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过了很久,他感觉到身侧的人迷迷糊糊似乎睡着了。他自然往那边靠了靠,展开双臂,将她搂进自己怀里。
  即使在睡梦中,女人仍有些戒备,下意识抱紧手臂,和过去的没心没肺完全不同。
  黑暗中,付峥看着她,轻轻叹息。他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她真正地敞开心扉,再次接受自己。
  *
  次日。
  姜可恹恹地回到工厂,她把那些大衣都堆进仓库,没告诉那些工人。但是这些大衣卖没卖出去对工人而言好像也不太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厂里又没活了。所有人,包括主任,都空着手眼巴巴地看向她。
  姜可很头痛。虽然工资也是照发的,但那种巨大的责任感快把她整个人压垮。
  她把自己关进办公室,想来想去,实在无人求助,给侯向龙打了个电话。
  她完全是病急乱投医,幸而侯向龙如今正春风得意——付老板很守信用,在亚历山大订了一批春夏作训服,而且除此之外,好几家北方的大银行也来他们这里做工作服。
  侯向龙听了她的话后哈哈大笑,然后嘲讽说:“可可,你真以为做生意是天上掉金子吗?”
  姜可咬着唇,任他奚落半天。
  “我告诉你啊,你现在就应该赶紧接单子,什么单子都行,有那种帮大服装厂加工的单子,比如上个领子、做个袖衩的那种,你知道吧?”
  姜可睁大眼睛。
  “去接呀,无论多便宜都去接,你先一边接着这种活,你再一边好好想着款,做几套样衣,让那些服装公司选款,这样你选上了,你又有生产经验,就可以直接生产,没选上,有活,你那些工人也不至于太慌。”
  “还有,你大学不就是在c市读的吗?你怎么会没有人脉?你那些同学难道跟你不是一个专业?”
  “你去接触接触呀!说不定就有机会了!”
  侯向龙像个小喇叭一样,吧啦吧啦说了许多。
  姜可盯着他的粉色衬衣,以前觉得侯向龙是个大草包,现在觉得,他怎么说也是个柴禾垛。
  “哦,对了。”侯向龙在传授经验完毕后,神秘兮兮地跟她说了另外一条消息,“丽丽跟我说,陈敏信前两天辞职了。”
  姜可一愣,有些诧异,但她也觉得保罗那种地方留不住人,辞职是肯定的。
  放下电话,姜可迷茫的大脑总算有了一点计划。
  她照着侯向龙的话,也没再想当然地冒险。当她听到业务员说一个服装厂货要做不完,有点苗头找小厂加工时,她立即亲自换了身套装,化了淡而成熟的妆,怀揣着满分诚意去谈。
  三天后,她还真接下一个她过去根本不care的小单子,为九千件女衬衫上领子,每件1.25元。姜可算了算,虽然钱很少,她还是能赚个小几千元的,也没什么风险。
  姜可看着账本,总算觉得没那么对不起付峥了。
  但她没想到的是,等货车拉回来后,主任看着那些堆成小山的衬衫,又看了看厂里的机器和二十多个工人,脸色微变,问:“老板娘,这个单子时限多长啊?”
  姜可这才想到这个问题,让业务员拿出合同。
  “九天。”她翻了两下,“没问题吧?”
  开个领子能多久?姜可觉得也就几分钟吧。
  宋主任一张老脸煞白,拿一块纸巾擦着汗:“老板娘你也不能乱接单呀!你能不能跟大老板商量下!九天这么多我们根本就做不完呀!”
  姜可听到“大老板”这个词就心虚,她看了看打包好的衬衫,又看了看机器,说:“不…不会吧。”
  第29章
  姜可有时候感觉自己蠢笨如猪,她仔细得根据宋主任的话计算了一遍,得到的答案都是不可能,平均一天一千件,绝对不可能。
  “那我现在就去打广告招人?”她拿着合同看了三遍,手轻微发抖,问。
  宋主任说:“现在招人也是生手,培训也得两三天;如果招熟手,那估计厂里还得往里搭钱。”
  姜可想想也是,可是合同怎么也要完成,无奈说:“那也得招吧。”
  两人在车间外头讲话,里面的工人都朝他们看来,小声嘀咕。宋主任露出笑脸摆了摆手,转头对姜可压低声说:“不要招人,您再把这个单子外包出去吧,我们最多能做一半,您放个四五千件出去,价格您看着定。”
  姜可觉得这倒是个好办法,眼睛一亮,说:“行,那我现在就去联系。”
  九天,时间太紧,不然那家大厂也不会分给他们。第一个单子,姜可无论如何不能违约。她让业务员联系了一下,下午就收到回音,有三家小厂都愿意做,但好像知道她是急用似的,最低也要一块五一件。
  这样每件还要搭进去两角五,她算了算这笔单子,又变成亏本买卖,郁闷地搓搓头。
  但事到如今,姜可也是骑虎难下,她拿着几家小厂资料比对着,发现一家比一家不靠谱。他们合同上是有规定的,如果工艺不合格是要赔全款甚至更多。
  想想也是,如果领子真上出问题,小毛病还好,大问题面料可就浪费了,人家也要赶着交货的。她现在能明白为什么企业不乐意跟自己合作——没有经验、没有资历、没有规模。
  姜可研究了一会,实在怕这些小厂达不到工艺标准,拎着包包下楼,准备亲自去他们车间看看。
  下午三四点。
  今日有雾,天空灰蒙蒙的,太阳躲在云层后面,秋风缓缓吹着。
  “老板娘您去哪儿?”
