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节

  我一个大学肄业的半吊子,一看见这些人,顿时就觉得刚刚鼓足的劲头泄了,人矮了半截,痿了半分,紧张的不得了。
  老周握着我的手:“小兄弟,你舅舅把事情跟我说了,你是他的高徒,肯定有办法,他都交待明白了。”
  我点点头,不知道说什么好。和三舅出来的时候没觉得那么困难啊,怎么轮到自己,嘴都张不开。
  老周说:“对了小兄弟,你叫什么来着。”
  “王强。”我说。
  这时候那个穿着职业装的女士,喝着茶说:“看你岁数不大,上学了?”
  我唯唯诺诺坐在红木沙发上,说道:“大学生,还,还没毕业。”
  女士叹口气,摇摇头:“老周,行吗这孩子。”
  老周脸上的失望之色难以掩盖,不过这人还算有涵养,说话很客气:“要不咱们现在开始驱邪?”
  我说道:“现在不行,三舅跟我说了,作法最好的时刻是在晚上十一点到下半夜一点之间,到时候效果会更好。”
  旁边有个男的说:“对了,好像我也听过这么一讲,晚上十一点到下半夜一点,属于什么时来着?”
  所有人的目光看我,我也不知怎么了,紧张到大脑一片空白,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
  有人百度,说道:“哦,属于十二个时辰里的子时。”
  那女士十分不客气:“小王,你怎么连十二时辰都不知道。你和你舅舅是属于哪一派的?我有个堂叔是开算命馆的,人家属于茅山派,用手指头一掐什么都能算出来,可神了。算时辰都是基本功。”
  我汗如雨下,赶忙解释:“我舅舅是在缅甸修习巫术的,对于中国那些传统文化少有涉猎。”
  女士捂着嘴哈哈笑:“笑死个人,中国文明地大物博上下五千年,不够你们学的,还跑缅甸学?缅甸那兔子不拉屎的地方,我去都懒得去,能学到东西?”
  我这气不打一处来,硬梆梆道:“东南亚深山里有很多隐士,咱们不知道的吧,就别乱说。”
  女士脸色一下变了,她不跟我掰扯,直接道:“老周,我认识五台山一个道士,人家那道行,不说别的,是传承了中国五千年的文明,等给你介绍介绍。不像什么东南亚法师,还缅甸的,笑死个人。”
  老周叹口气:“我和安先生认识了一段时间,他确实法术高明,为人靠谱,还是先紧着他这边来吧。”这老周还算不错,问我晚上吃没吃饭,他可以到周围饭庄叫外卖。
  我赶忙说吃了。就算没吃饿着肚子也得挺着,我哪来这么大脸坐这吧唧吧唧吃饭。
  才八点来钟,时间还早,老周和那些朋友聊着天,我也插不上嘴,只能一口一口喝着茶,简直如坐针毡。
  老周聊了一会儿,见我有些冷落,便说道:“小王,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春晖的妈妈不在。”
  我一愣,对呀,我没看到老周的老婆,这个从始至终我还真没注意到。
  老周说:“她妈妈走的早,就留下这么个闺女,我是爱如珍宝,是我的宝贝。她如今遭了邪,我比谁都心疼,我闺女如果有点闪失,我活得也没那么大意思了。”
  我听得后背都是汗。
  我赶忙说:“尽力而为,尽力而为。”
  旁边有个男的插嘴:“不是尽力而为,是必须要行,怎么感觉你一点底气没有呢?”
  那女士说:“小年轻一点朝气没有,以后没什么出息。”
  这娘们长得倒是挺好看的,可说话能噎死人,给我气得嗝喽嗝喽的,可这个场合我又不能和她拌嘴吵架。加上我这个人脑子反应慢,她说的话我要好半天才能想出反击的话,干吃个哑巴亏。
  老周摆摆手:“行了行了,咱们别给小王压力。小王啊,你舅舅肯定嘱咐过你,你就按他的方略走,该怎么样怎么样,就像你说的,尽力而为吧。”
  老周这话倒是中听,我的心情慢慢平缓下去。
  老周怕我太冷清,主动领我逛逛他的古董,讲他收藏的故事。我心不在焉听着,怎么还不到时间,管成不成功,做完法我赶紧走人,在这儿呆得够够的。
  终于到了十一点,老周看看表:“可以了吧?”
