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叶鹿有些失魂落魄地离开机场,怎么回到基地的他都忘了,甚至努力回想自己在出租车上扫码的时候是不是没付钱。
  林湉榆进通道后没有发消息过来,他也没有勇气给对方发消息。他们都怕彼此绷不住。
  在宿舍怎么都睡不着,叶鹿索性去训练室打排位。
  这一打就到第二天早上,后勤值班人员过来好几次他都还在,不吃不喝的,也没什么力气说话,有点担心,不得不联系向维,向维从家里赶来,把人强行拖回宿舍。
  「向哥我没事,我就是失眠了,打累了就困了。」叶鹿无精打采。
  「你的状态不对,你这样影响训练质量。」说着从手提包里拿出一瓶褪黑素,又去门口的箱子里拿了瓶水进来。
  「吃两颗。」
  叶鹿听话地把褪黑素吞服了,躺下去闭上眼睛,向维一直看着他,直到确定人应该睡着了才回一队那边。
  但人一走叶鹿就睁开了眼睛坐起来,走到书桌打开电脑,准备在宿舍里打排位。
  忽然手机有人给他弹视频请求,叶鹿从床头拿起手机,看到林湉榆的头像,眼泪夺眶而出,但他马上用纸巾擦了擦,又照了照镜子确定看不出来,才点了接通。
  「冷死了。」林湉榆站在出口等吴小敬的司机。
  「你不会多穿点?」叶鹿合上刚打开的电脑,躺回床上。
  「没心情。」林湉榆精神状态不好,他一路都没休息,不是在发呆就是在不停地看手机里那两千多张照片和一百多个视频。
  叶鹿哪能看不出来对方憔悴,「穿上吧,你冻死在伦敦,我在遥远的上海殉情还有个时差,怎么也差点意思的。」
  林湉榆在镜头里发现叶鹿床头有一瓶褪黑素,心里更难受了。
  这时一辆黑色保姆车停到林湉榆面前,门打开吴小敬就把他人拉到车上,行李则是助理和司机处理。
  林湉榆对叶鹿道:「你先睡觉,醒了再找我。」
  「嗯……」叶鹿心情好了不少,大脑终于肯向褪黑素低头,渐渐有了困意。
  今天有训练赛,但褪黑素作用大,叶鹿没睡够,为了不搞特殊他还是准时到了训练室,并泡了一杯特浓的咖啡。
  「小叶你是不是一天没吃饭啦?」食堂阿姨关心道。
  「是吗?」叶鹿回想自己好像就昨天中午跟林湉榆吃了顿日料。
  「那你不要吃这些。」
  阿姨硬是不让他吃扣肉糯米饭和糖醋排骨,要旁边柜檯的麵食师傅为他做了一碗肉末刀削麵,加了点东北酸菜。
  吃完之后叶鹿觉得人精神多了,本想找林湉榆的,但半个小时后还有一场训练赛,现在联系也不合适,还是让对方多睡会儿吧。
  这么想着,他去自动贩卖机买了瓶绿茶坐在食堂衝浪。
  热搜第一 #TY加入GDG#
  叶鹿有不好的预感,点开话题迅速将热门全部瀏览了一遍。
  这就是林湉榆之前说的大节奏吗?那么确实够大,铺天盖地的骂声只因为他离开了SAC,都说他是赛区叛徒。
  一部分TY粉疲于奔命地维护,同时也有很多粉丝接受不了。大家从未想过他会离开成就自己的赛区,为了钱去给别人当打手。
  对,大家都觉得他是为了钱,因为GDG是欧洲电竞领域的豪门之一,这俱乐部除了星盟,所有热门赛事都有很好的成绩,他们俱乐部的VLOG曾经展示过圣诞树一样的奖盃塔,也就成立了短短几年时间。
  RSY-NUNU:#TY加入GDG# @RS-LTY 以后食堂的排骨都是我的了
  下面附上九宫格照片,全是RS食堂各种做法的排骨。
  这次赶来转赞评最块的不是他的粉,而是大量的林湉榆粉。大家都跑到这条微博下面评论,什么心情的都有,但感谢他的特别多。
  全网都在攻击一个人的时候,他昔日的朋友、队友,甚至他的父母都没有出来说什么,只有叶鹿在逆风。
  叶鹿有些新粉不太了解他的性格,在下面急吼吼地劝他别在风口浪尖出来,这对他不好。但很快被老粉淹没。
  【那道尖椒排骨看着就好下饭】
  【看饿了】
  【炸排骨很热气的,怒宝要煲凉茶喝】
  【完了呀,据说英国那边水质很硬,TY将来会秃头吧?】
  【没有好吃的排骨,然后还脱发,天了嚕】
  林湉榆被微博提示音吵醒的,他马上点开,果然看到叶鹿的九宫格,心情好多了,也更想对方了。
  然而叶鹿粉丝评论又让他表情凝固了,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毛聪聪:叶选手你完了,你这几天在食堂肯定抢不到排骨。
