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节

  郁云慈派人送了一份礼去刘府,其它的就没有再理会。
  几天后,虎圩峡的事情全部了却,夫妻二人共乘马车,低调地离开石门镇。
  回到京中后,景修玄马不停蹄地进宫复命。而郁云慈一进院子,就见一个小家伙跑过来,一头扎进她的怀中。
  檀锦眼睛通红,「舅母…」
  他还以为舅母不回来了。
  「锦儿是不是想舅母了,舅母也很想锦儿。」她蹲着身,与他平视着,把他轻轻搂在怀中,感觉着小家伙轻颤的身体。
  「锦儿很想舅母。」
  很想很想,檀锦在心里说着。他怕,怕舅母像爹娘一样,出了一趟远门就没有再回来。
  她鼻头一酸,紧紧地抱着他,几日不见,他似乎瘦了。先前好不容易养出的肉,又掉得差不多。
  「好孩子,你要记得,舅母永远都不可能丢下你。若是舅母要走,一定会带你走。」
  这是她的承诺。
  檀锦小声地「嗯」着,有些羞赧地从她怀中抬起着。她用帕子轻拭着他的泪痕,牵起他的手,一起进了屋子。
  进屋后,她抱着他坐在炕榻上,细细地过问了这几天的事情,包括学堂发生过什么,还有吃了什么。檀锦一一回答着,最近景齐有两次试图害他,都被肖柏给挡住。
  他没有说这个,还是喜乐说的。
  喜乐脸上的红印都消褪得差不多,许是护主心切,言语间全是对二房的不满。还说二房的老夫人几次想进来,都被门房给拦下。
  郁云慈眼神闪了闪,二房那边的人,莫不是听到什么风声,以为自己回不来了?所以景齐觉得锦儿无人护佑,又成了可欺之人。
  对方还想来侯府,难道是想打秋风,顺走东西?
  二房的老夫人看来还是不记性!
  檀锦乖巧地坐着,眼睛湿漉漉的,小嘴抿着,强忍着没再流泪。看得她一阵难受,抱着他说了半天的话,直到把他哄睡着,才算是放了心。
  小家伙睫毛湿湿的,眼底下居然有淡淡的青影。是不是自己几日未归,他天天在担心?如此想着,手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心里更添怜爱。
  待檀锦睡沉后,她才轻手轻脚地离开。
  洗浴换衣后,坐在软榻上喝茶。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之前。茶水氤氲中,她一直反复想着,侯爷会不会还留宿在自己的屋子里。
  他腿上的伤好得差不多,要是真行事,应该是可以的。
  今夜会不会是他们的洞房花烛?
  「夫人。」
  传画低声地唤着,将她的思绪拉回来。
  「何事?」她抬着眉眼,放下手中的杯子。
  「程八…小姐来了。」
  程八?她来做什么?
  不大一会儿,程八风风火火地进来,依旧是一身的红衣,似一团烈焰。
  「你没事吧?可把我担心坏了,你是不知道,最近几日我是吃不好睡不好,一直就没踏实过。」程八自来熟地坐到她的身边,左看右看,见她安然无恙。最后拍着胸,像是放了心。
  「劳程八小姐记挂,我一切都好。」
  程八眼一瞪,「你怎么又变成这个样子?你是不是在怪我,怪我不应该带你出京去看什么神医?我是为你好,那神医确实医术高明,就是那个徒弟起了歹心。」
  郁云慈觉得有些压抑,程八的思维她理解不了。看来她和程八,本就不应该以朋友的方式相处。
  「没有,程八小姐的好心,我已领情。」
  「你看你,说话阴阳怪气的,看来还是在怪我。你那侍卫忠心,一直在暗处保护你,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
  哪跟哪啊?
  郁云慈心里疑惑着,面上不显。
  「他是不是叫左四,我都打听清楚了。救命之恩不能不报,今日我除了来看你,还有来感谢他的。你是不知道,他最近天天躲着我,一直不接受我的谢礼。我程绮罗可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救命恩人的情,我哪里能不报?」
  原来是左四,莫非那日的事情,侯爷默许的说法是左四救下她们。这么说起来最合情合理的,换成任何一个其它的说辞,都有些难自圆其说。
  「你确实不用放在心上,他是我们侯府的人,尽的是自己本分。」
  言之下意,左四要救的人是她,救程八不过是顺带的。她希望程八能听懂,可惜事与愿违,程八根本就没有听出她的话外之意。
  「那怎么行,无论他是出于什么用意,救了我的事实无法改变。」
  她的头疼起来,程八这油盐不进的样子,实在是有些令人心烦。「我虽是他的主子,但他的私事我没法决定,不如你自己去寻他吧。」
  程八一听,嘴嘟起来,「我要是能见得到他就好了,他天天躲着我…」
  头更疼了,她按住额头,招传画过来。
  「你带程八小姐去见左四,就说是我的吩咐,让左四收下程八小姐的东西。至此以后,恩情两清。」
  「那怎么行?」程八又叫起来,「他是我的恩人,那可是救命之恩,怎么能是一点东西就能还清的?」
  郁云慈有些恼火,要还恩的人是她,现在又说还点东西不算,她到底想怎么样?难不成还以此赖上侯府,可以任她自由进出不成?