  三舅告诉我,最好是十一点半。可我等不及,老周他们也等不及,过十一点就行。
  众人围着我,进了后院,到了厢房,周春晖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老周问我需要什么,我告诉他,什么也不要,准备一个蒲团就行。
  老周赶紧吩咐保姆吴阿姨,到别的房间拿来黄色的厚垫蒲团,按照我的指示,把蒲团放在床边。
  我盘膝坐在蒲团上,回头一看,那些人正大眼瞪小眼看着我。
  我说道:“你们能不能先出去,要不在这干扰到我。”
  女士说:“我们也不说话,怎么干扰你了?再说把你一个人留在屋里,我还不放心呢,春晖一个人昏迷不醒,谁知道我们走了以后,你能对她做什么。”
  我实在生气,觉得犯不着和这样的人客气,冷冷说:“放心,我没这个爱好。”
  老周道:“这样吧,大家都出去吧,我留下,多少也有个照应。”
  我点点头。
  他们都出去了,我坐在蒲团上,开始沟通舍利子里的阴灵。很快,阴灵上身,我开始背诵三舅教的驱邪法本心诀。
  很清楚地看到周春晖身上覆盖的黑气,开始有了变化,如云雾般涌动。我一边念经一边看着,这个情景就好像周春晖是一座玲珑延绵的群山,黑雾缭绕之下,雾起云涌,形成了一种奇观。
  一遍经文很快念完,我马上从头继续背诵,黑气涌动的越来越厉害,开始缓缓离开周春晖,如云雾一般开始朝着外面散去。我心中大安,妥了这就,只要下功夫再把心诀多背几遍,让黑气彻底消散就好了。
  这时,周春晖突然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
  老周一直在旁边看着,听到这个声音简直如闻天籁,跪在床边拉着闺女的手:“春晖,春晖,爸爸在这。”
  只要他没有大动作干扰到我,想怎么都行,我继续吟咒,大局已定,就有点三心二意了。等一会儿驱邪完事,我出去要把那女士狠狠挖苦一番,到时候看我怎么讽刺她,还瞧不起缅甸人。
  周春晖略微的动了,嘴里断断续续发出呻吟声。
  我忽然有点怔住,觉得不太对劲,这个呻吟声不像是人病痛解除的声音,到有点像那啥的愉悦之声。
  我加快吟诵的速度,就在这时,忽然感觉屋里多了个人!
  屋子是关着门的,而且我极为肯定,这个人绝对是突然出现。
  我守在床边,无法回头,但能感觉到这个人在身后,正在过来。
  就在我一晃神的时候,感觉那人过来了,和我擦肩而过,消失在周春晖的身上。怎么形容呢,就像是一道你看不见的人影,趴在周春晖的身上。
  我再仔细看,女孩身上的黑气陡然更盛,极其浩瀚,扑满了她整个身躯。周春晖连呻吟都不呻吟了,整个人又陷入了深深的昏迷中,一动不动。
  我快速吟咒,一连念了五遍,黑气始终不动。我停下口诀,仔细凝视周春晖,隐隐就看到她身上好像是趴了一个人影,这人影氤氲在黑色的阴气之下,若有若无,或散或聚,你说它有吧,可一会儿又融进了黑气里,说它没吧,一会儿又出现了,而且极为逼真。
  我非常慌张,因为我知道,今天这个事已经超出能力之外了。
  这就是三舅说的意外状况。
  我抬起手看看表,现在快将近午夜零点,也就是说那个人影本来是没有的,在这个时间突然而至。这人影肯定有什么说法,只是我现在完全摸不到头脑,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我来来回回把经文心诀念了能有二十遍以上,眼前的黑气没有任何影响,周春晖连丁点的反应都不给。
  我停下经文想了想,换了一套心诀,开始吟诵缅甸版的心经。这一念,我陡然一惊,眼前的情景更加明了,那黑影确实是个人,好像没头发,光着脑袋,正趴在女孩的身上缓缓而动,就像是一个猥琐男正在猥亵一个醉酒美女。
  正文 第一百四十章 普渡众生
  我已经知道失败了,可不能眼睁睁看着,那黑气人形肆意地侮辱女孩。
  我把三舅的驱邪经文和缅甸心经来回念,可对于眼前的情景于事无补。我忽然意识到,三舅很可能是低估了这次事件,这根本不是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阴气,很可能是某种邪物在故意为之。
  不知不觉一个小时过去了,黑气人形像是得到了满足,渐渐淡化而去。黑气弥漫在周春晖的身上,她的脸色病态一般的绯红,昏迷得更沉了。
  我停下经文,垂头丧气,用手抹了一下眼睛,不知不觉竟然哭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落的泪。
  老周一把抓住我的肩膀:“小王,怎么样,我闺女怎么样?!”
