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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门婢 第70节

  沈妙贞翕动着嘴唇,到底没有说出心底真正的想法。
  她觉得她高攀不上,那些珍宝,不是她一个小小的妾,能够压得住的,她没福气,用不了。
  “倒也不是不喜欢,只是公子送我的那些太贵重了,那碧玉冠滑不留手,我是生怕磕了碰了,岂不是心疼。”
  裴境稍稍心安:“那以后我叫人给你置办一些日常的首饰,你带着也安心。”
  沈妙贞扯了扯嘴角,没有答话。
  她从袖口中掏出那叠银票,还有荷包里的碎银子,放到桌子上。
  “这回出去,没怎么花钱,这些银子倒是全须全尾的都回来了,公子还是把它们放回库房里去。”
  这回,裴境的眉头都皱了起来。
  “这些首饰你没花钱,买别的你也没花钱?”
  “啊,这三只通草花只花了一两半,因为是在翠玉坊买的,所以自然没收银钱,买这通草花和山参,我用自己的钱,素日我也攒了一些,拿出来也是够用的。”
  见裴境眉头越皱越深,沈妙贞急忙道:“通草花的簪子,我想送给三小姐和表小姐,山参是卖给我爹和弟弟,给他们补补身子。用公子的钱,总觉得不大合适,所以……”
  “所以你就一分钱没花,花了自己的积蓄。”裴境面无表情的接下了话。
  “是,我自己也有积蓄,也有钱,为什么不能花自己的钱,给我家里人买点东西呢。”
  裴境气的要命,却不知该如何说她。
  “你那点可怜的积蓄能有多少,买这些参,都要用光了吧!我给你的钱,你为什么不用?”
  “公子的钱,我……我怎么可以乱用。”
  “你怎么不能用?”裴境的声音都拔高了,吓了沈妙贞一跳。
  裴境是有点脾气的人,可为着眼前这姑娘,生生敛了自己的性子,他想起自己说的,不会随便对她生气,可以让她自由自在说出心里话。
  因为这个承诺,他硬生生的压住了这一场暴风雨。
  “你跟我是什么关系,你已经是我的人,难道需要什么,吃的用的,还要你自己掏钱,你那些月例才多少,总得攒着做你的私房吧。”
  裴境并没有说,他想抬她做贵妾,等给了她卖身契,给她置办丰厚的嫁妆,让她重新进门,这样她也能抬起头来,不再这么自艾自怜,拘谨的活着。
  可此时生气,却忘了这档子事。
  沈妙贞咬了咬下唇,她有些怕公子生气,可更觉得自己没错。
  “我吃的用的,自然是公子的,这身上的锦缎,公子送的首饰,都是公子出的,可是……可是我只是给别人送点小小的礼物,给家人买点山参,用公子的钱,不就成了多吃多占,如何对得起公子呢?”
  她因为是公子的房里人,才能享受这些荣华富贵,她吃的,用的,哪一项不是好的。
  可因为自己的私事,再花公子的钱总是不合适的,手心朝下跟人要银子花,一次两次,以后更多次,总是没底气。
  而她积攒下来的钱,是她的月例,是她应得的,是自己的钱,花着天经地义,又怎么是错的呢。
  裴境气的七窍升天,恨不得捏紧她的肩膀,使劲的摇晃几下。
  然而话到嘴边,到底还是被咽了回去。
  她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努力的干活,努力的赚钱,赚干干净净的钱,干干净净的活着。
  若不是她这样努力,这样有原则,他裴境也不会对她另眼相看。
  然而此时,她的原则,用在他身上,他才觉得有多苦涩,此时,裴境倒觉得,这个姑娘没这么正直。
  “而且……”
  沈妙贞抿抿唇:“公子将来要开府,要养活一大家子,手里总要有银子,公子的私房,将来也是要归夫人掌管,用在这一家人身上,现在被我随意的败了,将来如何交到公子的正室夫人手里?”
