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桥春雪君归日

  摘星楼阁内。
  殿内摆设一应俱全,桌几上呈放着两杯青茶,澄碧的茶水中倒映着青年的身影,倏的被吹散了。讲道的异象还未散去,静静盘绕着这皑皑昆仑,偶然有风拂过微卷的帘幕,唯独不曾惊扰窗前的少女。
  在宥正襟危坐,眼帘低低垂着,他将手掌平放在膝盖上,身姿挺拔若松柏,瞧着分外严肃,只思绪在静默中延长。
  待玉宸那句“师侄”出口,隐隐横亘在两者之间的屏障倏忽破碎开来,似有重见天光之感。他自是干脆利落起身就走,也不知……广成子发现了没有?不至于当我逃课了吧。
  在宥眉头一蹙,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种自己称呼自己的感觉,仍然是格外奇怪啊。
  整了整冗杂的思绪,他略微竖起耳朵,听着绵延不绝的道音,与之前所学互相对照,不自觉地陷入思索之中。
  玉宸平静地望着窗外,且分出一丝神识审视着身后的在宥。
  泠泠的雪映着亭台楼阁,起了一湖的波澜。有什么被悄然遗漏,沉坠入湖底。
  黑沉沉的一角天幕,遍地的尸骸,锋锐刺目的白芒......
  浓墨重彩,荒诞可笑。
  而她冷静地牵扯了几分唇角,勾起一抹荒凉,又渐渐平复下去,只做未曾察觉的模样,若无其事地点拨了一句。
  在宥恍然明悟,便又愣了几许。
  “……小师叔?”他颇为不确定地问道,忍不住抬头望去,又在触及那抹辉宏耀世时,下意识垂了眼眸。
  玉宸拢了拢发坠,耳畔琉璃闪着明烁的光,裙摆轻轻拂过地面,绯色如莲,悄然盛放。她回转过身来,语意不明地应了一声,又轻笑道:“怎么了,可有什么不懂的?”
  她笑意盈盈,语气又显得平淡:“我记得先前这部分我也讲过,在宥可是忘了?等回去之后,我似乎要与兄长好好聊聊你的教育问题。”
  玉宸微挑眉梢,好整以暇地等待着他的解释。
  在宥:等等,小师叔这个节奏不对啊。
  处于放养模式中的在宥当场愣住。
  青年晃一晃神,凭借多年背锅积攒的反应速度,果断地开口道:“小师叔我错了,我不该瞎编你身份来历的。我……我情非得已,啊不是,我迫不得已出此下策。”
  青年目光真诚,努力感动自己:“小师叔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求求您别这样笑了,我好慌啊qvq。
  玉宸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半会儿,自窗边踱回云榻前。她阖眸凝思了许久,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仅仅是这样?”
  在宥老老实实道:“先前我还试着去找过您数次,想同您谈谈此事,也不知何故总是莫名错开。可能……可能我还不够努力。”
  青年纠结了一瞬,吞吞吐吐地说道,眸中又沉坠着几分懊恼之色。
  玉宸静静地瞧着他,忽然道:“可带着剑?”
  在宥不明所以,便自袖里乾坤中取出剑,双手递给少女。古朴的剑鞘上犹沾染几分苍雪,而长剑翁鸣出鞘,隐约在少女手中战栗。
  她微凉的指尖轻抚过剑身,目光专注,剑上寒芒映着她无悲无喜的神情,翩然远去,缥缈入琼宇之上。
  仿佛看到了什么一般,少女的神色又渐渐柔和下来。她失笑一声,收拢思绪,便自然地收起了长剑。
  玉宸转而望向在宥,微微笑道:“恭喜师侄了。”
  在宥愣一愣神,又低头笑着回答:“弟子有幸忝列门墙之下,自当不复师尊、小师叔,还有师伯的教导……”
  他话还没说完,又在茫然中抬首,含含糊糊地唤了一声“小师叔”。
  玉宸只是微笑着,从容不迫,未添杂念。她微微踮起脚尖,认认真真揉了揉青年的长发:“辛苦了。”
  少女星眸璨璨,像是收尽了北天极光:“这段日子,真的非常辛苦在宥了。”
  青年的喉结动了动,似想开口,又于恍惚中失神。他睫毛翕动着,渐渐拢下几分薄雾般的情绪,又沉沉地压在舌尖,比往日挥动的重剑更沉三分。
  在宥垂着眼眸,听不清自己的心声,只于沉静中开口:“……小师叔,我总觉得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其他人或者说其他事物,来到了这个洪荒位面。我……”
  他停顿了几许,望着少女绯红的裙裾退去几寸距离,仍停留在附近,带着一贯的关切等待着他。
  而他避无可避,带着几分莫名的迟疑:“您……听说过《封神演义》这部书吗?”
  玉宸的目光凝滞了几许,轻轻询问道:“……封神?”
