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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7节

  显然是七个世界自发启动了,柯寻紧紧抓住了身边牧怿然的手,但随着周遭越来越黑,越来越冷,整个人都不知道去了哪个虚空,更何况是手中之物了。
  柯寻努力让自己沉静下来,并努力睁着眼睛企图看清眼前世界,但此时除了黑暗和凉意什么都感受不到。
  渐渐的,柯寻感觉自己的脚似乎踏上了实地,但周围依然深黑不见五指,似乎有凉风吹过来,吹出一种“刷拉拉”的响声,有些像风里杨树叶子的声音,还有些像是风里纸片子的声音。
  当自己什么都看不见的时候,就会觉得这些声音尤其恐怖,柯寻甚至怀疑自己在这个世界的设定里是个盲人,想到这里,他尽量保持从容的表情,也尽量不伸手四处摸寻,目前并不了解情势,最好不要让外人发现自己看不见东西。
  “来早啦。”一个声音突然从耳畔响起,柯寻被吓了一跳,但表情还是维持了镇定。
  “早了好,早了咱往前站。”一个女人的声音,夹杂着不知哪里的方言。
  柯寻一声不吭,反正这两个声音也不是和自己说话,自己只听着便是。
  两个声音你来我往又说了几句,柯寻愈发觉得这两个声音有些怪,也说不清哪里怪,明明说的是人话,但偏偏话音的尾声儿不像是人声。
  第317章 和合07┃戏。
  人在眼睛看不见的时候,其他感官就会变得异常敏感,柯寻渐渐在黑暗里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有些淡淡的锈味儿,还有一些类似蜡烛的味儿,似乎还掺杂着一丝说不清的腥味儿,不大新鲜的腥味儿。
  柯寻不作声,目光微微下垂,动作上却是一种保护自己的姿态。
  不一会儿,周围的人似乎越来越多,渐渐有些人声鼎沸的势头。
  人们似乎很兴奋地期待着什么,男男女女开心地大声谈笑,除了大人们的谈话声,还有小孩子的笑声或啼哭声,甚至还能听到他们吃东西的声音,那声音格外大,甚至比说话声还要大。
  柯寻以不变应万变,像座山似的站在原地,目光微垂,不动声色。
  不一会儿,似乎有一个与众不同的声音传来,这声音不大,但‘骨碌碌’的令人觉得耳熟,柯寻正在猜疑着,忽觉得有人碰了一下自己。
  紧接着,一个声音低声响起来:“柯寻。”
  是岳岑。
  自己人突然找过来,反倒令柯寻即将冒出的冷汗痛快地流了出来,很快就湿了后背:“岑姐?”
  柯寻感觉自己的袖口被岳岑摸索着拽住,听见对方说:“我和你的情况一样,只能凭其他感官来猜测周遭情况。”
  原来不仅仅是自己盲了,岳岑的眼睛此时也看不到东西。
  柯寻索性蹲下身来,很快就摸到了岳岑的轮椅:“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人在黑暗中往往会失去一定的平衡感,还好我是坐在轮椅上的,平衡感不会影响到我太多,”岳岑的声音很低,却很清晰,“因为我曾经‘盲’过两个月,所以对一些气味和声音就格外敏感,我是循着你的气味找来的,还好咱俩离得并不远,也就十几米。”
  周围那些“人”说笑和吃东西的声音格外大,所以两个人的对话并没有引起“这些人”的怀疑。
  “这里头透着古怪。”柯寻扶着岳岑的轮椅,低声说,“无论是气味,还是这些人的声音。”
  “很显然,这里是这些人的地盘,或者说是他们的世界,他们可以轻松视物,并对这个环境很熟悉。”岳岑分析着。
  “从他们刚才的对话看,好像这次是一个大集会,似乎有什么重要的活动要在这里举行。”柯寻揉了揉眼睛,很希望能看到一点光亮。
  “我有两个猜测,第一,这些人似乎看不到我们,也听不到我们;第二,这些,应该不是人类。”岳岑低声说。
  柯寻已经差不多猜到了第二点,刚才没有说是怕吓着了岳岑,却没想到对方已经分析出来了:“是,他们的声音很古怪,尾音过尖。而且,他们话我只能听懂四五成,与其说是方言,倒不如说是另一个物种的语言。”
  岳岑说:“刚才我的轮椅可能不小心轧到了什么,我听到了一个小孩子的尖叫声,好像哭着和大人诉说着什么,我也听不大懂,似乎是说自己的尾巴很疼……”
  “尾巴?”
