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节
眼皮子底下竟然让细作死了,他觉得自己的面子里子都要丢干净。
金九龄是个非常高傲的人,他或许能够容忍别人的错误,但绝对不能容忍自己的错误。
在秦三郎的屋子中转了大半天一点收获都没有,用脚趾想想都知道,即使他定死在这屋子里都不会有其他发现。
等到日落西山,天边只有一抹橘红色的余晖,即使他不想走,都由不得他。
因为已经到下班的时间了。
如果只有金九龄一个人,即使想要查这些悬案,都没有办法。
他只能暂时鸣金收兵。
日落西山,华灯初上,他应该做些什么?
如果是平时,金捕头有些雅兴,大概会在酒楼里喝上一壶上好的酒,然后带着些微醉意,去花姐找漂亮的姐儿。
他现在节俭了一些,穿衣服可以不穿最好的衣服,吃饭可以不吃最精致的吃食,但是睡女人却不可以睡不是最漂亮的女人。
如此看来,他似乎是个有坚持的男人。
但是睡女人也是要看天时地利人和的,起码今天,满腹怨气,绝对不是逛花街的好时候。
他只是一杯一杯地喝酒,一壶一壶地喝酒,一罐一罐地喝酒。
小酒缸在脚下都排排站。
借酒消愁愁更愁,但如果没有酒,他的苦闷又往何处安放?
金九龄只能喝酒,以麻痹自己。
喝醉,就不会苦闷了。
但喝醉,也不会警惕了。
他摇摇晃晃地走出去,店里的小二认识这位大爷,自然会把他送到住处,等到了宅邸,丫鬟小厮一股脑儿地便会迎出来,将这位大爷安放到他的房间。
金九龄在京城很有几番名声,也置办了自己的别院,与那些正儿八经的官差不同,他在挑院落位置上并没有其他人那么讲究,只不过要求内部陈设一应俱全都是最好的,连丫鬟小厮都要捡最好的挑。
他在酒楼是常客,一年中总有几次借酒消愁让人给送回去的,一来二去,酒楼中的小二都知道,金九龄住在哪里。
反正等到第二天他酒醒了便会派人给小二打赏,顺手的事情,何乐而不为?
送他一次,就值二两银子。
但这银子,也不是很好赚的,有丢掉小命的风险。
小二搀扶着金九龄,不仅要让他歪歪扭扭的步子走成一条直线,还要陪笑。
因为如果让喝醉酒的大爷不舒服了,下手一个没轻没重,他的命也许就没了。
但把大爷伺候好了,他的命就会有?
只听见“咚——”的一声,后脑勺猛地疼痛,世界见到,全都化作黑色,眼前只能看见金色的小星星。
天上的繁星,什么时候成金色的了?
小二失去了意识。
在坠入黑暗之前,他好像还听见了一声,更强更猛烈的“咚——”
就好像是西瓜壳被砸碎的声响。
第71章
金九龄也失踪了。
这一消息的传播发酵速度,远远比秦三郎的死快了不知道多少倍。
想来也似乎很正常,毕竟以金九龄的身份,比铁匠铺的一个学徒不知道要高出多少倍。
且别谈秦三郎,就算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失踪了,搞不好都没有金九龄失踪让更多人知道。
不仅是因为他的江湖地位,也因为他这一年忽然变得很勤奋。
他虽然之前里吊儿郎当神龙不见首尾,不见个十天半个月似乎都很正常。
江湖的浪子,本来就不应该被拘束,即使他身上有官差也是一样。
金九龄喜欢玩乐,也耽于享受。
但自从大半年前从武当山回来,整个人都变了一副模样,不仅艰苦朴素了,还变得格外敬业。
简直跟变了个人似的。
那六扇门的大门金九龄每天早上都恨不得自己去开,办案也兢兢业业,怎么就不敬业了。
哪怕前一天晚上是在花街过夜,他早上定然也会神清气爽地出现在六扇门的大堂内。
但是今天,金九龄没有出现。
被他勒令要早点到的仵作简直是一头雾水。
说好了让我早点来上班,顶头上司人却不见了,这叫什么事儿?
秦三郎的尸体在未合上的薄棺材中,因为天气寒冷,并没有腐烂,他面上蒙一块白布,若此时将白布也取下来,恐怕就像是一在沉睡的活人。
谁叫他死得太平静,一点都不狰狞,也一点都没有怨恨。
仵作见过无数尸体,有男人,有女人,有年轻的,有年少的。
但只要是送到他面前的尸体,定然都死于非命。
人若死于非命,怎么会甘愿接受死亡?
所以,送到他面前的尸体最后的情态各异,但没有一个是安详的。
眼睛被合上,但面上的表情却无法改变,永远停留在惊恐或者怨恨。
但秦三郎的尸体不一样。
他的眼睛是闭上的,表情是放松的,神态是安详的。
如果他不是在睡梦中死去,就是如同耄耋老人一样,安心接受自己的死亡。
但看他的手,看他的房间,定然不是在睡梦中死去的。
只有一个可能,他自己杀掉了自己。
但杀死自己的人就不会恐惧?
自然不可能。
因为杀死自己的人,往往会在死亡的前一刻陷入深深的后悔。
他们反而会在最后关头更加畏惧死亡。
但是秦三郎不一样。
他知道自己要死,他甚至杀死了自己,但他却没有丝毫的怨言。
就好像他生下来就是为了死。
想到这,仵作都打了一个寒颤。
这世界上会有人生下来就是为了死?
别人他不知道,但秦三郎确实是这样。
一阵阴风萦绕在他周围,让仵作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他想着自己应该离开这里,找个地方温暖一下。
太阳底下?
当他踏着晨光进入六扇门的大厅时,外面出了太阳,是冬天少有的暖阳。
但等到他再次出门,却发现,太阳早就被云层遮蔽。
万里荒寒。
仵作忽然很恐惧,他忽然变得非常难忍受寂寞。
这偌大的厅堂中,怎么能只有他和一具尸体?
他回头,秦三郎依旧静静地躺在棺材里。
安详的好像下一秒就会睁开眼睛。
最开始发现不对的,自然是六扇门的人。
仵作与金九龄并不是很相熟,自然也不知道,对方这一年来工作有多么兢兢业业。
即便金九龄没到,他也意识不到事情的严重性,而是等听见了声音,知道有人来了,便一溜烟地从大堂跑出去,沾沾人气。
他不想和秦三郎诡异的尸体呆在一起,这会让他很恐惧。
那人看见他忽然从六扇门内出来,也很惊讶,道:“怎么来的这么早。”
仵作道:“金捕头让我来的。”
那人道:“那你干嘛出来。”
仵作道:“金铺头不在。”
那人道:“不在?”
仵作道:“是。”
那人道:“不可能。”
仵作道:“我是真没看见他。”
那人道:“许是你没有找到他。”
仵作道:“是他没有来。”
那人道:“不可能。”
他又道:“我帮你一起找。”
他对金九龄很自信,因为金铺头真的很勤勉,除非是休沐日,几乎每一天都是最早来的,像往常,等到他到了,金捕头早就几张卷宗全看完了,怎么可能这个点还没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