  裴境鼻息中长出一口气:“说到底,你还是怪我,不能让你做正妻。”
  沈妙贞吓了一跳,慌张的抬起头来:“公子怎的这般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好了你不必解释了,我都知道。”
  他取出一个箱子,从袖口里掏出一把钥匙,放到她面前:“这是我这些年自己攒下来的身家,里头有房契地契,还有一些银票,这些是其中的一半。剩下的一半,在洛京的家中,没有随身带着。”
  他看着沈妙贞道:“以后,我的私库,就交给你管,我以后用大笔的银子,也要跟你拿钱,你可安心了?”
  这钥匙像是烫手山芋,沈妙贞哪里敢拿,急忙推拒。
  裴境却不允许,强硬的攥着她的手,硬要她收下。
  “大娘子进门,自有她管的东西,她自己的嫁妆,侯府分来家产,我爹娘给的产业,都是府里的,可以归她管。”
  “但是我自己赚的这些,只给你。”
  沈妙贞像是呆头鹅一样,完全不知该做什么反应,半晌只从嗓子里发出几声气音。
  裴境满脸疲惫,却还是将她拥进怀中:“别再闹了,好不好。”
  沈妙贞沉默的任由他搂着自己,那把钥匙却像浑身滚烫,烫的她想要将它丢开。
  “你什么时候,才能懂我的心呢……”
  ? 89、89
  裴境的心是什么样的, 沈妙贞不懂。
  但后面一些日子,裴境减少了应酬,多在家里陪陪她, 还陪她去外头逛逛街,去郊外海边玩一玩。
  裴境重新置办了了一些没那么招摇的首饰, 还给她买了许多云州特产的布匹, 请绣娘做了好些新衣裳。
  沈妙贞都接受了, 并没有表示不喜欢, 都欣然的接受了。
  这倒是让裴境心里没那么别扭了。
  不知为何,裴境跟她一起出去,倒是一直也没有偶遇温齐。
  而裴境不陪着她, 沈妙贞自觉地不在自己出去玩, 老老实实的在家,不是绣绣花便看看书打发时间。
  而她又去了一次山里, 陪陈夫人呆了呆,还亲手为陈夫人绣了一面双面的绣屏, 因为裴境给她买了许多衣料,她挑出一匹秋香色的,亲手做成了一条马面裙,还绣了花鸟在上头, 全当是送给陈夫人的礼物。
  陈夫人自己刺绣的手艺可没这么好,收到这条裙子真是欣喜非常, 摸了许久那精致的刺绣, 越发喜爱起了沈妙贞。
  因为陈夫人的喜爱,连带着太青先生对待裴境都没那么讨厌了, 虽然太青先生看到裴境这种胸有成竹, 什么都尽在掌握之中的脸, 就冷哼以对。
  但至少没有再把裴境赶出去,说些不合时宜的冷言冷语。
  陈夫人越和沈妙贞相处,就越发的喜欢这个姑娘,一手好厨艺,好刺绣,手比她可巧的很。
  而教她做些胭脂水粉,她也十分认真努力的学,嘴巴还很甜,陈夫人年岁渐长,因为自己没有孩子,一直是个遗憾,便越是喜欢乖巧懂事的孩子。
  而第三次的去的时候,陈夫人趁只有两人之时,偷偷问沈妙贞。
  “好孩子,你跟你家那裴公子,可定下来了?”
