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

  “晓艾你跟叔去趟大队,咱们去那儿说。”赵保国想了想,好像又不知道这话从何说起,只好叫程晓艾一起去大队部。
  程晓艾有些莫名其妙,这一大早上的,有什么大事儿吗?
  到了大队部,赵保国叼着旱烟袋,站在窗户边,指着桌子上的东西,“晓艾你看看。”
  程晓艾拿起来桌子上的纸,这一看不要紧,吓了她一大跳,“秦超要回城?”
  这怎么可能!国家也没有政策可以知青回城的,怎么突然来了调令要调秦超回去,连工作都安排好了,被服厂工人。
  赵保国吐着烟圈,“这个事儿,来的突然,文件是昨天下午送到的,因为生产队太忙,都没来得及看,我是今天早上才发现的。”
  赵保国叹了口气,“秦超在咱赵家村娶了黄花,连孩子都生了,现在孩子还不到两个月,竟然出了这种事儿。有这东西,我都不知道怎么找杨老二家去说。你说,秦超要是回城,能带黄花回去吗?”
  程晓艾张着嘴,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怎么上面来文件,偏偏是将秦超调回去?秦超和黄花没登记,黄花又是农村的关系。
  她在太平乡小学这不到一年的时间,也算是知道了不少东西,就算秦超回城,也根本带不走黄花,关系不能转。
  可是能说秦超不知道调转关系的事儿吗?
  不过这些赵保国来找她做什么,他不是应该直接找秦超问个清楚吗?
  “赵大叔,这些事儿您比我清楚,您找我来,是想说什么?”
  “晓艾啊,秦超这么做不地道啊,你和秦超打小就认识,叔想求你帮个忙,能不能劝劝秦超,让他放弃回城,这文件都送到了,叔没办法押着不放人,只能拖上一两天。”赵保国也是实在没办法,才想起来程晓艾。
  如果程晓艾能劝动秦超,秦超主动放弃,跟上面打个报告,这事儿就当没发生,大家都乐呵。不然……黄花和孩子可咋办!
  程晓艾是不想答应的,她跟秦超这一年都没说上几句话,既然他娶了媳妇,她自己也有了喜欢的人,能不接触还是不要接触。
  可是,如今这样的状况,她是真的为难。
  “丫头,叔知道你为难,但是孩子没错,你说对吧,算叔求你,为了孩子,让秦超留下来。”
  提到孩子,程晓艾不由得想起刚刚还躺在她怀里的小静,没了母亲的小静是那么可怜,如果黄花的孩子没了父亲?
  “赵大叔,那我就去试试,不过您知道,他恐怕不会听我的。我尽力吧。如果实在不行,您再想想办法。”程晓艾最终还是答应了。
  上午薅草的空档,程晓艾头一次主动挪到秦超跟前,“我有话跟你说。”
  秦超蹲在地上抬头看着程晓艾,“不容易啊,是不是遇到啥难事儿了,这才想起我,没事儿,你说吧,我大人不记小人过,能帮就帮。”
  秦超看看四周,人太多,这事儿传出去实在不好,“我去河边等你。”程晓艾先走一步。
  秦超拿下搭在肩头的毛巾,站起身擦擦汗,跟在程晓艾身后去了河边。
  “想跟我重叙旧情?”秦超挑着眉,一副自得的模样。
  程晓艾拿起一块石头,扔进河里,打了个水花,水波向外扩散,一波一波的。
  “秦超,你想回城吗?”
  秦超一愣,难道自己遇到冯文琪的事儿被她知道了?不应该啊!“谁不想回城,你不想啊,可也得回得去啊。”
  “秦超,你能不能为了黄花和孩子放弃回城,他们很需要你。”
  秦超听到这话眼睛一亮,程晓艾就住在赵保国家,有什么事儿,他们家一定是第一个知道的,难道他可以回城了?秦超压下心中的喜悦,“你跟我说这个干嘛?”
  “我要是能回城,谁也别想拦我,孩子也不行!”
  程晓艾一个头两个大,“那你忍心孩子从小就没了父亲吗?”
  “我……”秦超一噎,孩子他还是有些放不下的,可是回城就要跟冯文琪结婚,孩子的事儿,不能让她知道,不然自己回城的事儿就打了水漂,“我的事儿你别管,我只问你,是不是上边下来文件了?”
