼睛带着天真笑意。
  “你要干嘛?嗯?”
  阿依努尔也握紧拳头轻轻撞着他的手,似是回礼。
  他咯咯一笑,把手移到她手上,示意她伸出手,直到她手心展开,他才谨慎地张开手,落下两叁颗奶糖。
  曼月孜看着他笑:“哟,小孩还挺会的嘛!”
  他回视过去,对上曼月孜眼里的笑意,害羞地蹿到了库其拜跟前,躲在父亲身后时不时朝这边张望。
  两个姑娘聊了会儿就进了毡房,说是给珠弥古丽帮忙,半天净在一边闲聊,嘻嘻哈哈。
  锅里咕咕嘟嘟炖羊肉时,大家时不时钻出毡房看一眼,看看找羊的叁人回没回来。
  羊肉煮好了,珠弥古丽只好捞出来晾在盆里,怕放凉了,又怕煮化了。
  “你给他们打个电话,叫回来吃饭,本来是叫人家来吃饭,结果净找羊去了。”珠弥古丽催促库其拜说。
  电话好半天才接通,大概是开着免提,声音很大,巴德叶斯轻松道:“快了快了,马上就到了!”
  又等了快十分钟,叁人慢悠悠骑着马,中间围着几只羊,有大有小,浑身脏兮兮的全是泥。
  沙合斯老远就蹦蹦跳跳叫道:“羊回来了!”边笑边拍手。
  主人家松口气,库其拜忙迎上前把羊赶进羊群,珠弥古丽则是带着歉意的笑招呼大家吃饭。
  带着跑的是两只母羊,剩下叁只小羊就是她们的崽子,其中一只小羊蹄子摔折了,他们找到的时候羊群正卧在戈壁滩边喝水。
  大家洗了手进毡房歇息喝茶,约丹纳帮忙按住小羊,库其拜给它上了点药。
  阿依努尔帮忙端菜,四处张望,却没找到那个身影。
  曼月孜调侃道:“别找了,外面呢,还没进来。”
  她“哦”了声,再回头便见他满头大汗地进门,看向她时眼神锋利。
  她急忙垂眼闪避,带着淡淡汗味儿的身形越靠越近,他看了她几秒,说道:“给我舀水洗下手。”
  阿依努尔一愣,无奈掉转方向去了水桶边,跟着他出去时她回头看了眼桌边热闹的人群,心跳又快了起来,似乎两人在借机干些见不得人的事。
  但他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表现,只在毡房侧边的平地上站定,伸手捧水朝脸上浇,安分得很。
  她收起空水瓢,正欲直起身,他忽地快速摆头,密密麻麻的水珠飞溅到面上。
  “你干嘛啊?”
  她低声嗔了句,话里不自觉带上了几分撒娇意味,抬手就要拍他,眼前忽地落下一道阴影,唇上一热。
  耳边是宴席的热闹交谈声,太过刺激,阿依努尔浑身血液都涌上头,脸上火辣辣的。
  睫毛上晶莹的水滴摇摇欲坠,视线模糊,她没能发现门口探出来的那道视线。
  珠弥古丽冲大家干笑道:“两个孩子在外面洗手洗脸呢,马上就进来了。”笑容很快淡去,露出两叁分惊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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