  我老老实实说:“我没有办法,三舅教我的驱邪经文在你女儿身上不管用。”
  老周面如白纸,瘫坐在地上,喃喃地说,怎么会这样。
  我的心情很差,看着昏迷不醒的女孩,想到她被某种东西侮辱,我一点办法没有,干着急,心情晦暗的不得了。
  外面人听到动静,一起叫门,我过去把门打开,那些人呼啦啦全进来了。女士凑到床前,嘴里嘟囔着:“怎么样,怎么样。”
  有个男人冷笑:“你看老周那样,就知道驱邪失败了。”
  那女的抱着周春晖,眼圈红了:“我这个侄女太可怜了。”她腾一下站起来,指着我的鼻子骂:“我看你们什么舅舅外甥的,就是两个大骗子!”
  “你不能这么说话,我尽力了。”我说。
  “你尽什么力?”女士走到我面前,手指头都快戳着脸了:“我们隔着窗都看见了,你坐在地上,嘴里嘚不嘚念叨了什么东西,其他什么也没干,你糊弄鬼呢?你当我们都是好骗的小孩儿吗?”
  我反驳得有气无力:“我那是缅甸的驱邪经文。”
  女士回过头对老周说:“我不是说你,我认识那么多道士和尚,随便请一个来都行,你偏偏信什么缅甸人。缅甸那地方现在穷成什么样,连手机都用不起,蛮荒之地能出什么有道行的人,真要耽误了闺女治病,我看你到时候后悔药都买不起。”
  老周垂着头红着眼,走过来说:“小王谢谢你啊今晚,一会儿我把工钱算给你。”
  我本来想说人形附在女孩身上的事,可想想还是没说,老周如果听到她女儿被什么东西给猥亵了,估计更要撞墙。既然他们能请到更高明的高人,应该早晚能看出来,我就不要多嘴了。
  我摆摆手:“算了,我没做什么,还要什么工钱。”
  老周道:“那我就不招待你了。”
  这是下逐客令了。
  女士瞪我:“你还愣着干什么,快滚!废物!等着我们拿八抬大轿送你吗?”
  我实在没脸再待下去,垂着头从院子里出来,一路往前走,旁边来了个人,正是老周家的保姆吴姐,吴姐有点不好意思:“小兄弟,老板让我送你出去。”
  我们正穿过前面的客厅,我一下明白过来,“是怕我一个人偷东西吗?”
  吴姐有点不好意思:“你别多想。”
  我脸色惨白,被送出了聚宝斋,门在后面关上了。
  我照着旁边的墙面就是一脚,脚腕生疼,那股憋屈的情绪完全发泄不出来。现在是下半夜一点多,整个市场寂静无声,连个人影都没有,外面的街道上偶尔有重货汽车跑过。
  我晦暗到了极点,像是一脚踩进了万丈深渊。
  现在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我还混个什么大劲呢!
  我没有走远,蹲在胡同里抽烟,想着刚才作法的事,越想越是闹心。
  我把烟头扔了,想找个旅馆暂时休一晚上,想了想还是算了,就我目前这个情绪和心理素质,就算睡在宾馆的床上,估计这一晚上也是辗转难测,根本睡不了,不如现在走一走吹吹风,能舒畅一些。
  我顺着整个市场转圈,脑子里全是作法失败的情景,那女人指着我鼻子骂的话,就在脑海里打滚,我真的是个废物吗?
  我忽然想到一件事,得给三舅打电话,不管怎么样结果要告诉他,得让他再想办法。
  我赶紧给三舅打电话,谁知道他电话关机,怎么打都打不通。没办法,我在微信里给三舅留言,他也是没有回音。
  可想而知,三舅恐怕在内蒙那边也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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