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4节

  学堂里的课制分为甲乙两种,甲课制是辰时上课,申时下学,中午休息半个时辰。
  乙课制则是巳正上课,酉时下课,中间也是休息半个时辰。
  选择乙课制的基本上都是孤儿和家庭贫困,有很大生存压力的孩子,他们需要帮衬家中,现在很多经济活动都是在上午进行。
  一开始赵含章可不分课制,是赵程强烈建议的。
  赵程是祭酒,天下的官学私学都归他管,他收到老师们的信件,说很多学生会逃课。
  而且这个问题不止洛阳学堂有,其他地方的学堂也有,而且逃学的学生还不少。
  作为老师,赵程一开始很愤怒,觉得这些孩子既不想读书,就不该勉强他们。
  朽木不可雕,强行雕琢会让老师和木头都受伤。
  可在太学里走了两圈,听着学生们的朗诵声,慢慢冷静下来,怒气消散,赵程就想,这世上怎会有不爱读书的孩子呢?
  若是纨绔子弟,还可以说是因不愁吃穿而懒惰,不愿花费力气,可学堂里的那些学生,大多家境不好。
  读书,或许是他们跨越阶级的唯一出路了。
  赵程没有问那些老师原因,而是找了个时间,亲自去学堂外蹲守,悄咪咪的去跟踪那些逃学的学生。
  然后他就知道了,不是所有的学生拿了课本,可以坐进教室里,再有学堂负担的一顿午食就可以安心读书了。
  因为他们家里可能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弟弟妹妹,有一个重伤残疾的父母,或是生病的家人。
  除了读书,他们还需要照顾家人,别人家的孩子在农忙假时就割完了麦子,种好了豆子,但他们家可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做不到,所以他们就只能天没亮就出门播种,收割,拔草……
  然后再急匆匆的跑回学堂里读书。
  他们的父母家人会抱怨他们不该去读书,想让他们回家干活,一家之中,选出一个最聪明的来送到学堂里去就好了。
  他们能坐到教室里,已经是里长、村老和老师们努力很久的结果了,要不是怕得罪大将军会被朝廷罚,他们肯定早把人带回去了。
  虽然心痛,但赵程不得不考虑现实,于是提议赵含章改课制,除了甲乙两种课制外,还有晚课。
  第1123章 邸报的盛行
  晚课只有一个时辰,每天酉时到天黑的时候,主要给不进学堂,却又想识字的成人授课。
  教化,一直是衡量政绩的一个重要标准,有什么样的教化比得过读书识字呢?
  而读书,不仅仅是识字而已,还该知礼仪,明法律道德,这样才能约束自身,却又开放思想。
  她直接将扫盲工作列入教化的工作衡量中,想要这部份政绩,那就努力的扫盲吧。
  俩小孩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拿出课本来认真听课,在酒楼的谢魮等人也终于展开手中的邸报。
  杨逸:“这文章……竟都分好了句读,而且好直白。”
  卢温看了一眼酒楼里坐着的人,基本上人手一份邸报,便道:“可见朝廷不缺纸张,印刷邸报也甚是便捷,而且还便宜,不然不能所见之处皆有人手持邸报。”
  卢温感叹道:“我等离开北地不过两年,再回来时却变化如此大,当初的满目疮痍,如今的生机勃勃,不仅饮食服饰有所改变,这民生百态竟也变化如此大……”
  谢魮等人都一脸复杂,两年之前,谁能想到需要士子一字一字抄写才能流通的邸报会靠着印刷满天飞?
