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节
宋倾城道:“他前妻在国外,这些年都没有回来,那孩子判给了母亲,我有接触过,虽然听不见,性格却没有缺陷。”
外婆问:“他知道你跟他爸爸在一起了?”
“……没有,是很久前见过面。”
宋倾城不想在这种事上有所欺瞒,如果以后她跟郁庭川儿子相处不好,等到外婆发现,只会更加不看好她的选择。
“很多离异的家庭,孩子都希望父母能够复婚,继母跟继子的相处,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简单,现实生活里,有几个继母是被道好的?”外婆道:“你年纪又不大,照顾孩子没有经验,聋哑儿童更容易发生意外,他那孩子来过寒暑假,出个什么事,哪怕他嘴上不说,心里指不定就跟你产生龃龉,长此以往,夫妻间的矛盾也会越来越多。”
宋倾城没有说话。
老人叹道:“我不是老顽固,不会一手捏着孩子的婚事,让你依着我的要求找对象。要是你这个对象没问题,我不会多说半句反对的话。我以前有没有跟你讲过,以前住咱们四合院后来搬走的许奶奶,她的女儿就是找了个离婚的男人,男方因为孩子的关系,一直跟前妻那边有来往,等许奶奶女儿发现不对劲的时候,人家一家三口已经好的跟没离过婚一样,她自己因此气得没了孩子,虽然没闹到离婚,但这么多年都没有自己的孩子。”
宋倾城心里明白,外婆说这些话不是吓唬她,是真实存在的隐患,但仍然不愿意屈服,拿话搪塞回去:“外婆,您还记不记得张爱玲写的《倾城之恋》,外公跟我说过,我的名字就是您看完小说心血来潮起的。”
说着,她抬手将发丝勾到耳后:“小说里,白流苏经历了一次失败的婚姻,穷困潦倒,被亲戚冷嘲热讽,看尽世态炎凉,后来因缘巧合认识了多金潇洒的单身汉范柳原,于是白流苏拿自己做赌注,远赴香港,只为接近范柳原,最后她的确成功了,成为范柳原这辈子最爱的女人,两个人还在战乱中结成夫妻。”
外婆注视着她,过去许久才道:“你觉得自己是白流苏?”
宋倾城浅浅弯起唇角:“我肯定成不了她。”
“我知道您希望我回余饶。”宋倾城拉过老人的手,牢牢握在掌心,轻声说道:“我没有您以为的那样年幼无知,22岁,除了没上大学,还有什么事没经历过,您挑外孙女婿的时候,也要客观考虑我的情况。”
她稍作停顿,继续道:“如果真过的差,就算孩子生下来,我也会选择离婚。”
老人看着好像拎得很清的外孙女,不知道还能讲什么,一时又觉得是自己没树好榜样,以致于外孙女学了书里的白流苏,最后只化为一道无声的叹息。
半晌,外婆开口:“你现在跟他住在一块?”
宋倾城看出外婆的态度有缓和,解释道:“他看我整天吃泡面饺子,对孩子不好,所以让我搬到他的住处,他那儿常年雇着保姆。”
祖孙俩正说着话,病房门被轻叩两下。
“哟,都在呢!”男人带笑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宋倾城转头,看到进来的江医生。
江迟双手插着白大褂的兜,走到床尾站定,问候过老人家,宋倾城也看出这位江医生嘴巴甜,三言两语就哄得外婆放松下来。
过了会儿,江迟转头看向她:“孕检约在后天上午,是上回给你看的专家,到时候直接过来就行。”
“好。”宋倾城莞尔,不忘说谢谢。
“一点小事。”江迟在椅子坐下,没有立即走的意思,对外婆说:“老人家,我在前面门诊大楼上班,你有什么事,让护士知会我一声,要是我没在,她们有我的联系方式。”
外婆道:“这怎么好意思,本来就够麻烦你的了。”
江迟笑了笑:“我跟庭川十几年的老朋友,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说着,他又问宋倾城:“护工找好了?”
“还没。”宋倾城微微一笑:“打算等会儿去看看。”
江迟点点头,这个时候,有年轻女护士进来给外婆挂点滴,他就逮着人家问:“小孟,你们这层有没有好的护工,给介绍一个。”
“有啊,王阿姨就不错,刚好昨天她照看的病人出院了。”
江迟也不客气:“那你帮我找来。”
“好哇。”小护士应下,看一眼宋倾城,目光暧昧:“江医生,你女朋友啊?”
江迟回头瞅宋倾城,像是在端详,然后问护士:“有夫妻相?”
