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是。”
“曦儿是菲丫头遗孤,老婆子总要看顾几分,他身子弱,出去也不大放心,我想着就留在侯府,有你们兄弟照看着也放心。”
永宁侯不解,“母亲哪里话,曦儿是儿子外甥,他自是有儿子照看。”
太夫人摸了摸腕上念珠,叹了口气,看着永宁侯说:“老婆子想来想去,觉得亲上加亲更好,侯爷觉得呢?”
永宁侯闻言一愣,接着惊讶,“母亲是说馨,不,兰儿?”
太夫人点头,“馨儿老婆子没想过,她配曦儿是可惜了,当初萍儿去世前,我也跟侯爷说过,萍儿想要馨儿做王爷的续弦看顾世子,横竖她及笄还有两年,并不着急,若是王爷有意,自然顺顺当当,没有也可选一门当户对。而兰儿,想必侯爷不会不舍的吧?”
永宁侯闻言皱起来眉,扶着胡须沉默不语,即使萧锦兰是庶出,但配林曦还是低嫁了,若是他人求娶,永宁侯定然拂袖离去。只是太夫人开口,又是自己的外甥,他忍不住犹豫了。
“曦儿的品性这几日你也知道的,最是淳厚不过,身子虽然弱些,好好调理也无碍,等出了孝,或考取功名,或捐官,今后日子也不差。”
太夫人见永宁侯动摇,便加了把劲,“当初你还说定拿曦儿当亲生子,却是说给老婆子听的?”
此话一出,永宁侯立刻心软下来,“母亲哪里的话,儿子自然是说到做到,可曦儿年纪不是还小……”
“曦儿是不大,兰丫头可是要及笄了。”太夫人横了他一眼,淡淡地打断儿子的话。
永宁侯见太夫人目光虽不锐利,然而他却没胆子再说什么,最后叹道:“容儿子与梅氏说一声,总要让她知道的。”
太夫人脸上露出讥诮,“你倒拿她当宝贝,谁家儿女婚事不是由当家主母决定,你不问你妻子,却是要问个妾室……”
永宁侯被太夫人说得脸上一红,讪讪道:“她是兰儿亲母,总要知会一声。”而问刘氏,这个还需要问吗?
太夫人其实说到这里已经满足了,便不紧不慢地说:“也不一定,这几日侯爷也多看看也无妨。”
永宁侯还能如何,只能应声。
齐妈妈的醒酒汤刚一送上来,永宁侯便已经走了,看见太夫人的脸色,便知道已经成功了一大半,便说:“梅姨娘怕是要闹一场了。”
太夫人闭上眼睛由着齐妈妈服侍,闻言冷笑一声,“当老婆子不知道她打得什么主意,王爷那里也是她能肖想的吗?就是馨丫头,也不一定能成。”
今日不同往日,就算赵靖宜死了老婆又有嫡子,身上还有两重孝,但他这个睿亲王当得是稳稳当当的,又是个实权王爷,续弦一进门就是超品亲王妃,谁都眼红着那个位置。
虽说有六年孝期,但皇帝和太后也不会由着他做六年鳏夫,不然偌大的一个王府谁来主持中馈,世子又有谁来照顾,许多事到了皇家就不能按常理来算了。
太夫人一想到梅姨娘,心里就有些膈应,齐妈妈叹气道:“若是姑爷还在就好了。”
永宁侯府的两个主人为林曦的婚事睡不着,但林曦却是一无所知,他若是知道怕也会郁闷的失眠,这才多大,上辈子也不过是初中升高中的年纪,而萧锦兰还比他小一岁。
娶个老婆,这个时侯他压根没想过。
所以无知者无忧愁。
初二是姑奶奶回门的日子,按照往年,太夫人定然是没有兴致,为自己的小女儿伤怀许久,见到几个庶女更是不冷不热。
不过今日,却是反常地一脸慈祥,有时还亲切地多问几句,弄得几个姑奶奶摸不着头脑,不过当太夫人将林曦唤过来见礼,心思动得快的立马想通了其中关键,便不动声色地多打量了林曦几眼,眼光带着些挑剔。
林曦被弄得没有头脑,只能再次羞涩地低头做腼腆状。
论家世门第,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还是个白身,传闻身体也不大好,若不是有两个强势的舅舅,根本就是吃天鹅肉了。不过毕竟能跟显赫的娘家做亲对自己和孩子也是好处多多,几个庶出姑奶奶心里急转,她们嫁的门第也不高,自己的女儿不舍的,想着婆家那边有没有合适的侄女外甥女。
再看刘氏和单氏,都已经领会到婆母的意思,那是可劲地夸着自己的外甥,弄得林曦都不知道这说的是哪位神人。
刘氏说:“我这外甥长得极似我家小姑子,性格也是敦厚,又及孝顺,每日请安从来不缺的。”
林曦脸上一僵,除了第一日后被老夫人训斥之后,就没再早起过。
这边单氏赞道:“整日看书习字的,没那种轻浮纨绔样,不像一般人家出去走马遛狗,稳重着呢。”
林曦抽了抽嘴角,在孝中的人干这些事情怕是要跪祠堂的。
刘氏又说:“可不是,听侯爷说,等外甥出了孝,便走动走动,弄个正经差事也不是难事。”
林曦更加无语,他身上连个秀才功名都没有。
单氏立马接上,“四爷也是这么说的,我呀,越看越喜欢,要不是怡儿还小,恨不得留下给我做半个儿子。”
林曦回想萧锦怡,今年刚三岁,其实也不过一岁多一点,奶娘还整日抱着呢。
于是刘氏巴拉巴拉后,单氏继续巴拉巴拉,妯娌两个摈弃多年恩怨,联手将一顶顶的高帽往林曦头上戴,而林曦的头越来越低,快要钻到地缝离去了。
终于太夫人听不下去,便笑道:“快别说了,哪有像你们这样夸奖的,让人听了看笑话。”
单氏不依,“老夫人说的哪里话,我就是喜欢外甥,还不兴妾身夸呀。有一点妾身还没说呢,外甥的医术也是顶顶好的,说出来也得罪人,睿亲王世子连太医都束手无策,咱家外甥一出手就救了回来,是吧,大嫂?”