  陈夫人其实想问的更明白一些,但她是过来人,无论怎么看,这姑娘都更像是处子之身,她实在怕作为已婚女人的虎狼之词吓到她,于是用了委婉一些的语言。
  沈妙贞愣了片刻,一下子羞红了脸,垂下头,不敢看陈夫人探究的表情。
  良久,她才在嘴巴里嗫嚅嗯了一声。
  “我,我是公子的妾侍,已经过了明路……”
  说出这种话,承认自己是妾,让她觉得十分的难堪。
  陈夫人关心的却不是这个,继续低声问她:“你既然已经跟了他,他可有把卖身契还给你?你们……还没圆房吧。”
  沈妙贞更加羞的脸红,整张脸宛如被灼烧一样红了起来,手指也不听的勾在一起,相互搓着。
  她说不出话,只能点了点头,这个回答是她问的卖身契的问题,还有圆房的问题。
  陈夫人不悦的弯了弯唇角:“我瞧着,那裴六也是个明白人,对你也是真心,平日也这样小心呵护着的样子,怎的也不为你考虑,你这卖身契不还给你,是想怎样,想要拿捏你一辈子吗?”
  “……”
  沈妙贞不知该怎么说,只能不堪承受般的低下了头。
  陈夫人所想的是正中要害的事。
  “裴六他,那么喜欢你,恨不得对你寸步不离的样子,就没想给你扶正吗?”
  陈夫人的话像是锐利的箭扎在她的心上,沈妙贞身子抖了抖,几乎都要哭出来,然而她强行忍了下去,勉强的笑了笑:“公子他……是个有大志向的人,想要施展自己的抱负,想要成为青史留名的忠臣。”
  “若是,若是将我这种婢女出身的姑娘扶成正室,岂不是要被权贵们耻笑,说裴家是没有规矩的人家,岂不是污了公子的声誉。”
  “公子他从没有欺骗过我,他没法对我明媒正娶,却承诺过我,会娶一个贤惠能容人的夫人,公子他,不会对我受委屈的……”
  沈妙贞笑了出来,却那样的虚幻,可她的心中却冷得像是一块冰。
  这话,也不知是骗别人还是骗自己。
  陈夫人原本也是清流家的女儿,却因为家中变故,没入教坊司成了官伎,就算有青梅竹马的陈哥哥护着,不必千人枕万人尝,可终究当众弹琴唱曲,哪怕她身子清白,名声也不清白了。
  当年自家夫君有多么的艰难,不得已放弃一切,带着她隐居深山,才能与她长相厮守。
  然而直到现在,陈太青的亲兄弟都已经默认,她是夫君的正室夫人,可宗族那边却一直没有松口,族谱里头,也没有她的大名。
  但是管它呢,她与夫君已经长相厮守这么多年,纵然没有孩子,夫君也一直都这么爱她,从没有过别的心思,这已经很够了。
  “我看的出来,裴六对你是很有几分真心。”
  陈夫人是过来人,如何能看不出呢。
  纵然这丫头现在跟她在一处,裴境跟夫君在一处说话,可时不时的,这青年的目光总是不经意的略过她,那眼神中的眷恋,是那么悠远而绵长,情谊是如此的浓烈,仿佛那双眼眸中,只能看到她一个人。
  年少她与夫君恋的最热烈的时候,夫君也是这么看着她的。
  他既然那样爱她,又怎么不为她多考虑,怎么舍得让她难过呢。
  陈夫人却知道,对于男人来说,功名利禄,才是最重要的,女人和爱情,只是人生的锦上添花,而对于裴境这种人来说,理想更加是人生的第一位。
  为了爱情,为了女人,放弃权势,放弃大好的光明前途,这种男人,在世上凤毛麟角。
  这么多年,也只有一个陈太青。
  沈妙贞终于露出苦笑:“对我有真心,又能如何呢,公子他,是那么优秀的人,高高在上不惹烟尘的样子,而区区一个小小的我,就妄图将公子拉下神坛吗?”
  她出神的看着远处,苍茫的青山。
  “如果……如果公子真是为我变成了一个胸无大志的公子,会为了女人而妥协,那,还是我仍然爱着的那个,神仙一样的六公子吗?”
  沈妙贞想着,如果让公子放弃他的事业,放弃他的野心和梦想,那双谈起自己的想法,就会变得亮闪闪的双眸,也会如其他普通人一样,变得浑浑噩噩了吧。
  她并不想看到那样的公子,郁郁不得志,不能施展抱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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