  “对,我应该没有听错,就是尾巴。”岳岑想起刚才的情景还心有余悸,那孩子哭哭啼啼的,周围的大人也仅是用好吃的哄了哄,并没有冲上来追究自己的责任,“所以我猜,他们很可能看不到我们。而且,他们一定是异类。”
  尾巴,那就不属于人类了。
  周遭突然欢腾起来,除了欢呼声还有极其尖利的嘶喊,有些得意忘形的意思。
  随着一阵音乐声响起,前方的灯突然亮了,那里居然是个灯火通明的戏台。
  古香古色的戏台,此时没有演员,只有民乐器演奏的声音。
  虽然暗夜里的古戏台有着说不出的怪异,但柯寻发现自己终于能看到东西了,这一点让他的心定下来不少。
  一阵风吹过来,周遭充斥着“哗啦啦”的声音。
  “我们目前只能看到这个戏台,周围还是黑的。”岳岑感觉身边的柯寻似乎干脆坐到了地上,也只能凭听觉来判断,岳岑根本看不到柯寻。
  柯寻的确是盘腿坐下了,总蹲着腿都麻了:“这让我想起了以前经历的一幅画,名字叫《影》,一旦入夜,有些东西就看不到了,只有剪影似的窗框花纹存在着,有些像眼前这个戏台子。”
  “《影》?这是个小众作品吧。”岳岑说。
  柯寻对于第一次入画的岳岑不觉有些佩服了,这种怪异的场景下,她还能平静地和自己讨论其他绘画作品,实在难得。
  很快,岳岑又说:“我曾经看过一场画展,有一幅野兽派的画作也叫做《影》,作者叫容让,从其作品来分析,应该是个内心极度矛盾的人。”
  柯寻惊讶极了:“没错儿,我要说的就是这幅作品,怎么会这么巧,你居然也见到过?!”
  “那是前两年的事情了,那幅画给我的印象很深。”岳岑说到这里有些沉默,过了一会儿才说,“柯寻,这个巧合实在是……我越来越觉得,这件事不简单,我似乎本来就是画推选择的入画人选。”
  “我也正想说这个:画推选中了你,但因为种种客观原因,你没能顺利入画。”
  岳岑在黑暗里轻笑:“这次也算如愿以偿了。”
  柯寻被她的轻松感染,也不禁笑了笑。
  一阵雨点儿般的锣鼓声响起来,戏台上突然传出了一声唱,也说不清属于京剧还是秦腔,亦或是丝弦儿,这一声唱就像个大杂烩,仔细品,又有些荒腔走板,那尾音却拉得极高极尖,不似人嗓子。
  很快舞台上出现了一个人,一个扭来扭去的媒婆,头上戴着花,脸上点着痣,动作机械地扭动着身躯。
  这个媒婆完全是平面的,就像个纸片子。
  原来,这是一出皮影戏。
  台下的观众们纷纷叫好,一阵阵刺耳的“哗啦啦”声此起彼伏,令柯寻愈发证实了自己刚才的某个想法。
  岳岑没有做声,但以对方的智商,柯寻认为她应该也猜到了。
  两个人没有对话,在黑暗里也无法用眼神交流,但心里却涌出一个共同的声音:专心看戏,静观其变。
  戏台上已经热闹起来,除了媒婆之外,又有了一支送亲的队伍,一路上抬着花轿吹吹打打,十分热闹。
  柯寻眯着眼睛,用绝好的视力将台上那些皮影人物看了个清清楚楚,随着鼓点的加快,皮影人物们也跟着夸张舞动起来,很快这些人物的外形就发生了些变化。
  仿佛是因为癫狂的舞蹈令他们现出了原形,这些人的面孔变得越来越尖,渐渐就瘦成了鸠形鹄面老鼠嘴,身后也不知何时都多出了一条细长的尾巴。
  老鼠,这是一群穿着戏服的皮影老鼠!
  老鼠的送亲队伍,让人不觉联想到一个很著名的民间故事——老鼠嫁女。
  舞台上的欢乐也带动了台下的观众们,大家跟着一起载歌载舞,“刷啦啦”的声音此起彼伏。
  柯寻感觉岳岑的手顺着自己的袖子来到了自己手腕的位置,在上面轻轻一拍,才离开了。
  仿佛对方是在判断,柯寻这个人是否还是肉身,是否已经被其他人所同化,也变成了皮影人。
  的确,周围刺耳的“刷啦啦”的声音,令人心里很不安定,甚至还会产生一种假想,仿佛自己已经融入其中,化为了一具用驴皮镂刻成的皮影人,皮子呈半透明的状态,仔细闻还有着桐油的味道,上面渲染着斑斓的色彩。
  “你看过几个版本的《老鼠嫁女》?”岳岑低声问。
  “就看过一个,动画片儿版本。”柯寻低声认真回答。
  “我看过几种民间故事版本,其中有演绎成傀儡戏和皮影戏的。”
  柯寻来不及询问岳岑为什么会看过这么多的戏,此时只是道:“皮影戏里讲的什么?”