  RSY-NUNU 回復 毛聪聪:OMG.jpg
  毛聪聪 回復 RSY-NUNU:嘿嘿,想吃叫外卖吧。
  这条微博发出去之后,渐渐开始有眼熟的账号转发,比如SAC几个知名解说,星盟游戏官方微博,然后让这件事风向改变的是RS的老闆师元点讚了,以及上条微博还是两年前的谈祺转发了。
  叶鹿微博的私信全是林湉榆的粉丝和他们两人的CP粉在感谢,当然还有孜孜不倦骂他蹭热度麦麩的黑粉。
  但这时候的叶选手已经在认真打训练赛,打完之后回宿舍躺一个小时,点个外卖,然后再回到训练室打排位。这是他去年的生活,今年必须更努力才行。
  【吃什么?看起来好香】
  叶鹿:「炒麵。」
  【TY撇下你去欧洲,你俩是不是离婚了?】
  这条弹幕因为是连发三条且字体加大加粗加渐变色,成功吸引了主播的注意。于是大家就看到叶鹿差点喷饭的表情。但他没有回应这条弹幕。
  【什么时候打泰服?】
  叶鹿:「最近打欧服,跟郑进双排。」
  弹幕全是问号。
  紧接着又刷满了「囍」。
  叶鹿:「我去热个牛奶。」说完提着外卖包装离开座位。
  过了几分鐘就见他拿着一盒700毫升的牛奶回来,大家习以为常了。也知道这是叶旭之买的,每天催儿子喝。
  郑进也在吃外卖,不过是炸鸡和咖喱饭。吃着吃着不知道是被卡住了还是腻了,跑过来到叶鹿左脚边翻叶鹿的饮料箱,拿了一瓶蜜桃气泡水走。
  「打到四点吧,然后看一小时WWE(欧洲)春季赛就睡觉。」
  「今年我们比赛很多,全年无休。大家可能会看我这个人看到吐。」
  【想天天看到你】
  【崽啊好好打】
  「后天是我们跟福特打揭幕战。」
  「什么老东家,好吧,确实是。」当年确实是福特青训中心的星盟青训生。
  郑进吃饱去上了洗手间,回来两人就排上了,然后进欧服开始游戏。
  此时的GDG星盟分部,林湉榆迟迟没有签合同。并不是对刚落地吴小敬就擅自官宣他的加盟而不满,而是有需要达成共识的方面。
  「咱们先谈谈。」林湉榆道。
  吴小敬会意,把他带到隔壁的一家咖啡店。
  「我有时候烦了就一个人在这里坐一下午,二楼这个位置是他们店最好的。」
  林湉榆随着他的目光望去,看到绿植和小楼中的泰晤士河。
  「一个星盟不至于。」
  吴小敬摇头,「我是星盟职业选手,我现在都没有正式退役你能理解为什么。」
  其他项目越是成功,星盟越是低迷,他就越不甘心,凭什么作为职业选手的他成绩不行,做战队老闆的他还是不能让自己热爱的项目为自己实现理想。
  林湉榆能理解他,但……
  「吴哥你真的还有梦想吗?」他眼中是有质疑的。
  这个目光着实伤害了吴小敬,「不然呢,我费这么大功夫把你叫来是泡你吗?」
  林湉榆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想说的话说了,「你能跟我说你的队是清清白白乾乾净净的吗?」
  这话非常不客气,也激怒了吴小敬,他差点就要站起来。
  但对上依旧平静的林湉榆,他强忍下激动的情绪,压低声音道:「你什么意思?」
  林湉榆神色依旧,「休赛期我看完了你们整年所有的比赛,也试过了你们输比赛的阵容,星盟分部成绩上不去恐怕不是运气不好,或者实力差距那么简单。」
  这话意味着什么外人可能听不出来,但作为业内人士的吴小敬很清楚。
  「你的意思是他们打假赛?」他不敢相信林湉榆竟然这样评价GDG星盟的选手,那些都是他精挑细选,重金砸出来的,其中付出了多少心血只有他知道。
  林湉榆摇头,「我的主观判断罢了。」
  「吴哥,我来这趟舍下了很多,我想你好,只有你好了我才能快点回去和家人团聚。所以我想知道你还有没有梦想,如果你已经……你找我来是锦上添花,那费这钱做什么?」吴小敬给他开的合同跟两大球的顶级球员年薪差不多了,这在电子竞技领域中是绝无仅有的,外人听了都质疑是不是在洗钱。
  吴小敬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感到挫败和无力。
  「我能说我完全不知情吗?」
  林湉榆点头,「我现在信你。」