  四个保安,两个安排巡逻两个看门,其中一个娃娃脸的小伙子问。
  姜可只带了一个小业务员,转了转车钥匙,“去看工厂。”
  两个保安对视一眼,想起这些天老板的叮嘱,娃娃脸说:“要不您等下,给老板打个电话,你们一起过去?”
  姜可看下表,期限的第一天已经过去一半多,而且付峥那么忙,哪有时间再等他过来,急道:“没事,就在墨县,我们很快就回来了。”
  “那我送您过去吧。”
  姜可原想自己开车去开车回,她和业务员两个人也能方便些,但见小保安恳求,点点头,“有劳了。”
  “老板娘我也去吧。”旁边的小伙子赶紧说。
  姜可有点想笑,“我是去谈生意又不是干嘛,不用带那么多人的。”
  保安们并不知具体原委,只知道付峥让他们保护好老板娘,他们都是军人出身,又受过训练,想着一个人跟着也够了。
  三个人上了路。
  墨县离这里真不远,开车也就四十分钟左右路程。但那个小服装厂实在偏僻,他们在这条荒凉的马路上绕来绕去,看着沿街的破落小饭馆、水果摊、五金店等,都没有找到服装厂。
  天色渐渐黯淡,阴云笼罩。
  “是不是要下雨了?”业务员问。
  “没事,车里有伞。”姜可看着弯弯绕绕的道路,拿出手机给那家服装厂打电话。
  放下电话,姜可自己拿手机又定位一遍,业务员看着屏幕,插嘴抱怨:“这哪里是墨县啊,明明都到后面的溪山镇了好嘛。”
  小保安握紧方向盘,说:“要不然我们先回去,明天叫上老板一起来?”
  话音刚落,一道闪电从青灰色的天空中劈下,能看见沉在雾气里的溪山。山不算高,但绵延起伏,更显压抑阴冷,如潜伏的野兽。
  雷声轰隆隆炸响,湿凉的秋雨跟着落下,豌豆大的雨滴,哒哒哒砸着车窗。
  “下个雨罢了,这有什么。”姜可看着手机上的时间,想着这家没问题就赶紧签下合同,“快一点,咱们速战速回。”
  *
  付峥从训练基地出来,开车便往公寓那边回。
  这几天他都住在这儿,没回老宅。
  他这边雨倒不大,斜斜的雨丝扫着车窗,但风很冷,街道对面有一排老梧桐树,枯黄的落叶堆了一地,被风卷起,零落萧索。
  不知为何,他总有些心神不宁,心口好像被攫紧,直直地往下坠。再拐个弯就到公寓了,他给姜可打了个电话,那边好像正忙,信号也不好,隐约听见“正在看厂,等会回你。”
  付峥一愣,也不知道她在看什么厂,那股不好的预感又漫上来,“什么厂,我去接你吧。”
  他还要再说,那头挂断了,他刚要拨过去,另一条电话打进来。
  “付哥…不好了,出事啦!”
  付峥手心一紧,眉头紧蹙,“什么事?”
  圆寸大喘着气:“外勤二科的三小组…出事了!在宁川路工行那边!”
  “出什么事?”
  “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停车时起了冲突,有个小伙子…下车放枪了!”
  “什么?”付峥声音微变。
  他们押送员一般两个任务,早送和晚接,将银行的流动资金通过尾箱送达,再接回金库。任务说起来简单,但其实不易,要穿六七斤、挥汗如雨的防弹服,还要严格按照路线,中途不能停车下车,时间限制也很严苛。因为要求多时间赶,偶尔也会遇到不少事,比如素质不好的司机,爱管闲事的路人,但能大胆到“下车放枪”,实在太严重了。
  “现在好多路人围着呢,记者也在,老爷子都被惊动了,付哥你快来吧!”
  放下电话,付峥开车往宁川路去。
  事态紧急,无奈城市一下雨便交通阻塞,一条道路亮着红灯,付峥已最快速度赶过去,已经是十五分钟后了。
  押运车停在路边,几个押运员已经被警方带走,然而仍有不少群众围着指指点点。马路旁边,还停着一辆敞篷跑车,驾驶座上没人。圆寸比他早到,喘着气说了个大概——每个任务有时间限制,第三小组马上要赶到下个银行网点,没想到前面的跑车主故意挑事,非要逼停他们,跑车主口不择言,这才争执起来,拉拉扯扯间,押运员朝天鸣了枪。
  防·暴·枪,但也是真枪实弹。
  付峥紧蹙着眉,总感觉这事不对,但也来不及细想,赶紧去警局交涉;一边让圆寸拦下媒体记者,别爆出不好新闻。
  跑车主很快验出是酒驾,也有路人证明是先挑的事,再加上老爷子过去的关系,振武这边稍喘一口气。
  但还是耽搁了许久,押运员也被扣下调查。
  等付峥处理个大概,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雨越下越大,水洼反着城市的霓虹灯影,老爷子那头催促他赶紧回去,有事要问。他挂下电话,看了看安静的屏幕,眼里闪过担忧。
  他给她打过去。
  不在服务区。
  再打,不再服务区。
  付峥心悬在了嗓子眼,他总觉得今天这事说不出的蹊跷,也不顾及催促的电话,往公寓开去。
  门打开,等待他的是一片漆黑。
  他以最快速度开到厂里,发现门口只剩下一个保安,厂里正在热火朝天地加班,他一把抓过宋主任,
  “老板娘人呢?”
  宋主任也很急,“说是去看厂子了,不知道怎么还不回来,这都要做不完了啊……”
  “去哪看厂子?”
  “两三个小时前打过电话,不在墨县,在一个什么镇子……那边信号好像不好,没说几句就挂了。您等下,我给那家厂子打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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