  “我看过两个版本的皮影戏,其中一个版本的新郎是老鼠,另一个版本的新郎是猫。”
  只是一部普通的《老鼠嫁女》,但在如今这个场合下,听到老鼠的新郎是猫,居然令人有毛骨悚然之感。
  戏台上的花轿依然被轿夫变着花样晃悠,锣鼓手们吹打着喜庆的送亲音乐,媒婆在花轿旁边夸张地扭来扭去……
  台下的观众热情始终不减,又是欢呼又是鼓掌,还伴随着一阵阵恐怖的“哗啦啦”的声响。
  柯寻也不知道自己当下该做什么,但戏台上的戏显然是个关键,如果能知道即将上演的内容,或许能够提前规避危险。
  “你先说一下动画片版本,老鼠新娘的新郎是……”岳岑率先问。
  柯寻发现,知识储备比较丰厚的大佬们好像都不怎么看动画片儿……柯寻言简意赅:“也是猫。老鼠爸爸给女儿选新郎,老鼠洞很黑,它们就选太阳做新郎,结果太阳怕乌云,乌云怕风,风怕墙,墙怕老鼠,老鼠怕猫,最后老鼠就把女儿嫁给了猫。结果猫把新娘和送亲队伍都吃了……但我觉得皮影故事应该更切题吧,毕竟台上演的是皮影戏。”
  岳岑一时无声,就在柯寻打算伸手确定一下对方是否还在现场的时候,却听岳岑低声说:“刚才似乎忽略了一个问题,或许我们被皮影戏给带偏了。其实,《老鼠嫁女》这个故事最经典的表现方式应该是年画。”
  “年画?”大家目前所处的这幅画不正是一幅年画吗。
  “对,包括我刚才说的不同版本,比如河北的武强年画,那里面的新郎就是一只化作人形的老鼠,穿红着绿,用一只青蟾做马,走在娶亲队伍的最前面……”
  岳岑话音未落,台下突然一片哗然。
  第318章 和合08┃猫。
  黑暗中的柯寻和岳岑,一时搞不明白这些“观众”为什么突然嘈杂起来:有一部分“人”似乎想要离开,而有一部分“人”则想把戏看完。
  柯寻感觉自己渐渐能听懂一些声音了,坐在自己不远处的一个小孩子尖声尖气地说:“……我怕那个声儿。”——前面的听不太懂,但这几个字柯寻听得清清楚楚——我怕那个声儿。
  孩子的妈哄道:“那是戏,是假的!演戏的是疯子,看戏的是傻子,看入迷了就成傻子了!你是傻子不?”
  孩子似乎做了很残酷的思想斗争,最终仿佛憋着眼泪说:“我不是傻子。”
  “好!那咱接着看,戏看完了还有好吃的!有玉米,有豆子,还有花生!你最爱吃的花生!”孩子妈说着这些话,似乎也在为自己壮胆。
  听到一会儿还会有花生吃,孩子也不闹了,四周渐渐恢复了安静,仿佛整个现场都受到了这位母亲的安慰。
  柯寻听了一会儿,突然明白了什么,不免有些担心:“岑姐,你能听见那些人刚才的话吗?”
  “听不大懂,似乎要发生什么可怕的事。”岳岑在黑暗里依然抓着柯寻的袖口,生怕两人在黑暗里待得久了,就会渐渐找不到对方,“我想,出自本能,他们怕的应该是即将出场的猫。”
  “我刚才好像能听清楚了。”柯寻也不知道这种“能听清楚”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柯寻从不相信自己在什么都没做的情况下能突然通晓异类的语言。
  岳岑也觉得事情开始向着不好的地方发展,但一时也想不到解决的办法:“我们得想个办法和这些东西隔绝开,但是……”
  随着音乐声的加快,两人抬头一看,舞台上老鼠们的娶亲队伍有些乱了,这种乱并非惊慌失措的乱,而是……这群老鼠似乎被什么东西吸引了。
  率先被那东西吸引过去的是刚刚从舞台另一头出现的老鼠新郎官——正如岳岑所说,这个新郎官是骑在一只艳绿色的蟾蜍身上,此时正驱使着蟾蜍向那东西冲过去,仿佛这件事情比他娶媳妇要重要1000倍。
  其他老鼠也争先恐后向那东西冲过去。
  “那是什么?”柯寻望着舞台一侧出现的那个东西——尖尖的呈丘状,是个黄土堆吗?
  简直就像个孤坟。
  老鼠们兴高采烈地向“孤坟”冲过去,将头埋进坟的土里不出来,尖尖的尾巴满足地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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