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也不知道是谁家的闺女,长得也太好了些,每每望着她的时候,那双如烟的水眸像是会说话一般,灵动剔透的,整个人像是一汪水,连她一个妇人都止不住一直看着她,何况外头那些男的了。
想到这儿,白氏眉尖轻皱。都说太过好看是祸非福,这庄婶家的亲戚长成这样也不知道是祸还是福,都说皇城周边,天子脚下,最是繁荣,可这皇都之内,藏污纳垢又最是多,满地的王孙贵族,若是一个不小心被这些人给看上了,那……唉。
月桥自是不知白氏这番担忧,也不知在他们离开学堂不久之后,一名眼带精光的妇人牵了个幼童从周围走过,见没人,还低头问着啃着手指头的幼孩:“狗蛋,你方才说那位仙女姐姐呢?”
狗蛋不过六七岁,也不过是被这妇人用一颗麦芽糖给哄过来的,闻言指着通往庄远家的路:“走了。”
“走了!”妇人一下扬高了声儿。
狗蛋被这一吼,挣开了妇人的手,嘟着嘴:“月哥哥说明儿还要来呢?”
听了这话,满脸失落的妇人这才高兴起来,看了抿着手指头的狗蛋,想了想又从兜里掏了一颗麦芽糖塞进狗蛋手心,还交代他:“赵婶今日找你说的话可不能对别人说啊,哪怕你爹娘也不行,知道了吗,否则这麦芽糖就没了。”
幼童最是爱吃糖的时候,一听这话急忙点头:“赵婶,赵婶,我不说!”
“乖,”那叫赵婶的妇人这才摸了摸他的脑袋,朝另一边走了。
想那庄远家的,说什么人闺女胆小,等在庄家村安顿下来再慢慢跟村里的姑娘们接触,她让自己女儿去跑了一趟丝毫没探到点风吹草动,又怎会收买这些不懂事的娃娃?
赵婶想起今日听村里的娃娃们都在议论那庄远家的亲戚长得跟仙女似的,一颗心就跳得急,脸上也裂开了嘴,若不是听闻主家那头急得很,平日里见庄远家的这样端着,她哪会让自己闺女上去去讨人嫌?
真以为自己是个贵人家的管事就了不起了?
那赵婶烽火急躁的回了家,她男人庄德一把迎了上来:“咋样,你瞧得如何了?”
赵婶一把挥开他的手,脸上不耐烦起来:“没瞅到,说走了。”
庄德心里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感受,就见赵婶绕过他进了堂屋,端起桌上的水就灌了几口,他跟着进屋,等赵婶喝完了水,抹了抹嘴,哼了一句:“今儿去得晚了些,明早我一早就去守着,总能见到人的。”
庄德一下就笑开了:“那就好,那就好。”
月桥回去把庄秀才收下了月小弟是事儿一说,庄婶等人都高兴得很,还说要杀只鸡给月小弟补补,明儿上学脑子才够用。
月桥还没听过吃鸡补脑的,愣了会,刚要劝庄婶别这样忙活,就见庄婶风风火火的去后院逮鸡去了。余春还摸了把她的脸,道:“娘这人最是热情,你也别劝了,反正也劝不住的,对了,粮哥儿呢,啥时候回来?”
月桥刚要回话,大门被人一把推开,高大的男子手里提着家伙物事走了进来,不是月余粮是哪个?
余春见他手里提的一大块肉和几个糕点就迎了上去,边接了过来念了几句:“家里又不缺这些,你买愣多做啥?”
月余粮浑然不在意:“反正也是要吃的,如今天气儿不大,还能在井里放两天,”他瞅着旁边月桥欲言又止的模样,好奇的问道:“小桥这是咋了,有啥话要说?”
“是有好事儿,”月桥在院子井旁打了水,给月余粮端了过来,等他把脸和手都洗好,这才道:“我今日带着小华去了村里学堂,那夫子是位秀才,人是严谨了些,我观应是个有心的,已经说好明日便把他送过去念书。”
余春把那一大块肉放进了井里,一听月桥说啥我观是个有心啥的,顿时就笑开了:“你这闺女,好不害臊,人庄秀才是个有本事的,就是为人不够圆滑,你个小姑娘家家的,还会看人了?”