  要知道,邸报是很重要的政治资源,一般的官员都读不到,需要有官品、有家世、有门路的人才能一观。
  可现在,只要两文钱,他们就可以在洛阳城中买下一份邸报,知道摄政的大将军与朝臣们在商量什么政事,以猜测接下来有可能会实行的政策。
  不,不止洛阳城,听说,洛阳城出的邸报会送往各州郡,由各州郡的书局复印后再售卖,也就是说,中原北地,各州百姓,只要愿意,都可以买到邸报。
  谢魮一脸复杂的看着手中的邸报,之前中原的邸报一直悄悄流往江东和江南,他在建邺偶尔也能得到一份,但也需要花费大价钱。
  后来讨论中原的人太多了,闹得人心浮动,琅琊王就严禁邪书邪文流传,中原的邸报就被列入其中,谢魮就很难再买到邸报了。
  可偶尔他还能在兄长那里看见。
  他知道赵含章有一个新的印刷术,不同于雕版,叫活字,听闻那字是活的,可以自由的移动,不必每出一册书就要另外新刻雕版,很是便宜快速。
  所以他猜测中原的邸报可以供应到每一个郡县官员,却没想到,它还可以在外流通。
  心中正是最复杂时,他听到身边一声惊呼,“赵含章……赵大将军提到了我们。”
  谢魮扭头看去,是陈留江家的一个子弟,叫江濮,他们在江东江南不避赵含章的名讳,这样叫她习惯了,但在这边,大家对她都很尊重,口称大将军,甚至还有很多人会恭敬的叫她女郎。
  刚才他一嗓子“赵含章”惹得酒楼里许多人看过来。
  “是提到了我们,还有江东的士族。”杨逸喃喃:“一视同仁,也就是说,我们若回来也不会遭受歧视和打压?”
  卢温和袁阳等人对视一眼,眼中都有些兴奋。
  他们压住心中的激动,来回将邸报看了又看,逐字逐句的分析它要表达的东西,最后才翻页。
  谢魮盯着新出的招贤考新规,在下面,赵含章还说,除了招贤考取才,若有贤才想要为国效力,也可通过各地官员,乡老和有名望的人举荐。
  她都会勉力一见,若合适,必取用。
  也就是说,从今以后,虽然取才的路径还是很多,但她取才主要从招贤考上来。
  谢魮快速扫过其他文章,有工部言说治河方略的,也有兵部论屯兵制的,显然,都是给赵含章的上书略作修改后发出。
  属于各部官员的一些理政想法。
  他还看到邸报的封页下有一行小字提醒,说五月十三大约有急雨来袭,出行的人记得戴帽子或者雨伞。
  五月十三?
  那不就是明日吗?
  谢魮合上邸报,问道:“州试在八月,你们要不要报名?”
  卢温沉默了一下,最后咬牙道:“试一下。”
  杨逸却是捏紧了手中的邸报,垂下眼眸思考半晌后道:“我们不是递帖子求见赵大将军了吗?待明日见过她后再说。”
  袁阳道:“你家与她家是姻亲关系,自是不必担忧了,但我们……”
  杨逸笑道:“赵大将军岂是任人唯亲之人?你明日去了只管畅所欲言,你有才,她会不用吗?”
  此话一出,大家都对明天的见面期待起来,江濮有些迟疑,“杨兄,我们这么多人一起去会不会不好?”
  杨逸闻言也迟疑了一下,但很快摇头,“既然回话说要我们全都去,显然她也是想见我们的,那就没什么不好的。”
  谢魮合上邸报道:“我们回去休息吧,今日好好准备,明日好见人。”
  众人点头应下,起身结账离开。
  才走出酒楼,本来还艳阳高照的天一下暗下来,他们抬头一看,就见一片深厚的乌云挡住了太阳,还没等他们诧异,像珍珠一样的雨滴就噼里啪啦砸下来,就好像断了线的珠帘一样撒了一地。
  杨逸等人都呆了,还是谢魮把他们往店里一拉,这才没被这阵雨打透。
  旁边已经走出酒楼的客人也连忙捂着邸报跑回来,跑到酒店大堂后气恼的骂到:“这钦天监到底怎么算的,说的十三有急雨,怎么又算错了?简直是吃干饭的……”
  “嘘,小声点,现在钦天监是太常寺少卿郭神算负责的,要让他知道你骂他,小心他晚上派豆兵去你家找你算账。”
  客人脸色涨红,虽然闭了嘴,但脸上显然是不服气的神色。
  谢魮等人则是张大了嘴巴,连忙去问他们,“兄台说的郭神算可是河东郡郭璞?”
