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
于是试探性地问道:“小源,你讨厌爸爸妈妈把你丢弃了吗?”
“姐,这种时候了,还说这种陈年话题做什么?”周源仿佛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写满了对家人的担忧:“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当务之急,是要救救爸爸和弟弟!”
周湄点了点头。
周源能说出这话,那么倒方便了她开口要钱。
但开口要钱之前,还是要装出点为难的样子,仿佛十分难以启齿道:“小源,姐姐有一件事想拜托你,不知道怎么开口跟你说。”
周源立即道:“姐姐,咱们好歹是亲姐妹,你何必这么见外呢?!这种时候,咱们一家人更应该齐心合力,你说是不是?”
周湄这才放了心,却是道:“妹妹,我的好妹妹……我想让咱爸咱弟转个院,北京不是有很多大医院吗?!你跟你的养父打个招呼,让咱爸咱弟去北京治疗好不好?!我想北京的那些专家,一定可以把爸爸和弟弟救回来的!”
可周源装出为难的样子:“不行啊,姐姐,爹和弟弟伤到了脑部,又刚经历了手术,这种时候不能转院的。一旦离开了医院,保不准在路上就会发生什么,连抢救都来不及……还不如就在当地先治疗,实在不行了再找外地的专家过来。”
周湄点了点头,这话很是体贴,她找不出任何毛病来。
这时候,林巧妹也得到消息:小女儿刚刚下了飞机来到医院了,于是立即从法院赶了过来。
一看到小女儿,林巧妹就哭了起来。
她哭是不是因为见到女儿了,而是见到送钱的来了。
“亲生母亲”都哭了,周源也不得不哭了起来。其实她很讨厌哭的,几乎从未真的伤心落过泪,倒是演戏飙了不少泪。
上演了一把感天动地的“母女相认”戏码,还是周湄拉住了妹妹和母亲,然后,提出了那个全家人最着急的问题——
她们向周源要钱。
因为周源的身后有霍老板=可以讹来无数的钱。
周湄:“小妹,咱爸咱弟做了两场手术,已经花了十万块钱,这后续治疗还不知道花多少钱。你知道的:咱家的境况不太好,就是把老房子卖了也值不了几个钱的。你赶紧跟那个霍伯伯说说,先汇个一百万过来救救急。”
周湄脸也不红气也不喘地抛出这段话来。霍家人有钱,她很知道。不过一百万而已嘛,大老板们掏出来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如果周源不愿意的话,她就立即教训妹妹: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你怎么可以对亲生父亲见死不救呢?!
就是把妹妹扣在甘肃,她也要霍家人先掏出个一百万。
后续,她也打算好了:周源好歹也在霍家呆了这么久,肯定有点私房钱的,她再把周源的私房钱全部敲诈出来……如果周源不愿意的话,那么她就闹,强制让周源履行子女赡养父母的责任,最好让周源负责赡养父亲和弟弟。
她的打算就是如此:先要钱,再要私房钱,不扣出个几百万来就说周源是白眼狼。
还有将来,无论父亲和弟弟是智障了,还是伤残了,她都把这个累赘丢给周源去负担!
反正霍家有钱,周源也长得这么漂亮,你比我命好你比我有钱你还是我妹妹,你不供养你亲爹和亲弟弟,你还算是个人吗?!
周湄觉得自己实在太聪明了。
无论从哪一点来看,周源就是个待宰的羔羊而已!
至于血缘关系?亲生姐妹?呵呵,在她看来,这个妹妹不过是借了个周家肚子生下来的别人家的臭小孩而已,她整天吃香的喝辣的,还想踢开他们这些穷亲戚?!
休想!
不,根本是痴心妄想……
甚至,在周源没来之前,周湄已经脑补了周源会如何个愚蠢,尤其是当她提出一百万的时候,周源会如何的气急败坏,到时候,她不介意就在爹和弟弟的病房前把周源臭骂一顿。说她不拿出一百万,就是根本不知廉耻的女儿……
可是,当听到“一百万”以后,周源的情绪很平稳。
她没有慌张,没有生气,也没有质疑,反而露出了担忧的表情:
“姐姐,一百万就能治好爹和弟弟吗?!”