月桥有几分不服气:“我怎不会看人了,我看人可准了。”
“是是是,你看人准,都对,”余春敷衍了两句,又把剩下的糕点盒子提到房里去了,院子里,就剩两兄妹,月桥便问着月余粮近日出门可有收获。
月余粮牵着妹妹在小凳上坐下,道:“已经看好了,我观这临水镇屠户不多,但买肉的人不少,除了本镇和周围十里八村的,偶尔还有那金陵的人家过来采买,这周边不是有不少庄子吗,贵人们一年到头总是要来庄子上玩的,那采办的就更多了些,我也不去镇上盘铺子了,太贵了些,就赶集的时候支个摊缴点银钱就好,平日里也有时间去到处收猪。”
月桥见他安排得妥妥当当的,自然也为月老大高兴,她有些迟疑的看了看月余粮,犹犹豫豫的说道:“大哥,既然咱们已经安顿好了,我这整日的在屋里待着也没事儿,不如你给我买几窝兔子小鸡……”
话没说完,就被月余粮给打断了:“大哥知道你要做何,只是这是在庄家村又不是在月家村,不方便。再则,你明年就要出嫁了,身为女子虽不若大户人家一般,要绣工整齐,但你也得学上一些,到时候,还要给自己绣嫁妆呢,总不能我妹妹生得貌美如花的,但那绣工拿出来一看见不得人吧?”
“谁见不得人了?”月桥虽然嘟囔着,但也深知自己的弱点。
“谁见不得人了?”带着奶味的童音也插了进来,月桥兄妹顺着声音一看,只见月余华不知何时过来蹲在了他们脚边,手里还捧着月余粮方才买的点心吃得满嘴都是糕点碎屑。
“你啊!”月桥指尖在月小弟额头一点,起了个浅浅的红印:“你走路是没声儿的吗,整日里也不知道跑哪儿玩了,有吃食的时候就出来了,平日里连个影儿都不见。”
月小弟跟她笑闹惯了,没抓着糕点的手一下握着月桥的手指头,还把吃了一半的糕点往她嘴里凑:“姐,给你吃。”
月桥撇开嘴,见那糕点上还有压印,嫌弃道:“谁要吃你吃过的!”
月小弟见她不吃,又往月余粮那边凑:“大哥,你吃。”
月余粮看了眼紧紧盯着糕点的月小弟,眼里笑意闪过,作势要一口咬下,撇见月小弟心疼的神色,顿时捂着肚子笑了起来。
月桥也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月小弟这才知道自己被月余粮唬了,啊呜一声吞下了糕点,巴滋巴滋的嚼了几下吞进了肚子里,朝两人做了个鬼脸:“坏人,大哥和姐姐都是坏人!”说完,屁颠颠的又回屋了,看那方向,许是余春方才放糕点的屋。
次日,月桥装了两盒头日月余粮买的糕点,砍了一块肉,揣了银子,把不甘不愿的月余华牵着出了庄家大门。
这时,天才亮了没多久一会,村里早早有人开始忙碌起来,连月余粮都吃了早饭去十里八村收猪去了。风吹过,月桥拢了拢身上的衣裳,低头问着月小弟:“冷不冷,不如我们带一件衣裳过去?”
月小弟里头穿了件里衣,外头罩了件青布衫,手里提着一个半大的盒子,装了庄家表兄们用过的笔墨纸砚,闻言摇了摇头,仿佛手里有千斤重一般,忍不住哀求两声:“姐姐,不如还是不要上……”
“不行!”月桥不给他说话的权利,牵着人边走边道:“来不及给你买新的纸笔,你先将将用着两位表兄的,不过你可别弄坏了,待大哥今日给你买了新的回来,你也要爱惜一些才是。”
月小弟生无可恋的听着。走了一半路,昨日为他送行的大半小孩很有义气的再次跟在了姐弟两身后,虽然叽叽喳喳的跟月小弟说话,但时不时就看看他旁边的月姑娘,实是显得这份义气没啥诚意。
月小弟已经习惯了。
反正有他娇花姐姐的地方,人们一般是看不见他这个玉树临风的男人的。再说了,他一个男人,何必去跟一个女人比呢,掉价不是?
一路走着,没多会就到了学堂,跟着他们的小娃们这才一哄而散,还表示若下学月姑娘还来的话,他们又来找月小弟玩。
这其中,一个身体臃肿的妇人在欢闹的人群里早早便急匆匆的走了。
第11章 金陵(三)
这妇人急匆匆的,臃肿的身体丝毫没有影响到她麻利的脚步。
村头,男人赶着牛车焦急的等候着,一看到妇人的身影,几个大步上前拉住了她的手,一边着急的问道:“如何了,如何了,到底怎么样?”