  “不是他是谁?当今天下,除了傅郎君,也就他郭景纯能称得上神算了。”
  一众世家子弟忍不住齐声道:“原来他逃到了这里来。”
  王敦压着郭璞给琅琊王算命的事在世家中并不是秘密,至少在他们这些大世家中不是。
  而谢魮不仅知道郭璞给琅琊王算命了,还知道他给王敦算了。
  也正因此,琅琊王和王敦的关系才越发不好,猜忌逾重,可以说,上次过年王敦不听命令,坚持不回建邺,郭璞的原因起码占了一半。
  第1124章 你能算出来吗
  谢魮至今都不知道他到底跟琅琊王和王敦分别说了什么,以至于曾经还算和睦的两个人在他走后就越来越猜疑对方了,连王导都劝不住。
  哦,对了,身为琅琊王的心腹参军之一,谢魮还知道,琅琊王和王敦猜疑心加重的一个节点就是郭璞的失踪。
  明明说好了要送郭璞去往北地,以做离间之事,结果中途郭璞就失踪了。
  琅琊王就不免心生怀疑,因为护送郭璞的人都是王敦安排的,琅琊王本人对郭璞私下给王敦算的卦很感兴趣。
  而现在,说明失踪的郭璞在赵含章这里当太常寺少卿,那琅琊王知道吗?
  郭璞是逃过来真的投奔了赵含章,还是依旧领着他们的命令在这做离间之计的?
  还有,赵含章如今重用郭璞,那她是不是也很相信郭璞的卦算?
  谢魮垂眸,心中反而疑虑起来,他不喜郭璞,从不相信这些方术。
  郭璞要不是名门出身,他早挥剑砍了他了,倒是兄长相信得很。要是赵含章也和琅琊王一样信任方士,那北地还值得谢家回来吗?
  心中正拉扯不定,突然有人大声道:“雨停了,雨停了。”
  杨逸等人连忙招呼大家,“快走,快走。”
  天上的乌云还未完全吹散,依旧半遮着太阳,但并不能完全遮挡,阳光在云层中穿梭,从云间,云边撒下,特别是云边,犹如镶了金边一般,金色的阳光倾泻而下,照得人间都镀了一层光一样。
  空气中还有水汽,却阳光普照,这是太阳雨,不说小孩们喜欢,连大人都不由的抬头看向天空。
  有人惊呼出声,指着天边道:“是彩虹!”
  谢魮抬头看去,就见洛阳城的半空中浮现一道七彩天虹,其中红色橙色和蓝色亮得耀眼,甚是清晰。
  活了二十九年,谢魮第一次看到如此明艳的天虹,一时愣住了。
  见多识广的谢魮尚且如此,更不要说杨逸等年轻人了,他们皆张大了嘴巴看向天空,半天后道:“这是吉兆啊,预示着我们明天去见赵大将军顺顺利利。”
  一直不太迷信的谢魮闻言也沉默了。
  郭璞却是真的不迷信,他站在被拆除屋顶的阁楼上看着天空,掐指算了又算,淡定的摸了摸胡子道:“明天还是有急雨,我只是没算到今天也有急雨而已,所以不算我算错。”
  傅庭涵正在一旁调试设备,没搭话。
  郭璞继续道:“但天虹我确实没算出来,庭涵,你算出来了吗?”
  “没有,你过来看一下,我调试好了。”傅庭涵把望远镜装好,确定可以自由移动后退到一边,把位置让给他,“浑象也已经打好,阁楼的位置不大,我让人放在下面,就由你把观测好的星象图画上去吧。”
  郭璞凑到浑仪前面看了看,“现在是白天也看不出什么来,待晚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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