周湄愣住了,周源的反应就像一个真正的孝女,不在乎钱只在乎家人的安危。
这会儿,她才叹了一口气,放下了一点敌意:“我不知道,主治大夫说弟弟伤到了脑干,有可能抢救回来也是个……植物人。”
“怎么会这样……”周源的眼眶沁出一点红色,声音也带着哭腔:“姐姐,要是可以把爹爹和弟弟抢救回来,别说这一百万了,就是一千万我也愿意用来给爹看病的!可是……哎,如果霍伯伯真的是我的养父就好了。”
说完,周源悔恨地自责道:“我真没用!连这一百万都借不到!”
如果周湄知道她在想什么,就会知道,这是鳄鱼的眼泪。可周湄看她哭了,看她自责了,看她提到借钱了,顿时,就信了她的话了。
却是问道:“怎么?霍家人不肯借你一百万吗?”
林巧妹也慌了神了:“二丫头,你去求求人家霍庆楠,他不是大老板吗?就借给咱家个一百万,千万要把你爹和你弟弟救回来!”
“姐姐,妈,我知道你们的心情,我和你们一样着急……”周源一边哭着,一边拿出了奥斯卡影后级的演技,几乎是声泪俱下道:“可是,我不是霍家真正的养女啊!霍庆楠没有给我办过收养证明,我也不是他任何意义上的继承人。所以,我没有继承霍家财产的权力,一到十八岁,我就必须身无分文地离家霍家……”
周湄和林巧妹都愣住了。
本来想跟周源哭穷,周源倒是先跟她们哭穷了。而且哭穷哭得有理:因为我的监护权在周家,所以霍家没有真正收养我。因为我不是霍家的养女,所以,霍伯伯没有给我继承权。等到成年后,我还是得净身出户,我自己也是个穷光蛋。
丝毫找不出毛病的逻辑。
周湄愣了一会儿,才找回了声音:“霍老板不是有个儿子吗?你不能跟他儿子借吗?”
“姐姐,你不知道。”周源装出一脸苦逼的样子:“霍家和苏家本来是死对头,霍伯伯的儿子,从小就欺负我和苏楷。自从我到了霍家以后,霍伯伯的儿子更是巴不得我死了干净,你说,我怎么开这个口去借钱呢?!”
林巧妹更慌张了:“霍老板收养了你,难道你连一百万都借不出来?!”
“妈,你有所不知。霍伯伯他不是收养我……”说到这里,周源更是扑刷刷地落下泪来:“霍伯伯是跟苏伯伯怄气,觉得苏家把我扫地出门了,我就是恶心苏家的工具。所以,他们家就把我捡了起来当做工具使唤,其实我的地位跟女佣一样……”
周湄“啊!”了一声。她没想到,妹妹会过得如此“凄惨”!但觉得哪儿不对,就朝后看了一眼:“那你怎么带了这么多人来?!”
周源只是思忖了一秒钟,就找出了借口:“姐姐,前段时间霍家和苏家和解了,我的用处也就差不多结束了……他们两家现在都提防着我,觉得我始终是个外人。连我这次回来,苏博青和霍伯伯都派了人来盯住了我防止我往外捎钱……”
周湄咋舌:“他们真的这样对你的?!”
“是啊,连人都不自由,更别提是借钱了,姐姐,这日子不是人过的……”
周源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一张如花似玉的小脸哭得通红的,那边,林正哲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儿,还走过来问她怎么了。
周源擦了擦眼泪,忽悠已经忽悠完毕了,就趁机溜走——
“妈,姐姐,该说的我都说了,爸爸和弟弟的病我会想办法的,我现在就回去求霍伯伯……”
就这样,她走出了医院,留下一脸懵逼的周湄和林巧妹。
呵呵哒,跟她斗?!这两妇孺加起来,都不够她一个回合的嘴炮的。
接下来,她的目标就是让周家主动提出来放弃监护权,然后呢,就是让周家走入死胡同……
至于病床上那两位?