“昨天听说住院部来了你对象家的长辈,小岚她们伤心得晚饭都没吃,刚才经过工作台,你没感受到一股浓重怨气么?”
江迟一脸煞有其事:“还真没,等会儿去感受一下。”
小护士捂嘴,咯咯笑起来。
等到小护士离开,江迟拿起那些药瓶看了看,药是昨天医生配的,宋倾城去付钱的时候看过价格单,比在人民医院低了不止一倍,好几样都不是进口药。她也知道,这是正常的现象,医生开药可以拿回扣,开的药价格越高,医生得的钱就越多。
“这几种药的疗效不错,跟老人家之前吃的差不多。”江迟放下药瓶:“我看过老人家的病历,没什么大问题,现阶段就安心住着吧。”
这时,有护士敲了敲房门,来叫江迟:“江医生,冯主任在找你。”
“马上过去。”江迟站了起来。
宋倾城把人送到门口。
江迟离开后,外婆评价道:“这个江医生人不错,就是有些不着调。”
好像是有那么一点。
宋倾城的唇角不禁弯起,又想到郁庭川早晨说让她做检查,这会儿已经预约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给江医生打的电话,早餐前还是在去机场的路上。
外婆突然想到什么:“你堂姐他们走了?”
“应该是吧。”宋倾城道。
“你应该也跟你沈挚哥哥很多年没见了吧。”外婆回忆起往事,难免感慨:“我看着沈挚的样子,是越来越稳重了,不过变化倒是不大,他跟你堂姐走到一起,我刚知道的时候还是挺惊讶的,现在看来倒也般配。”
宋倾城剥着橙子,没有接外婆的话,心里却不是毫无感触,他跟陆韵萱在一起,她当时何尝不惊讶。
她被关在那地方的时候,沈挚过去探望,开始几次,她并不愿意见他,但他依旧坚持每个月都来,到后来实在是太想他,她在接见室里隔着玻璃见了他,那个时候,她极度缺乏安全感,忍不住问他:“沈挚哥哥,我要好几年才能出去,出去以后也不知道会怎么样,你还会要我么?”
他握着话筒,目光温暖:“我会等你出来。”
后来,宋倾城再去揣摩沈挚的回答,他说的是会等你出来,并不是会要你,可能双商高的人都喜欢玩文字游戏,现在想想,其实那时候,他已经是陆韵萱的恋人。
。
看时间差不多,宋倾城去楼下买午饭。
走出病房,没想到会再碰到沈挚。
他站在不远处,身姿隽修挺拔,双手抄袋看着墙上的几张海报,听见开门的声响,转头看过来,宋倾城没走过去,早已无话可说,转身走另一个方向,那边也有电梯。
在沈挚跟陆韵萱结婚后,那段时间哪怕再难熬,她都逼着自己摆正位置,不作他想,他已经成了堂姐夫,她跟外婆的生活靠陆锡山帮助,不可能再去破坏人家女儿的幸福,难熬不会是一辈子,她终有一天要离开陆家的。
那个时候,她就是抱着这种想法度日,直到他跟陆韵萱相携出国。
宋倾城站在电梯前,深吸了口气,等到电梯门开,走进去。
因为是货运电梯,没有其他人。
她按下关门的钮键,往后靠在扶栏边,电梯门刚要合上,又重新开启,看到沈挚的刹那,宋倾城没有多意外,在他进来后,她没有出去,因为觉得没这个必要。
逃避,只能说明还在意。
可是她还在意么?
宋倾城扪心自问,答案是否定的。
在她需要为生活奔波的时候,有些东西早就变得一文不值。
沈挚注视着电梯光面,看到上面宋倾城的身影,她的双手随意环在身前,有些漫不经意的举动。
电梯抵达一楼,宋倾城走出去。
出住院部,沈挚上前,强行把她拽向墙的背面。
宋倾城反抗,手里的包不慎砸到他,下巴立刻出现一道血痕。
一时间,两人停下动作。
宋倾城平复好情绪,开口:“要说的上次已经说清楚,你来看外婆,我没理由阻止,你是她邻居好友的孙子,她以前多多少少疼爱过你。”说着,她的话头一转:“外婆知道郁庭川的儿子是聋哑儿童,我从来没告诉过她,郁家人是能不提就不提,是你说的吧,不管你的出发点是什么,我只希望,我们之间还能留住最后一点情面。”
沈挚的喉结一动,目光直直的看着她,忽然笑了笑:“是啊,他随便拨个电话就能让涉事的民警停职,打声招呼就让你外婆住进高级病房,你是该好好维护他,毕竟,你外婆也是真的不喜欢他。”
第143章 郁庭川无权无势,你还愿意跟他
这是宋倾城第一次听到沈挚用这种讽刺的语气说话。
在她的回忆里,沈挚的言行举止,始终贯彻着儒雅斯文这四个字。
然而,就像外婆说的,人不可能没脾气。
可是沈挚从来没有生气的时候,哪怕是最年少轻狂的时期,他也没在学校里跟人起过冲突,面对别人的挑衅,不过一笑置之。
这一刻她又觉得,自己或许没有真正了解过他这个人。
宋倾城想着沈挚说的这番话,抓住了其中的重点:“什么民警停职?”