  吴小敬沉默,眉头紧锁,看得出他纠结。林湉榆喝掉半杯咖啡后,他才开口,看似已经下定决心。
  「我会向联盟申请调查。」这算是一个肯定的答覆。
  「这样最好。」林湉榆能理解他的痛苦。
  不过即便开诚布公,林湉榆也仍没有签合同,这是吴小敬要求的,说是等调查结果出来,这样不耽误林湉榆。
  他现在对几个合伙人都开始產生了怀疑,必须先解决这些问题。
  但合同归合同,林湉榆既然来了,就不会浪费时间,他也深知自己是来帮吴小敬解决问题的,所以已经开始跟大家一起训练。
  当下是春季赛,他以时差没调整,水土有些不服为由暂时替补。这方面大家都理解,没起疑,毕竟谁都会有这种时候。
  「那边是泰晤士河,你来的时候咱们可以去散步。」这天,林湉榆指着阳台外的景色对视频里的叶鹿说。
  叶鹿在啃牛肉乾,「来个屁,我今年赛事排满了。」
  「两天时间挤得出来。」理直气壮。
  叶鹿想破口大骂但忍住了,「坐十几个小时去那边陪你走泰晤士河,然后坐十几个小时回来上班。」
  「对啊。」
  叶鹿气笑了,「真行。」
  「头发长了。」林湉榆好希望自己的手能穿过屏幕摸一摸。
  闻言叶鹿拨了拨刘海,好像是长得有点多,于是林湉榆就看到某人跑去翻快递箱,找到了一根扎商品的胶圈,把刘海扎了起来。
  不行了,更想他了。
  哪怕对方是现在脸懟在镜头前,也还是想得厉害。
  「之前正月不能剪头发,但最近我又没假期,必须等第一场比赛打完。」
  林湉榆想了几秒鐘才理解为什么正月不能剪头发,待会儿是不是要打电话跟舅舅们道个歉?过去那些年月,可从未忌讳过的。
  此时懟着镜头的脸稍微低了下头,林湉榆听见了拆包装的声音,然后某人吃起了薯片,画面变得很像吃播,且暖色灯打在身上,让整个场景都变得十分温馨。
  「你什么时候上场?」叶鹿问。
  「春季赛可能很难。」
  林湉榆想到吴小敬要解决的事不算小,如果真如他所判断的,GDG有人打假赛,估计今年的春季GDG成绩好不了,要暂时沦为下游队了,毕竟要调整的太多。
  但痛是必须的,否则好不起来,他的职业洁癖也不允许他继续留在英国。
  「没有其他想问的?」林湉榆从手边捞了瓶水喝了口。
  「问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叶鹿打开可乐。
  「还不如说说生活上的困扰。」
  林湉榆蹙眉,「我有你,还有钱,生活能有什么困扰?」
  「你将来会不会秃顶这件事。」叶鹿认真。
  「……」
  就如向维所言RSY现在状态是真的好,而叶鹿也表现出自己身价该有的实力,WYT揭幕战很顺利赢下首战。
  比赛结束后小刘负责带几个孩子去剪头发,然后再带回基地。本来能放一天假的,但临时有短视频平台来採访,所以他们明天得在基地呆着,假期也就没了。
  「我想染个毛。」叶鹿说。
  其他孩子也跟着说想烫染拉。
  「不行,太晚了。」小刘无情拒绝。
  「那你先回去啊。」
  「我们自己打车就好,叶哥付钱。」
  叶鹿:???
  最后小刘拗不过这帮小鬼,只好答应了。
  于是第二天一早,拍摄组过来,看到的是一个结合了粉毛、黄毛、飞机头、定位烫……的战队,差点以为自己到了什么奇怪的地方。
  搞了个粉毛短碎的叶鹿带了顶渔夫帽到拍摄地,所以在拍摄的时候他都戴着帽子,镜头里只能看到一点点粉色。
  本来他想染黄毛的,但队里有个跟风狗,于是他悄咪咪跟造型师说换发色,造型师看了他以前那个红毛的照片,建议他染粉毛。
  后来为这个事一路吵架回到园区,染黄毛的那位攻击他不讲义气,商务车里除了司机和小刘其他人都在逼逼赖赖,小刘耳朵都要聋了。
  「让我看看吧。」林湉榆实在太好奇了,但是叶鹿现在跟他视频也戴着帽子。
  「新做的头发要过一段时间才顺眼。」叶鹿拒绝。
  「你怎样都顺眼。」林湉榆认真。
  叶鹿无语了,心想这个人真是什么鬼话都敢说了,索性把帽子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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