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连段霁脸上都忍不住带了几分笑意。他一偏头,正好就看到唐清朗站在后面,脸上笑容灿烂,就算是那头“狗啃”式发型,也没有影响她笑容半分。
  还真是一个乐天派的姑娘。
  段霁默默地想。
  罗浪认命地拿起书,要到唐清朗身边站着,然而英语老师已经看穿了他的想法,“你去那一边,不许跟唐清朗打堆。”
  罗浪又拿着书,拖着脚步走到了另一边。
  英语老师警告地看了他们一眼,转过头去在黑板上写板书了。
  唐清朗这下规矩了,也不敢捧着脸痴笑了,盯着手上的课本,但是段霁就在她前面,她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段霁洁白的下巴,少年柔软的皮肤上面有新长出来的胡子,软软的,好像绒毛一样。段霁不是那种毛发旺盛的人,不注意看根本就看不出来,这让他保持了一种很难得的少年感——虽然他现在本来就是个少年。
  老师就在讲台上,唐清朗也不敢太放肆,她看了两眼,又欲盖弥彰地低下头来听两耳朵功课,听两耳朵,又抬头来看段霁,搞得一节英语课,上得比平时还要累好几倍。
  没办法啊,以前段霁坐她后面她看不到,现在段霁就在她前面,她怎么能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再说了,她也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看过段霁了。
  她这几天都忙着跟段霁生气来着......
  然而她并没能安宁多久,罗浪那个贱人把课本扉页上面撕成小块小块的,然后团成团往她身上扔。这人平常篮球打得不怎么样,没想到这会儿扔人居然准头还这么高。在被扔了两次、唐清朗眼神警告无效之后,她忍无可忍,趁着刚才老师转过去写板书,一个跨不上去,抬起书,“啪”一声打在了罗浪的肩膀上面。
  然后丝毫不恋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撤了回来。
  ——但还是晚了。
  唐清朗刚刚站稳,英语老师就转过了头,她脸上还有没有全完退下去、因为刚才打到罗浪产生的窃喜,同时又混合着突然被老师盯上伪装出来的正经——
  两种表情在她脸上,她脸部肌肉居然没酸,也是奇迹。
  英语老师狐疑地看了唐清朗他们两个一眼。好多人都觉得重点学校重点班的学生肯定是只会读书,但事实证明,调皮捣蛋的学生不管成绩好还是不好,他都是一个样。并且,可能因为智商更高,更难管教。重点班的一众老师可算是跟学生斗智斗勇了几十年,没想到碰到唐清朗他们这样的,还是束手无策。
  老师刚才明明看到唐清朗退回来的,他的脸沉下来,觉得实在太不把他放在眼里,正要发作,唐清朗大气也不敢出,觉得自己肯定又要写检讨了,然而就听见一个清朗的少年声音在教室里响起来了,“老师,你那个时态,是不是,写错了?”
  可能知道自己讲话结巴,他说话的时候速度格外慢,但听上去却格外认真。
  老师的注意力一下被段霁问题吸引过去了,转身看了一眼,“哪里?”
  立刻有同学说道,“第二排那个‘doing’。”
  英语老师用擦子擦掉,重新写了正确的,目光在段霁脸上逡巡了一圈儿,他好像无所察觉一样,目光平静地盯着黑板。
  小孩子的把戏,老师怎么会不清楚?不过段霁成绩好,平常又乖巧懂事,放到一班,那简直就是珍珠般的存在。英语老师也舍不得骂他,不过要是不骂,搞不好哪天段霁就被唐清朗和罗浪带歪了。他推了推眼镜,看着段霁,“下次提问题,记得先举手。”这才不冷不淡地放过了他们三个。
  下课铃一响,罗浪就一个箭步冲到自己位置上坐下,“哎哟,站死爹了,好累啊。”他揽住段霁的肩膀,“兄弟,你可真是我的好兄弟啊,多谢你了。”
  段霁摇了摇头,抬起头一看,正好看到唐清朗走上来,他目光好像一条缠绕的丝线,其中带着几分欲说还羞的幽微心事,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沉溺。
  唐清朗本来想跟他道谢的,但是这样一说,好像感觉有点儿自作多情,万一段霁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罗浪呢?这样一犹豫,罗浪就已经先说了。她要是再说,好像就有些怪怪的样子。可是不说,感觉又不太好......
  她踟蹰着走回自己的座位上,一抬头,正好碰上段霁的目光,他目光闪了闪,说道,“你们两个,往后别在,在课上闹了。”
  语气当中,有种头疼的感觉。
  唐清朗抿了抿唇,正想说点儿什么,然而还没等她把她那点儿少女心思酝酿好,旁边罗浪就甩锅过来,“那可不是我的错啊,明明是唐清朗,要不是她,我们怎么可能被老师发现?”
  他可能是忘了这次英语课被罚站,始作俑者是谁。要不是罗浪胡说八道,她怎么可能被罚?偏偏他还在这里颠倒黑白,简直可恶!
  唐清朗顿时将要跟段霁说的话抛到了九霄云外,随手操起一本书就往罗浪身上砸,“你刚才是不是拿纸团扔我?叫你扔我!叫你扔!”