妇人脸上还有些呆愣,直到被人摇醒,这才如同恍然大悟一般,脸上的笑容越拉越大,险些裂到后脑勺去了,她不住的点头:“看到了,看到了,我老婆子活了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样好看的女娃,咱们这就走,一定会让主家满意的。”
这夫妻两个一是庄家村的赵德,一是他媳妇赵婶子,两人都在庄家村一处庄子里做工,那庄子乃是一户姓马的公子哥拥有,马家公子的祖父乃是当朝三品大员,走的是礼部路子,虽没实权,但为人圆滑,朝堂上下也吃得开。
而这位马少爷虽说是三品大员的孙子,但也跟普通的贵人子弟差不了多少,都只是溜猫逗狗的货色,长得人模人样的,最是喜欢吆五喝六的逛那烟花柳巷,这不,苏河的楼子逛腻了,听说为了讨好一位出身皇亲国戚家的公子,到处收集美人,连他们这些普通做工的都知道,只要为马少爷提供了美人,得了他满意,那赏下来的金银财宝一辈子也享用不尽。
恰好庄远家这亲戚上门,周婆那大嘴的把人夸得跟天仙儿似的,所以,赵德和他媳妇一听就动了心思。
虽不知马少爷是要讨好哪家的公子,但能跟皇家沾着点边儿,定然是他们一辈子也够不着的金贵人物,他们把这住在庄家的这闺女给送上去,让她吃香喝辣的,荣华富贵一辈子享用不尽,真真是便宜她了。
马少爷最近是真的愁啊,愁得头上的乌发都被硬生生给拽掉了几根。想他马明明能在金陵这土地上吃得开,那都是因为他找了个好靠山,背后有宁国公府小侯爷撑着,哪家不卖他两分脸面,平日里出门吆五喝六的,被人簇拥着,那真是神仙过的日子。
不过这些日子他也不好受,说来于他倒没啥,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只是他的靠山这些日子不好受,作为下头的他自然也难过。
事情还得从三月前他们在西郊那片抢了个姑娘开始,本来抢了人,他们也给那户人家银两了,谁知道等他们前脚一回城,后脚人就要死要活的去大理寺卿告状了,那当家的还当场撞了柱,虽人没死,但到底这事惊动了皇贵妃。
皇贵妃宁凝虽然疼爱一手带大的亲弟,但对他喜爱抢平头百姓家的姑娘一事还是颇有微词,皇帝虽说觉得宁衡不过是爱欣赏了美人一点,实际上并未做出什么有损的事儿,但宁凝身为女子,总是能体会到那些女子的无奈和心酸。
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世人千万张嘴,堵得尽悠悠众口说压根就没有做出有失礼数的事吗?
哪怕有经验老道的摸嬷嬷检查过说清白依旧,但女子名节已损,以后再嫁个好人家难啊!为此,宁凝特意招了宁衡进宫,把人骂了一顿,还警告他不许再抢姑娘入府,否则就送他娶皇家寺庙修行。
马少爷还记得他在宫外等着出来的宁公子时,小侯爷那难看的脸色,他还以为是皇贵妃把人骂得太惨,让小侯爷下不来台,正想安慰他,却听小侯爷叹息:“你说这城里城外的姑娘,楼里的美人都看遍了,怎么就突然看腻了呢?”
马少爷想说:不能啊。
若说普通的姑娘们抢了太多看腻了情有可原,但那整片河上的苏河可是整个大都最有名的销金窝,里头的姑娘,个个打扮得沉鱼落雁似的,收罗了整个大都甚至草原上的火辣美人,就是让他日日看着,到醉生梦死估计也看不腻的。
偏偏,小侯爷就是说看腻了,并没把皇贵妃的警告放在心上。
上峰说看腻了姑娘,作为下头的那是恨不得掏空脑子让小侯爷满意,为此,马少爷为了让小侯爷满意,特意吩咐了他名下的人,到处收罗美人,就为了令小侯爷高兴。
正愁着呢,有下人来报,说他在临水镇那头的庄子上来了两个做工的,有美人的消息告知,马少爷一听,顿时大喜起来,这突然又变了脸色,一屁股坐回了凳子上。
美人美人,近日往他跟前递了消息的不下数十起,但个个都是庸脂俗粉,莫说流连在万花丛中的宁小侯爷,就是他马少爷,那也是瞧不上的,便只淡淡的吩咐让人进来。
赵德两口子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唱报似的一人一句给马少爷问了安。马少爷见不得这谄媚的模样,蹙着眉摆了摆手:“得了得了,少跟爷来这套,说吧,有啥有用的消息?”