说着都看向刘氏,这个传闻都有听说,睿亲王亲自找过来带回王府去的,第二日世子就没事了。不过太医院自诩医术一流,不会外传,睿王府也没有人多话。
刘氏虽然不满单氏牵扯赵元荣,毕竟关系到箫锦萍和之前的那个官司,只是既然说都说了,也没有回避的道理,便笑着说:“本来睿王府没有吩咐,侯府也不好多说,只是既然大家都知道了,我也就放个话,我这个外甥啊,我是心疼到骨子里了,只要永宁侯府有一日,便会护着我这外甥一日,跟我亲生的没什么两样。”
这话一说,众姑奶奶心里又微微一动,于是都奉承着说好话。
林曦站不住了,他再迟钝也知道今日为了什么,心里尴尬的不行,也不禁有些恼怒。
正当他决定找个理由离开,想着晕倒的可行性时,终于任妈妈急匆匆地走进了屋子,说:“老夫人,夫人,睿王府来人了。”
林曦心里默默地双手合十,虽然他不想听到睿王府这三个字,不过相比起被这群女人打量,还不如面对赵靖宜那张面瘫脸。
只是不知道这次对方又要出什么妖蛾子。
第27章 身份不显婚配不利
在听到任妈妈的禀告的刹那间,太夫人和刘氏单氏的目光下意识地往林曦看去,不过后者也是不明所以,表情甚是无辜,于是便也作罢。
太夫人定了定神,便问道:“来了谁?”
任妈妈只说睿王府来人却不是睿王爷,必定是赵靖宜没有过来,今日大年初二,是姑奶奶回门拜年的日子,在箫锦萍去世之后的第一个新年,赵靖宜能够派人过来显然还是看中这门姻亲的。
想到其中的关键,太夫人和刘氏互相看了一眼,心里不禁一松。
任妈妈回话,“是曹公公来了,还带了一车年礼,侯爷和四爷正款待呢,不过曹公公说还是要先来拜见老夫人,估摸着也快到了。”
没过多久,一个小丫头便走了进来,“老夫人,侯爷和四爷来了。”
话音刚落,永宁侯的声音便传了进来,“母亲,曹公公来探望您了。”
两旁的丫鬟掀起了门帘,只见永宁侯和萧宁宣领着一个圆脸小眼的中年宦官进来,林曦看去正是赵靖宜身边的曹公公。
两旁的女眷自然赶紧起来,都站到了太夫人身后或者两边。
曹公公人未完全进门,尖细的笑声却先传了进来,“老夫人呐,杂家代王爷给您请安了,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这一年比一年健朗呀。”
说完,人也就进来了,上前几步给坐在高堂上的太夫人作揖见礼。
虽曹公公不过是一介宦官,可他却是自小服侍先睿亲王长大,随着老王爷开府娶妃生子,一直到如今赵靖宜袭了爵位,可谓是真正的老人了,就是赵靖宜对他也是颇为倚重,向来宽待优容。
太夫人立刻从座椅上起来,扶起曹公公,“可不敢当,今日您能来,老婆子脸上已经倍觉有光了。”
“哪里哪里,老夫人坐坐。”曹公公将太夫人扶回暖椅上,才在下手边坐下,永宁侯和萧宁宣也落了座,曹公公满面笑容,“王爷特意交代了,他在孝中,不便过来向您拜年,要杂家多说说吉祥话,请老夫人见谅个先。”
太夫人心里偎贴,“王爷客气了。”
刘氏问:“公公辛苦,不知世子身体可好,这几日繁忙也未去探望。”
说起赵元荣,曹公公脸上笑得更是灿烂,连声回答:“世子安好,今日早膳还多用了半碗米粥,看起来身体颇有起色,已经能够下床稍走几步了,不过身子还是虚,要再做调理。”
说着曹公公的目光往做了许久布景板的林曦那儿看去,林曦回以微笑,微微抬手轻轻做了一个揖,曹公公的小眼顿时笑眯起来。
这个小动作众人未曾察觉,刘氏听了赵元荣的消息,顿时放下心,便道:“待过了这几日,妾身定要去探望他,届时请公公行个方便。”
曹公公笑着点点头,“好说,王爷交代了,若是夫人想去,说一声就是。”
这可真是一个好消息。
接着曹公公的眼神直接看向林曦:“林公子,杂家过来的时候,世子爷还问起林公子什么时候有空能再去王府看他呢,哦,对了,世子特地提了……猫鼠的画,让杂家问问林公子可是画完了?”