  「那你说怎么样?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既然救命之恩大于天,你干脆以身相许算了!」
  她几乎是吼出声的,任谁都看得出来她是压着火的。若不是顾着对方的脸面,当场就能把人给轰出去。
  这一声吼,彻底震住对方。程八嘴张了半天,呆愣住地望着她。
  良久,低声喃喃,「这倒是一个好主意…」
  第68章 奔涌
  郁云慈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抚着额头。
  对于刚才那未加思索就脱口而出的话,心里隐有些后悔。她真弄不懂这位大小姐的想法,什么叫是个好主意?一个是侯府的侍卫,一个是大司马府的小姐,天差地别的两个人,哪里会有可能?
  不是她心存偏见,而是古代大环境如此。
  程八若真是顺着她的话,要对左四以身相许,只怕大司马府那边头一个不同意。到时候以程八的性子必会大闹,两边都不得安生,想想都让人头疼。
  「程八小姐,刚才我不过是气话,你千万不能放在心上。」
  「为什么不能?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左四既然救了我的命,那我以身相许有何错?自古侠义之士,皆是一言九鼎,我程绮罗不是嫌贫爱富之辈,不会看不起他的出身。」
  程八一副豪情万丈的模样,郁云慈只觉得自己头痛得厉害。
  「程八小姐,你听我说。左四是我们侯府的侍卫,他奉命保护我的安危。那日我们一同遇险,他救我的同时,顺便救下了你,谈不上什么救命之恩。」
  她真诚地看着程八,已不管话直不直白。若是讲得不直白,只怕程八根本就听不懂。
  显然,程八听懂了,但并不买账,「话是这么说,但他救了我却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她真想敲开程八的脑壳,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哪家养出这么个熊孩子,当父母的还不得天天上火。
  这样的姑娘,别说是古代,搁在现代都是令人头疼的主。
  偏生道理都明白,还认着死理。
  左四只是个侍卫,不是她看不起下人。实在是古代阶级分明,什么大小姐恋上家丁的故事看看话本子还差不多。
  她都能想象得到,要是大司马府得知自家女儿以身相许的对像是一个下人,该是多么的震怒。到时候左四该怎么办?
  「程八小姐,男女之事,若是你情我愿,才能称之为美谈。左四救了你不假,若是他并没有其它的意思,你的还恩之法只会让他烦恼。」
  「为什么?我可是大司马府的小姐,难不成还委屈了他?」
  程八嚷起来,下巴昂着,颇有些不能认同她。
  她恨不得一掌把这人拍出去,终于能理解以前侯爷见到程八就跑的缘故。她那时候还以为侯爷情商低,不懂得如何拒绝女子。
  却不想是程八性子太执拗,侯爷是不愿浪费唇舌,还招来一肚子的火。
  她「呼」地站起来,「你刚才说报恩,要是左四根本就没有那个意思,你非要以身相许,岂不是为难他?或者此事被你父母知道,偷偷给左四小鞋穿,左四岂不是冤得慌。你以为自己是在报恩,可是你的恩人却因此吃尽了苦头,你说这还叫报恩吗?说是恩将仇报还差不多。」
  程八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那你说,我要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是以恩人的想法为准。」
  她说着,那个白眼到底没有忍住,翻了一个大白。程八这死孩子,谁碰上谁糟心,她还真不愿左四被对方给祸害了。
  「哦,哦。」程八应着,心里纳闷起来。事情怎么变成这样,自己为什么要听姓郁的说话?张了张嘴,想反驳,又觉得她说得好有道理。
  郁云慈气顺了一些,对已经进来的传画道:「你带程八小姐去寻左四,就说程八小姐念念不忘他的恩情,送些谢礼聊表心意。」
  「对,聊表心意。」程八附和着,不经意看到郁云慈瞥过来的眼神,闭上了嘴。
  传画带着程八离开后,郁云慈猛灌了一杯茶水,心里的闷堵才算是散去一些。暗道下回程八再来访,自己是托病不见呢,还是直接说不在府中?
  若不然,次次这样应付,她觉得心累。
  且说那边程八见到左四,到底没有忍住,还是提了以身相许的事情,只把左四吓得连谢礼都掉了。
  也顾不得捡,人就跑得无影无踪。
  「你回来,我就说说而已,不强求,不强求的…」
  程八喊着,声音越来越小。
  果然姓郁的说得对,左四并不领自己的情。
  传画在一旁已经惊得目瞪口呆,像程八这样的世家贵女,她别说是见过,就是听都没有听说过。
  可怜的左四生怕程八执意找他出来,躲进了茅房中。
  闻着茅房的臭气,暗道自己真是倒霉,怎么就惹上这么一个难缠的姑娘。若是一般寻常人家的姑娘还罢,偏生对方出生太高,他连想都不敢想。
  程八垂头丧气地离开,连郁云慈那里都没有去告别。郁云慈半点都不会同她计较,巴不得她赶紧回去。
  传画回来,说了发生的事情。郁云慈再一次感到无语。
  程家到底是什么样的家风,怎么会养出程八这样的女子?之前进宫时看到的程皇后,那是多么端庄大气的人,一看就是标准的大家闺秀。
  再看程八,天天在外面晃荡,性子野得就差没有打架斗殴。
  她揉揉太阳穴,靠在软榻上。原本自己还期待着今夜和侯爷的洞房花烛,被程八一闹,所有的旖旎烟消云散,只剩淡淡的无力感。
  不知侯爷什么时候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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