赵德两口子对视一眼,赵婶站了出来,弯着腰陪着笑,一口一嘴的说了起来:“马少爷,我们夫妻是临水镇庄家村的,村里头近日可不得了,来了个跟天仙儿似的姑娘,那模样身段长得我老婆子在您手底下做工这么久,还是第一回碰到这样的小姑娘,可不得了呢?”
马少爷嘴一撇:“天仙儿?”
带着仙儿的姑娘他见得多了,苏河上啥样的姑娘没有,火辣的、清高的、妩媚的,各种模样的姑娘如同过江之卿,只要能拢住客人,就是天上真正的仙女儿也能跟拉下来。
“是真的,是真的,这姑娘浑身仙气儿,长得漂亮的不行,那眼一瞥,波光盈盈的,声音儿也是,我老婆子一听险些就醉了。”见马少爷不以为然,赵婶有些急了,忙把自己知道的倒竹筒似的抖了出来。
这一说,马少爷倒是品出了两分味道,他迟疑的看着赵婶夫妻:“当真有你们说的这样?”
赵德夫妻当下又是连连保证,指天发誓的说自己没有说谎,马少爷这才信了四五分,正准备让跟着他的管事随着这夫妻一起去看看,想了想这庄家村就在金陵边上,离得不远,歇了让下边的人去看,他准备自己去一趟。
他们到时,恰逢学堂下学,不少村里的娃娃提着篮子就往家里走,月小弟也不例外,经过几日打磨,他已经认命读书了,正垂头丧气的渡着步子朝庄家走,没走多远,只见他抬起头,双眼稍稍有了光芒,喊道:“姐姐。”
赵婶子夫妻给马少爷介绍说过这小娃娃是那位姑娘的弟弟,听到这一声姐姐,马少爷顺着侧头一看,当下就呆住了。
在他的眼里,那姑娘仿佛自带光芒,虽穿着简单的素衣,但衣决翻飞间,如同洛神再临一般,国色天香,与她一比,苏河楼子里的所谓沉鱼落雁的姑娘们的确如同俗物。
或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炙热,牵着月小弟往回走的月桥还回头看了看他们的位置,瞪了一眼。这一眼,直让马少爷心里扑腾扑腾的跳个不停。
他总算明白了何谓秋水伊人、何谓水光碧波、何谓柔中带媚,如此女子,堪称绝色。
等人走后久久,马少爷都没能回过神,赵德夫妻见他这般模样,彼此交换了一个心知肚明的神情,赵婶子在马少爷耳边念道:“马少爷,你看这姑娘如何,可能入你的眼,不是我老婆子吹,就这姑娘的模样身段,你拿她送人,保管人家满意。”
马少爷瞪了她一眼:“送什么送,爷看上了!”
如此绝色佳人,发现一个就少一个,送上去他得多心疼。
赵婶子被一瞪,又听他这话,当下一个转弯,又赔礼道:“是是是,我老婆子糊涂了,这般的美人只有马少爷才配。”
马少爷听着恭维,心里头才畅快了,眉目一转,打听起来:“这姑娘家里还有甚人不?”
赵婶眼咕噜转动几下,把听来的小道消息说了说:“没啥人,据说是从江南一个穷乡僻壤过来的,还带着一个哥哥,一个弟弟,不过…”说到这儿,赵婶有些欲言又止。
马少爷骂了两声:“不过什么,你说!”
“是是是,”赵婶道:“不过我听人说,这小姑娘有个哥哥在明昭书院读书。”
这下,马少爷才皱了眉头:“明昭书院?”
这可有些难办了,明昭书院的学子那都是大都的栋梁,陛下格外重视,若是牵动了这里,被人给捅出去,恐怕会连累到祖父。
马少爷想了想,嘱咐夫妻两个:“人我看过了,怎么把人给弄到手待我回去好生想一想,你们两把人给我守住了,这是我马少爷看中的,别让不识趣儿的人先我一步捷足先登了,到时,爷唯你们是问,听懂了吗?”
话落,便有小厮牵着马从别处过来,马少爷一个翻身,驾着马就走了。
“马少爷放心,我们一定给您守住了!”赵德夫妻一个劲的保证着。
第12章 挑女婿
此后几日,月桥总觉得有人在暗处看着她,不过也并没有太过放在心上。从小到大,被这样暗搓搓盯着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总归是外貌太过出色惹出来的祸,何况,这里是正宗是天子脚下,皇都金陵边,想来也没有那些打家劫舍的事儿。
每日她接了月小弟后,就会在庄家婶子和余春这个姑姑的指导下做些简单的绣工,这些日子来,渐渐也从只会简简单单的缝补变成了能把针脚大小绣成一样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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