  *
  回溯前尘,琼霄随手挥笔而下的108个阵法到底被一一寻出,又自然而然地揪出了其中泯然于众的一个。故事早已改头换面,其中隐喻又不为外人所表。不明所以的人看看就过,隐有所感的只装了若无其事的样子,由着幼弟去哄骗隔壁家的小姑娘。
  圣人的时光何其漫长,岂会为一言半语的晦涩难明而动容。
  而待在宥取出复刻的书册,由着玉宸一一翻阅时,那抹刚刚平息的怅惘又深了几许。
  她想:若这并非虚妄,又当如何?
  她又想:原来终有一日,我们的故事也会沦为他人笔下的墨,任人口耳相传,津津乐道。
  *
  玉宸沉默了太久,在宥显得有些不安起来,他偷偷掀起眼帘,瞧着身旁的少女。
  玉宸的指尖轻轻压上薄薄的纸笺,眸光闪烁不定。她又合拢了手,搭在下颌上,低头瞧着下方的白纸黑字。少女看上去小小的,水墨晕染的发挽于簪中,整个人埋首书卷之间,带着一种难言的静美之态。
  在宥倏忽晃神,宛如时光倒流一般。
  幼年时的惊鸿一剑犹在眼前,少女白衣如画,青玉挽发,以几分好奇的神情,俯身朝他轻语:“可愿入我昆仑?”
  他小心地牵着她的手,随她归了昆仑,又阴差阳错拜入玉虚门下,渐渐隔了一层,瞧着她喜欢上红衣艳绝,又立下宏愿誓为天地截取生机一线。
  慢慢地,连“入我昆仑”都变了。
  在宥缓缓垂了眼眸,低声唤了她一句,待少女抬眸,却又隐隐迟疑起来,不知所言为何。
  “……师尊他,很想您。”
  玉宸静了静,笑容淡淡的。她随手掩了书卷,眸中掠过几许轻嘲。心间的声音寡淡缥缈,而少女坦然自若,眼眸弯起一个温柔的弧度:“我也挺想他的。”
  两人之间又静了下来。
  良久,玉宸自沉思中醒来,又晃了晃书卷,问道:“可有人对此提出什么疑问?”
  在宥点了点头,干脆道:“有。所以老师索性让他们做了一场。”
  玉宸微怔:“元始师兄?”
  在宥道:“据广成子说,老师看完书之后非常生气,把他连同师弟几个通通丢进了闭关室,挨个揍了一遍。”
  玉宸茫然地眨了眨眼,认真地构想了一下元始揍人的画面。
  画面太美……有点不敢看。
  玉宸犹豫了一瞬:“这是为什么?”她托着腮瞧在宥,眸中又着染上几分好奇来。
  在宥冷静道:“据说是嫌弃他们太没用了。”
  广成子挨完揍,居然还一脸莫名其妙地找他分析缘由,也……真是够了。
  少女便又是一笑。
  这天地衷心倾慕的容颜,因着少女的展颜而越发姝丽,仿佛时光也欢喜几分,由着她肆意张扬。
  玉宸笑着,以袖轻掩着朱唇:“那之后,怎么又打起来了?”
  在宥半真半假地道了一句:“也许是大家都不怎么服气吧,起了个由头,便干脆做了一场。”
  在宥静静地望着少女,轻声道:“也幸好是此界,若是在昆仑,怕是挨揍的就是我们了。”
  他想了想,又微微笑起来:“到时候,可又要麻烦小师叔来捞一捞我们了。”
  玉宸眼眸微动,隐隐压下几分波澜,曼声道:“不怕我连同兄长一起揍人?”
  在宥认真道:“那挨打的人里面一定还有多宝师兄,其他都不重要,只要有师兄陪我们就行。”
  #要死一起死#
  #谁都别想跑#
  玉宸怔了怔,哭笑不得地撑着额头:“你们两个……”她停顿了几许,像是找不到合适的词语,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唯有心头莫名松上几分,像是现实与梦境的边界又在眼前渐渐清晰。
  她垂眸望着杯盏中的明月出神,睫毛轻颤间,抬眸望去,又见一轮明月满了人间。讲道的声音渐次缥缈,却有着微不可查的停顿,陡然慢去了一拍。
  少女轻轻眨了眨眼,星辰璨璨地落入眸底。
  她认真地下了决心,便自袖中取出泠泠的三尺墨剑,素手挽了一个剑花。在宥眼前一晃,只下意识握紧了被她转手归还的长剑,身体亦于大脑反应过来之前,做出了最快的应对。
  脚下空间挪移,竹林飒飒,清风呼啸而过。
  玉宸静静地立在原处,神色拢于月色之下,平添几许疏狂。她轻抬剑柄,微微停滞了片刻,便自若地出剑袭去。
  在宥瞳孔微缩,身形一晃,侧身避过少女的剑势,剑身出鞘半寸,碰撞出几星火光。
  星河倒映在近在咫尺的眸中,显出几分莫测的神秘来。
  而他听见少女含笑的声音,清晰入耳。
  “那不妨先提前练练挨打的姿势,就当是,补个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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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宥:你挨打了?多吃药啊。
  喊我干什么,又不是我打的。
  元始嫌弃三连√
  浮黎:天冷了,阿宸要记得多穿衣服。
  想哥哥了就早点回家。
  通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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