“你不知道?”沈挚的笑容淡下去,缓缓松开宋倾城的手腕,脸上表情变得自嘲:“这就是权贵跟老百姓的差别,有钱有势的,打个电话就可以讨回公道,换做普通老百姓,只能打落牙齿和着血往肚子里咽,由着他们欺凌羞辱。”
宋倾城不想再听下去:“权贵怎么样,老百姓又怎么样,你不是已经在往那条路上走?同样的,我也是。所以往后大路朝天,大家各走一边,是最好的结局。”
沈挚点头:“对,我一直在努力往上走,在五年前你被警察带走的那刻起,我就不允许自己继续那样庸碌无能的活着。”
宋倾城捏紧手里的包带,又听见他说:“他们指控你藏毒,我去案发的酒吧,老板不愿意给我看监控,我想找当时在场的人,没有一个肯站出来作证,生怕惹上麻烦。”
沈挚说:“那种挫败感,让我想起以前的碰壁,大四准备实习,我本来要留校当助教,却被一个海归临时抢走名额,那海归不过是个靠钱买文凭的二世祖,而我让出名额的同时,还要笑着说没事。”
出事的那个夏天,正是他读大四的那年。
“大学那会儿,给喜欢的女孩过生日,买给她的礼物,永远在一百块以内,后来我攒下生活费,买了条手链送给她,她说的第一句话不是好漂亮,而是这一定很贵吧。”
“……”宋倾城的眼角干涩。
她知道沈挚家里情况,所以从来不会向他索要昂贵的礼物。
那时候,沈父沈母还没评上教授,薪资虽然不算低,但家里有个小儿子,各项支出增加,又置办了一处大面积的套房,每个月给沈挚的生活费不会太多。
十五岁,她还没有去陆家。
从南城到余饶,来回车票要三百块。
当时,两个人刚确定关系,难免也像其他热恋中的男孩女孩。
沈挚每半个月都会回一趟余饶,因为是早恋,为了避免家里发现,他是住在外面的小宾馆。
谈恋爱,开销大了,从大二开始,沈挚已经出来找兼职。
这也是她无意间知道的。
她过生日,他带她出去吃饭,她就选普通的餐馆,他要送礼物,她就拉着他往饰品店里跑,然后抱个三四十块的毛绒玩具出来。
沈挚并不想过多回想往事,却又不得不继续说下去:“十六岁,被我爸妈送去余饶,余饶在升学方面的政策比南城宽松,其实我知道,因为他们要照顾刚出生的儿子,没有更多精力顾及到我。刚去余饶,我内心很沉郁,即便嘴上没有说什么,后来在那遇到你,我发现其实没那么糟糕。当时你还只到我的胸口,有什么吃的,都要搬一些来我家,开始我觉得这个小丫头怎么那么烦人,后来却渐渐习惯你跟着我做作业的日子,你出去做客,我往你家门口路过了好几回,连我奶奶都看出我在找你。”
“有一次我带你去钓龙虾,刚下过雨,没看好你,你拿着钓竿跌倒在河边,磕断门牙,回家后跑到楼上嚎啕大哭,我却忍不住笑出声,你一连好几天不理我,我放学回家,刚好看见你拖着大脚盆到院子里洗澡,只穿着小短裤,那是我第一次落荒而逃。”
沈挚的语气满是缅怀:“你外婆一直把你当男孩养,十岁的女孩,身体已经开始发育,后来有天,做作业做到一半,你突然把手放在胸口,跟我说胀胀的有些疼,我比你大那么多,肯定知道生理方面的变化,却还要哄骗你说是撞到了。那时候,同学开玩笑说你是我的小女朋友,我没有否认,再看学校里其她女孩,好像都没你蠢萌可爱。”
</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