  “秦超,你真是丧良心,你因为什么娶了黄花别以为大家不知道,谁都长着眼睛呢!现在你能回城了,就想扔下媳妇和孩子拍拍屁股走人,你还是人吗?”程晓艾怒了,特别想再给他一巴掌。
  “用你管,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有好地方不去,窝在这赵家村,那我脑子才是出问题了。我不跟你说了,我去找赵保国。”秦超再不看程晓艾一眼,还有什么比回城的事儿更着急?
  赵保国正等着程晓艾消息呢,没想到直接等来了秦超。
  “赵队长,我的调转文件是不是来了?”
  赵保国盯着秦超看了半天,才点点头,但是没去拿文件,秦超能来,说明程晓艾那儿根本没起作用,“秦超啊,你有想过黄花和孩子怎么办吗?你走人了,让黄花在村子里被人指指点点,你让孩子以后怎么做人?”
  “我……我回城安顿好了,当然会来接他们,可我不能因为他们浪费这么好的机会。赵队长,你要是想劝我留下来,那你就死了心吧,我回城回定了!”
  赵保国无奈地摇摇头,将文件交给秦超,“秦超,好自为之。老人常说,人这一辈子的福气是有数的,用尽了,就只能受苦了。”
  秦超欣喜地看着文件上的大红印章,他终于可以回城了,没想到冯文琪动作这么快,不到两个月,工作单位都给安排好了。
  赵保国说了啥,他根本没听见,拿着文件就往外走。
  “秦超,跟黄花好好说,别弄得家里不安宁。”赵保国在他身后喊了一声。
  秦超挥挥手,“知道了。”
  结果第二天一大早,赵家村就炸开了锅了,不为别的,黄花一睁眼睛,秦超不见了,怎么找都找不见。
  杨老二也不知道秦超去了哪儿,父女俩找了半天,最后在木箱子上找到了一封信。
  父女俩谁都不认字,最后跑到了赵保国家。
  “赵队长,你快来看看,秦超留了信,人就不见了,快看看他是不是有啥事儿。”杨老二哆哆嗦嗦的拿着信,生怕秦超出了啥事儿,他闺女可咋办呐。
  赵保国家正吃饭呢,赵保国刚咬了一口饼子,差点儿没噎着。
  他还特意交代秦超回去好好跟黄花他们说,这小子是趁着半夜跑路了?
  “有句话我得先跟你们说一声。”赵保国好不容易把饼子咽下去,脸还有些红。
  “啥事儿啊叔,你说。”黄花抱着孩子,眼泪都出来了。
  “黄花,你先坐下,无论叔说啥,你都得坚持住,听见没?”
  黄花抱着孩子坐在一边,听了赵保国的话心里更恐惧了,“叔,我坚持的住,你说吧。”
  “是这样的,上头来文件了,调了秦超回城,昨天我还跟秦超谈话来着,让他回去跟你们好好说,现在人没了,应该是趁着天黑走了,怕你们拦他。”赵保国说道。
  黄花眼前一黑,差点儿把孩子扔了,程晓艾就在一旁,赶忙接过来,孩子吓得直哭。
  “不可能,秦超不可能丢下我们娘俩,不可能。”黄花捂着脑袋,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
  杨老二一个没站稳,要不是手支着墙,恐怕就摔了。
  赵保国叹了一口气,“志华,你看看信上啥内容,跟黄花讲讲。”
  第四十一章
  赵志华心里骂秦超不是东西,拆开信,大概看了一遍,“杨二叔,黄花,秦超信里写,他回城了,怕你们不让他走,所以趁天黑提前进了县城。还说等他在城里安顿好了,想办法接黄花和孩子回去。哦,对了,秦超说,他兜里没钱,拿了杨二叔你二十块钱,买火车票,等他回家以后,再给你们汇过来。”
  “没了?”杨老二老眼通红。
  赵志华摇摇头。
  “这个天杀的,娶了我闺女生了孩子,就跑了,我……我现在就去县城,我砍死他我!”杨老二转身就要走。
  赵保国赶紧把人拦下,“你现在去也来不及了,早上的火车这个点儿都开走了。这事儿怪我,没提前跟你们说一声。”
  “我当初就说,秦超信不得信不得,你偏偏死心眼儿,非要嫁给他,现在好了。”杨老二看着黄花,恨铁不成钢,“你说,你怎么办,孩子怎么办,啊?”
