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节

  火苗往墙壁上窜去,蔓延向上,开始燃烧房梁。整间屋子都被烧的火红火红的。
  你看,这是洞房的颜色。
  公子息将赵常乐抱在怀里,低头吻她头顶的发。
  肩上的毒,顺着血液已经流遍了全身,他开始觉得四肢麻木。
  傻姑娘,就算你今夜不来杀我,我也活不了多久。
  可是你来了。
  你来了,我就不会放过你。
  生一起生,死一起死。
  今夜是洞房夜,我们死在火海里,躯体纠缠,骨灰融合。
  没有人能把他与她分开,就算杨错也不行。
  你看,这是他的女人。
  赵常乐闭着眼,心满意足的躺在公子息怀里,甚至唇角挂着笑。
  她从没有这么开心过,真好呀,终于可以报仇了。
  可忽然她又想起杨错。
  他现在在什么地方呢?
  这座小城里有许多条街道,许多条小巷,他现在在哪一条街道里,替她苦苦追索着公子息的下落?
  等他发现她不见了,又能不能猜到她的下落?
  她被火烧成灰之后,他又能不能认出她来?
  口鼻里吸入浓烟,赵常乐意识开始模糊起来。
  朦朦胧胧中,她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笑儿……笑儿!”
  声嘶力竭,撕心裂肺。
  赵常乐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可那声音却越来越近,仿佛就响在屋外。
  是……杨错?
  他怎么来了?
  赵常乐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可一双手紧紧将她抱在怀里。
  公子息用自己全身的力气将赵常乐按在怀里,“你想去找他吗?”
  “你说过的,要和我一起死,你怎么能去找他呢?”
  你是我的。生是我的。死是我的。
  吸入了太多烟雾,公子息不过说了两句话,就开始剧烈咳嗽起来,却仍然死死将赵常乐抱在怀里。
  这是他的。
  是他的。
  没有人抢得走。
  杨错冲入屋内,只见屋里到处都在着火,烟雾蒸腾,他只能看到眼前方寸,忽然之间,听到前方传来一阵微弱的咳嗽声。
  是公子息的声音!笑儿一定也在那里!
  杨错顺着声音的方向跑过去,就看到熊熊燃烧的床榻上,公子息躺在那里,怀里抱着赵常乐。
  “笑儿!”
  杨错见状,立刻就要冲过去,可屋柱却倒塌下来,横在他面前。
  公子息闻到皮肤焦臭的味道,感觉到自己的脊背正在被灼烧。
  很疼啊。
  笑儿疼不疼呢?
  她可是很爱美的,被烧的面目全非之后,做鬼都会很不开心吧。
  公子息的思绪忽然开始漫无边际起来。
  他想起他这一生,觉得自己当真可怜。
  他出生在一个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他怀着怨恨而生,受着冷漠而活。
  只有这个人,只有怀里的这个人,从不曾歧视过他,甚至对他格外热情。
  小姑娘红衣如火,一叠声的喊他,息哥哥,息哥哥。
  真是喜欢她啊,喜欢到骨子里。
  喜欢到不允许她的目光看向别人。
  喜欢到哪怕是毁灭她,也要把她留在身边。
  怀中少女一动不动,已经被烟雾熏的晕了过去。
  公子息去抚摸她的脸,却摸到她眼角有些湿润。
  是眼泪么?
  为什么哭呢,我都将命给你了,你怎么还不开心呢。
  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开心呢。
  公子息躺在着火的床榻上,他看到屋梁被火烧断,吱呀呀的,再支撑不住,朝下砸过来。
  正正好好,会砸在他和笑儿的身上。
  你看,我马上就死了,你开心一点行不行啊。
  公子息的手指擦过赵常乐的眼角,将她的眼泪擦掉,然后猛然伸手,用身上仅剩的最后一点力气,将赵常乐一把推了出去。
  杨错,接住她吧,公子息想。
  她答应了跟我一起死,可我终究是不舍得。
  喜欢她,喜欢到想要毁灭她。
  喜欢她,又喜欢到想要拯救她。
  罢了。
  这辈子,放过她了。
  房梁砸落,轰然一声,砸在公子息身上,砸破了床榻。
  而杨错将赵常乐扯在怀里,就地一滚,避过了砸来的横梁。
  “笑儿,笑儿!”
  杨错叫了几声,赵常乐毫无反应,已然晕了过去。
  杨错直接将她打横抱在怀里,火海里左冲右突,掉落的房梁,倒塌的屋柱,燎起的火苗,他一一替她挡过,赵常乐被他护在怀里,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的损伤。
  终于冲到了屋外。
  冲出来的那一瞬间,整间屋子倒塌下来。
  声响如雷,昏迷中的赵常乐,终于睁开了眼,迷迷蒙蒙之中,她却看到火海里站着一个青年。
  深红衣服与火融在一起,发乌黑,面苍白,他站在火海里,被火烧化,却朝她微笑。
  你看他笑起来,多么深情,又多么无情。
  “息……哥哥……”
  赵常乐低声喃喃。
  在她心里,是一日哥哥,就永远是哥哥。
  有一年杏花开了满天,青年站在树下,将她抱起来,放在杏树上。
  她不安分,使劲摇晃着枝干,于是杏花纷纷落下,落了他一身。
  杏花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
  “息哥哥……”
  她终于杀了她的哥哥。
  第47章
  杨错回到县衙时,所有人都被他吓到。
  因他刚从火海中出来,那些倒塌的房梁与屋柱都砸在他身上,瞬间就留下一道灼热的烧伤印记。
  脊背上、胳膊上、肩上,他后背的衣服几乎都被烧毁,露出的肌肤上都是黑色的灰烬,又或是红色的血肉。
  但他身体正面却毫发无伤,因他怀中紧紧抱着一个昏迷过去的少女。
  所有的伤害都被他承担下来,少女安静躺在他怀里,仿佛只是沉睡。
  他双手沉稳,将赵常乐轻手轻脚放在床上,对大夫说,“快……看看她!”
  然后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直接跌在了床边。
  ……
  从树上刚割下来的漆是乳白色的,片刻后就会变成黑色。
  闻起来很刺鼻,有经验的漆工说千万不可用手直接触碰,否则哪里碰到漆哪里就会生疮。
  但他面无表情脱掉了衣服,用手掬了一把乳状的漆,然后一寸一寸的将漆抹在自己身上。
  刺痛,麻痒,腐烂,流脓……
  杨错沉浸在自己前世的梦里,漆身的痛苦是如此熟悉,让他即使在梦中都皱起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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