  罗浪被她打得吱啦哇啦乱叫,鬼吼鬼叫一阵,风一般地远去了。
  唐清朗深谙穷寇莫追的道理,把罗浪打出教室之后,搬了把凳子坐在门口,只要罗浪敢上门,就要对他进行惨无人道的胖揍。他也十分识相,一直没有回来。趁着这个机会,唐清朗想了想,决定还是先试探一下段霁。她轻咳了一声,努力让自己的眼神定在段霁身上,“那个段霁,我最近发现一件事情。”她说着说着,眼神就像是碰到了一块光滑的鹅卵石,滑开了,“你觉不觉得,白灵对你有意思啊?”
  ☆、第14章
  第十四章
  ......啊?
  段霁用表情告诉唐清朗:你说啥玩意儿呢?
  唐清朗被他这样一看,不知道从哪儿来了底气,把那天黄薇薇跟她分析的话说给段霁听,“你看啊,我们班上成绩好的人那么多,为什么白灵谁也不问,就来问你?”
  那不是因为你在女厕所帮了她吗?而且,白灵性格内向,她跟谁也不熟啊。再有,人家不是还来问你了吗?
  “我们这里就你跟罗浪两个男生,不是你就是罗浪,你觉得谁的可能性大一点儿?”
  罗浪和他......好吧,段霁承认唐清朗的分析很有道理,他和罗浪两个人放在一起,正常少女都知道该喜欢谁。但是,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假设,白灵喜欢的人是他,打着问题的旗号来接近他,但又迟迟不说破,他能怎么办?
  段霁脸上的空白落到唐清朗眼中,就是他想跟白灵继续暧昧的铁证,那一瞬间,她心里的醋罐子被打翻了,顿时酸气弥漫。她再也不想跟段霁两个人说话了,“哼”了一声,转过去身去,再也不想理他了。
  段霁看她要转身,知道她又生气了,想也不想地就拉住她的胳臂,急忙说道,“我,我跟她说。”
  咦?
  唐清朗任由他拉着转过身来,冷眉冷眼地看着他,“说什么?”
  她很想装作自己是无知,但是脸上就是做不出来那种懵懂模样,这样冷冷地看着,倒像是在质问一样。
  说?还能说什么,当然是说,“我不喜欢她了。”
  “真的?”唐清朗脸上那股冷意立刻烟消云散,她充满惊喜地望着段霁,但这一瞬间的情绪外露她立刻就发现了,连忙收敛了,努力要把嘴角那丝笑意压下去,正儿八经地说道,“其实这件事情我也不该管的,但是呢,我看你好像没那个意思,女生脸皮薄,很多时候你不说,她就以为你默许了。这对她不好,对你也不好,对你将来喜欢的人也不好。”
  段霁看她这副煞有介事的样子,有些想笑,虽然忍住了,但是眼里的笑意还是透了出来。唐清朗一触到他的目光,就好像是被火烧了一下。她不自在地干咳一声,大义凛然地说道,“你别嫌我多事就行。”
  怎么会嫌弃她多事呢?他高兴还来不及呢。这是不是就说明,其实唐清朗......也喜欢他?
  段霁突然福至心灵,想到原来这几天唐清朗不理他是因为白灵啊。他忍不住想笑,以她的性格,这几天想必忍得很辛苦吧?也真是难为她了。但是,为什么她生气是冲自己来的,面对白灵,还是跟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呢?女人啊,心思真难测。
  他只要一想到唐清朗生气是因为他给白灵讲题,段霁就忍不住想笑,然而还没等他笑出来,唐清朗就已经把自己的手臂从他手上拿了下来,“还有啊,以后说话,别动手动脚的,同学们看到了不好。”她摸着刚才被段霁碰到的那个地方,明明只有一点点的肌肤接触,却感觉好像整个身体都酥麻了一片,非常酸爽。
  段霁还在想她生气的事情,一时半会儿也没顾得上她说话的事情。只是他要是仔细去看的话,一定能发现,唐清朗此刻虽然脸上在生气,但是眼睛里好像星星一样。
  段霁一直把唐清朗跟他说的话放在心上。这天白灵又来问题,他本来是想让她直接去问唐清朗的,但是想想又感觉好像这样做不够明确,于是还是把本子接了过来。
  也是老天支持他说清楚。这节课本来是体育课,但是高中的体育课一般都是被各种各样的老师给占了。他们这节课被化学老师拿去考试,占了十几分钟,后面几十分钟,老师不想理他们,干脆就给他们拿去当放风时间。说是放风,有些人也不过是上成另一种自习课,而有些人放风,就真的是去放风了。唐清朗和黄薇薇早不知道去哪儿了,罗浪还在外面没有回来,他们这一片,就剩刚刚上完厕所回来的段霁。
  他心里装着事情,讲题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段霁在本子上写了一个化学方程式,低头说道,“白灵,你,你有喜欢的人吗?”因为害羞,他连头也不敢抬。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要跟白灵表白呢。
  白灵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有想到他居然会这样问,片刻之后才说道,“有啊。你怎么会突然想到问这个问题?”