昨日的因,今日的果。
因果之间,谁也逃不过这一场宣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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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源的第二站是去探望一下老家。
靠近西郊的地方, 有个叫万字岗的小村庄。
村庄很小,只有一条水泥路通往村口,到了村口就得下车走路。
这石头路并不好走,而老梁父子穿的都是皮鞋,周源就放缓了脚步,跟在了几个保镖的身后。
一不小心,林正哲的鞋子踢到了一块石头。“咚!”地一声,石头顺着道路两边的沟壑,滚进了一条涓涓细流中。
周源停下了脚步,林正哲问她怎么了,周源就挽起了袖子:“等我一下。”然后,她跳入了沟壑中,将刚才的石头捡了上来。
林正哲发现,当她小心翼翼去捡石头的时候,模样认真得简直令人肃然起敬。
可是他不明白她的举动:“这里的水里不能扔石头吗?”
“嗯,最好不要污染任何水源。”
周源淡淡道。
万字岗非常缺水,但偏偏是个种粮大村。
这一条灌溉溪流,关乎着村口几百亩田的秋收。
很小的时候,她站在田野里玩耍,一不小心把鞋子踢进了溪水里。结果被爹爹打了一顿,说,今年大旱,这水是救命的水!把你卖了都没这条溪值钱!
在万字岗村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把任何脏东西弄进水源里都是大逆不道的事情。
水就是这里的生活重心,打从一落地开始,你的存在就和水源息息相关。活在南方的人,是不能体会这种干涸的黄土情节的。
所以,万字岗的小孩名字中大多有个水的寓意。
“……很小的时候,我若是浪费水了,父亲要打手心的。这个村非常缺水,十里八乡也没几口井,就靠着从山沟里引流灌溉……”顿了顿,周源她瞧了一眼林正哲,林正哲已经听入了神,却是道:“没想到中国还有这种地方。”
“其实呢,世界上任何一块贫瘠的土地,都会孕育这种真正的贫穷。”
而且,这种穷不仅仅是物质方面的。
还没靠近村子,他们就遇到了一伙小流氓,看样子平均只有十三四岁,个个都是一头黄毛,抽着劣质的烟,吹着扬着尾音的口哨。
几个流氓盯着她看,盯得口水都快掉下来了,却不敢上前来动手。等她加快脚步走了过去,这群小流氓就跟在了身后,不紧不慢。
林正哲沉默了一会儿,问她:“他们想干什么?”
周源无奈地一笑:“他们看上了我,大概是想对我不轨,但是我们这边都是大人,他们不敢上来……你别奇怪,这地方的一些小流氓,连小学都没上完就出来干农活了。他们只用动物的本能行事的,将礼义廉耻当放屁。”
林正哲有些气愤,听到她的话却是笑了:“动物的本能?”
“是啊,大开眼界了?”
林正哲有些同情她:“幸好,你不是在这里长大的。”
身后,霍家的保镖老梁父子实在不耐烦了,老梁就对那群小混混吼了一声:“看什么看?!给老子滚远一点!”
换来的却是小混混各种嘲笑和辱骂,而且用的都是侮辱女性的字眼,不用多说,这些肮脏的字眼,都是他们招呼她的。
村里从没来过这么漂亮的姑娘,他们都馋得红了眼,就用唯一的一点文化上演着伤风败俗。
“别理他们。”周源反而安慰了老梁父子两个,却气得小梁差点冲出去。
她有些后悔来万字村了,本想看一眼就走的,如今却觉得实在没什么意思,于是遥遥望了一眼自家房子,就想往回走了。
却有一个老太太迎面走来。
这一队八个大汉,而且个个威武雄壮,把老太太吓了一大跳。
老太太的眼里满是惊恐:“你们是不是过来抓我儿子的?!”
“陈奶奶?”周源倒是认出了老太太:“我是周家的小源,我回来看看老家的。”
“小源?!”老太太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两只干枯的手,抓住了她的胳膊,林正哲紧张得上前一步,想把老太太拉开,却看老太太跪了下来。
“小源,你放过我的三子吧!他不是故意要打你爹和你弟的!”
三子,就是陈家推出去顶罪的那个儿子。他已经被抓了起来,就等着判无期或者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