曹公公话音刚落,林曦立刻感觉到有多道探究的视线往他身上招呼,顿时头皮一麻,只能上前拱手回答:“公公见谅,这几日繁忙倒将此事忘了,劳烦公公回禀世子,这几日草民定多画些,待过了春节便送于府上。”
曹公公笑着摆摆手,“不着急,您若有空多去探望世子他便高兴了,而且王爷也说,之前劳烦公子,多有怠慢,请务必注意身体,不然便是王府的罪过了。”
说着他站了起来,提高了音量道:“王爷命杂家另备了些谢礼给林公子,世子的身体还请多费心思,待世子康复,自然另有重谢。”
林曦这才意识到今日曹公公特地过来给自己做脸的,顿时觉着这老太监可爱了起来,连带赵靖宜的形象在他心里也忽然拔高了不少。本来还想着冒风冒雪,连除夕夜都不过了来给他儿子治病,偌大的一个王府居然连谢礼都没有,未免太过小气和理所当然。
原来人家都记着。
只是赵靖宜也太信任他了吧,居然明确地将赵元荣今后的调理都交给了自己,林曦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感谢那份信任,还是埋怨强行给他安了个烫手差事。只不过两次面而已,连他自己都没那么自信,甚至一度想到此中风险就要推却了事。
不过见过赵靖宜的人不论是否喜欢他,但都会下意识地感觉这个男人很可靠,让人信服。
他说自己能行,想必自己一定能行,于是林曦听到自己非常冷静地说:“必当全力以赴。”
曹公公要的就是这句话,于是也不多坐,便告辞了,“老夫人,侯爷,杂家还有要事在身就不便多做打搅,这便回府交差去了,恳请留步。”
走之前他又交代了林曦几声,“林公子,若有什么需要,请尽管往王府找杂家。”
“多谢曹公公。”林曦只能感谢道。
待曹公公和萧家兄弟离去,林曦便也起身告辞,这次这些姑奶奶们看他的眼神不是挑剔的打量,而是带着些惊喜了,面色和气的不知道让林曦说些什么好。
又拉着他说了些话,才将他放过。
林曦出了重锦堂,才重重地吐出心中的郁闷之气。
看曹公公来之前和之后,几个不认识的姨妈表姨妈们的态度就知道,权势这东西有多重要。
若睿王府不看重他,今日这些姨妈们或许会给太夫人及两个舅妈面子,承了这门亲事,可那姑娘的出身性情估计是好不了了,当然以这个时代的眼光来看,林曦也就只能如此。
虽然他现在不想成亲娶妻,不过就这样被人看不起心里依旧不是滋味,这是第一次,也是最赤。裸。裸的一次。
谁说现代人越来越势利眼,古人的门第之见可更为严苛。
他不想做一个只能依附永宁侯府的表少爷。
已经冒过多次的想法再次萦绕上林曦的心头。
林曦回到揽月轩,团团正带着几个小丫鬟整理睿王府送来的谢礼,见他回来,便递上了礼单。林曦接过粗粗浏览了一番,不知道是赵靖宜特意吩咐的,还是曹公公眼明给他备下的,里面的珍贵药材占大半,五百年的人参就有两支,其他林林总总也都是不大常见的,看起来颇为实用,很得林曦的心意。
“都好生收起来,药性不同的都分开搁置,别冲了。”林曦吩咐道,一路走来的阴郁心情也明朗了不少。
人活在这世上,哪能处处称心如意,就是天潢贵胄如同赵靖宜,如今在其他人眼里也不过是一个可怜的鳏夫罢了。
不过虽是如此想法,但该做打算的还是要趁早了,他不可能总是依靠着永宁侯府过日子的。
若想出人头地,现如今摆放在他的面前只有一条路。
林曦端坐在桌案前,抬手端正地写下一个官字。那黑色的大字在雪白的宣纸上格外醒目,如同一口响钟不断发出震耳的响声。
林曦望着这个字,眉间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