  “爸,秦超信上不是说了,等安顿好了就把我和文杰接进城,爸,秦超不会骗我的,不会的。”黄花根本不能接受这件事,她低声念着,像是安慰自己。
  “爸,就算秦超不要我了,也不能不要文杰啊,这是他的骨肉,他的儿子啊。”
  杨老二上去就给了黄花一巴掌,“哭,就知道哭,儿子?那个混账玩意儿还能记得他有个儿子?”
  黄花被打蒙了,赵保国他们赶紧去拦,“你打孩子干什么,这能怪黄花吗?瞧把文杰吓得。”
  黄花哭,孩子也跟着哭,程晓艾看这状况,赶忙把孩子抱出去。
  “我老杨家是造了什么孽啊,怎么摊上生了你这么傻的闺女,让人家骗的团团转啊!”杨老二老泪纵横,他这一辈子就守着这么一个闺女,一辈子都没受过这个气。
  黄花缓过神儿来,看他爹的模样,心如刀绞,“爸,都是我不对,是我的错,爸,你别这样,咱们回家,回家。”
  黄花扶着杨老二,从程晓艾手里接过孩子,一言不发,离开了赵保国家。
  程晓艾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心里说不出的憋闷。
  即便黄花当初是用了心思才让秦超娶了她,追根到底可以算是咎由自取。但是黄花毕竟是真的爱秦超的,愿意为他付出所有,秦超这般作为,让一个女人独自带着孩子在这乡下,怎么活下去?
  如今有杨老二的手艺家里日子还算好过,如果哪天杨老二没了,苦日子在后头呢。
  “现在看来,没嫁给秦超真是万幸。”张桂兰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程晓艾身后,这是程晓艾第一次听张桂兰感慨这些事儿。
  “这秦超也太不是东西了,连畜生都不如!”赵志华也气得吃不下饭了,跑到院子里坐着。
  这么一闹,谁都没心情吃饭,徐兰收拾收拾桌子,大家都散了。
  可是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这种村东头放个屁,村西头都能听见的地方,没到早上上工,秦超扔下黄花和孩子独自回城的消息全都传开了。
  村民们反映最强烈,一连好几天都在骂秦超忘恩负义,抛弃妻子,畜生不如。
  连带着孙伟几个都跟着吃了白眼,就这样,谁还敢把家里的姑娘嫁给知青,再好都不能嫁!
  也有不少对黄花指指点点的,笑话她上赶着嫁男人,还没看住自家老爷们。这女人啊,就不能上赶着,人家男人心里都没有你。
  程晓艾还记着,秦超刚说娶黄花的时候,黄花还因为担心来找她,如今,黄花成了最苦的那个人。
  秦超回城以后,张桂兰更是天天往孙伟他们那儿跑,一天回来的比一天晚。
  程晓艾大概能猜到,秦超打了头阵回了城,恐怕孙伟几个心里都开始长草了。
  程晓艾也给家里去了一封信,除了问候一下亲人,也是想问问回城的事儿。
  没到一个月,程晓艾就收到了回信,信是她爸爸写的,说了一下现在知青回城的情况,都是托了关系找了人的,做的还挺隐秘,没有特别硬的关系,根本插不进去人。
  还嘱咐程晓艾在乡里小学好好代课,家里人会时刻关注着新政策,一有机会就给她来信。
  信的最后程爸写了一句,秦超家里正准备婚事呢,过了年,秦超就要娶冯文琪了。
  程晓艾合上信,秦超娶冯文琪?
  这世界真是奇妙的很,秦朝这边刚回城,那边就要娶媳妇,秦超还真是长了一张迷惑众生的脸。
  怪不得那次她和沈潇一起卖鱼见到冯文琪,她一个劲儿地打听秦超,原来如此。
  程晓艾接到家里来信的同时,程晓艾写给沈潇的那封信,辗转了几个地方,终于送进了军营。
  “沈潇,有你一封信,看这信封上的字儿,啧啧……是个漂亮姑娘吧。”
  抛出去上下级关系不谈,沈潇私底下和方进的关系还不错,毕竟认识很多年了。
  进了军营的信,全都是要检查的,方进一看收信人是沈潇,还真没拆开,直接把沈潇叫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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