  感觉到白灵看他的眼神都变了,段霁才发现这个问题很引人遐想,他连忙结结巴巴地说道,“没,没什么,就是问问。”然后自觉机智地补充了一句,“就是,好奇,你们女孩子喜欢的人会是怎么样的。”
  白灵好笑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也都差不多吧,就是好看啊,高啊,成绩好啊。”她说一个词,段霁就往忧愁当中陷一分。还真让唐清朗那个二货说准了,白灵还真喜欢他啊。高,好看,还成绩好,这不是说他是在说谁啊。全年级,说到成绩好,除了他还能有谁呢?唉,真的好愁人哟,这让他怎么跟白灵开口嘛,人家还没有表白呢。段霁感觉他开了一个不太好的头,快把自己带到坑里去了。
  “哦。”白灵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道,“还要有英雄气概吧。”她脸上露出梦幻的神情,“这样才能满足女孩子们的少女梦啊。”
  看吧看吧,果然说的就是他。
  段霁头发都要愁白了。
  他考虑了一下,斟酌着字词,“那个白灵,你有没有考虑过,要,要跟他表白啊?”表白啊,快点儿表白啊,你表白我就能正大光明地拒绝你了。快啊!
  然而白灵一个摇头,就让他那点儿期望落了空,“现在还不着急吧,怎么样都要等到高考过后的。”
  啊?还要高考过后啊?段霁更忧伤了,高考过后,他还打算表白呢。
  段霁不想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下次剩下他们两个独处,不知道又是什么时候了,“为,为什么啊?”
  “那要是他不接受我,表白了那不是很尴尬吗?毕竟还在一个班上呢。”她的回答,段霁觉得也有道理,她表白了,自己拒绝,往后见面会很尴尬的。
  但是不表白,他今天要说的拒绝,怎么说出口呢?段霁很少拒绝其他人,这种情况,他还真是没有应付过呢。
  他愁得肠子都快打结了,都没有想到该如何说。想了想,又在草稿本上写了两个等式,心不在焉地说道,“你喜欢的人,就在,就在我们这后面吧。”他考虑到白灵是女孩子,脸皮薄,说得太明白她可能会不好意思,只能很大概地说了一个范围,期望她能明白。
  白灵愣了愣,干脆地一点头,“对啊。”
  看吧看吧,果然就是他。
  段霁理了理自己的肠子,感觉稍微顺畅了一点儿,还没有想好该跟白灵说什么,她就已经似笑非笑地开了口,“怎么总是你在问我,你都没有说过你喜欢的姑娘是什么样子呢。”
  从来没有应对过这些的段霁成功被套路了,他完全忘记了之前根本就没有提过这件事情,只要一想到他喜欢的姑娘,段霁就觉得心里好像有一片阳光洒进来,暖洋洋的。“她吗?她是个很阳光的女孩子,很乐观的。”嗯,她岂止是乐观,她简直是疯癫。一天到晚跟个跳蚤一样不安分,一点儿也没有女生的样子。
  白灵脸上笑容一僵,眼底划过一丝幽光,“是你以前班上的吗?”
  段霁一愣,点了点头。
  “哦。”白灵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段霁看她这表情,觉得身上有点儿发毛。白灵......白灵她突然跟她表现出来的一点儿都不一样了,她她她,她不是个单纯小白花吗?为什么突然有了暗黑少女的样子呢?一点儿都跟她的人设不符合啊!
  “看来应该是个很优秀的姑娘吧,要不然你也不会这样念念不忘了。”段霁听了,点了点头,虽然是属跳蚤,但她的确很优秀啊。
  段霁还没有忘记自己刚才想问的,吭哧了半天,“是谁啊,你喜欢的人,是谁啊?”
  逼人给自己表白,然后再拒绝这种贱事,段霁平生还是第一次做。他真不习惯自己这么不要脸。
  白灵脸上的表情顿了顿,说道,“段霁,你旁敲侧击了这么久,不就是想问我,我喜欢的人是不是你吗?”
  段霁:......啊?
  她看着愣掉的段霁一声冷笑,冷酷无情地说道,“你想得美!”
  段霁:......啊?
  白灵:“我喜欢猪都不会喜欢你的!”
  段霁:......啊?
  白灵:“你真不要脸!”
  段霁“啊”不出来了。
  他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唐清朗和黄薇薇两个就回来了,段霁还沉浸在小白花突然霸气的震惊当中,就看到白灵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冲上去挽住唐清朗的手臂,甜甜笑道,“清朗你回来了啦,你给我带了酸奶吗?”
  段霁:......啊?
  画风转变这么快,他真的有点儿适应不过来啊喂!
  ☆、第15章
  第十五章
  尽管段霁被白灵那句话打击得七零八落,但他还是坚强着去跟唐清朗汇报他下午试探白灵的结果。
  唐清朗已经连续在奶奶家住了快两个月了,原因有些不可告人:是因为回家最后一段路,可以跟段霁两个人单独走。
  罗浪和黄薇薇都各自回家了,他们两个走在回家最后一段共同的大马路上面。段霁把下午的结果去跟唐清朗说了——当然隐瞒了白灵说他不要脸之类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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