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1节

  崔青急忙放开双手,双目紧紧盯着面前的孙小乙,眼中多了几分警惕之色。
  再不给孙小乙任何机会,一看他要动,崔青便就提前预判了他的动作。一见到孙小乙要前进,虚攻上头,下面的脚又提了起来。崔青瞅准机会,身子动得更早,踢了一脚孙小乙的另一条腿。
  孙小乙被踢得生痛,不由皱紧眉头,伸腿缓解一下疼痛。
  正在这时,一个士卒下来,对崔青道:“崔统制,官人让你请这位壮士上楼一叙。”
  崔青只好停下来,向孙小乙拱手道:“在下是统制崔青,我家官人请孙指挥上楼一叙。”
  统制崔青,这个名字好像听过,孙小乙又想不起来。便道:“今天天色已晚,改日再叙吧。我要把春春送回去,天晚了,一个女孩子不方便。”
  崔青没想到会听到这种回答,一时间被气得说不出话来。王宵猎的军队,只要是军官,谁不知道统制崔青是什么人?自己开口,没有被回绝的道理。
  平静了一下心神,崔青再对孙小乙道:“在下统制崔青,我家官人请孙指挥上楼一叙!”
  这次把崔青和我家官人几个字加重了语气,生怕孙小乙没有听出来。
  孙小乙听到这话,猛地想起了什么。急抬起头来,问道:“你是崔统制?”
  崔青点头道:“正是。”
  孙小乙有些茫然,抬头看楼上,正与王宵猎四目相对。
  王宵猎对孙小乙点了点头,抬手指向小阁子,示意在阁子里说话。
  孙小乙心头剧震,没想到自己有幸,在这里遇到王宵猎。都知道统制崔青是王宵猎的贴身侍卫,能被他称为我家官人的,只能是王宵猎了。自己一直没向那边想,刚才才没注意到崔青话里的意思。
  好一会,孙小乙都在平静自己的心神。平静了下来,才对崔青道:“我的女伴怎么办?”
  崔青道:“一起请上去好了。官人在上面占了三个阁子,请她到旁边阁子就好。”
  第998章 初心
  孙小乙带着春春上了楼。见王宵猎已经进了阁子,便让春春在外面等待,自己和崔青进到阁子里。
  王宵猎见到孙小乙,问道:“见你还有个女伴,如何不进来?”
  孙小乙一愣,随口道:“男人说事情,如何让女人参与?她在外面等着就好。”
  王宵猎不说话,看着孙小乙。过了一会,才道:“旁边有一间空的阁子,让他到阁子里等吧。”
  崔青称是,起身出了阁子,安排春春去了。
  王宵猎对孙小乙道:“坐吧,我们坐下来说话。”
  孙小乙小心地在一边坐了下来,向王宵猎告个罪。
  王宵猎道:“很早以前,我就听石荣提起你的名字。说你天生神力,特别能打,特别能拼。更关键的是,上了战场完不惧生死,一向是冲锋在前。前些日子,听说你在战场受了重伤,肠子都流了出来,还觉得可惜。”
  孙小乙听王宵猎说起自己的往事,竟然八九不离十,不由得受宠若惊。道:“末将只是尽自己的本分而已,既然当了兵,就该有个当兵的样子。兵上了战场,若是怕死怎么行?”
  王宵猎不由点头:“对的,当兵的上了战场,怎么能怕死呢?打仗就是这样,你若是怕死,先死的就是你!相反那些把命豁出去的,才能够保存下来。”
  孙小乙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末将倒没想那些。只是想着怎么消灭敌人,能不能保全自己战后才想。”
  “好的,好的。”王宵猎连连点头。“正是因为不想,在战场上才能活下来。既然当了兵,上了战场就该为国家着想,只是想着自己的安危,那成什么体统?这次你回洛阳,是参加军校吗?”
  孙小乙道:“正是。得长官提携,给了我这个机会。”
  王宵猎道:“这是一个好机会,千万不要浪费了。现在我们军中,凡是军官,都要从军校里学习出来。进了军校学习,你扩大了眼界,增长了见识,知道了我们为什么要当兵,又为什么要打仗。军队的兵啊,当他们知道了为什么当兵的时候,才不仅仅为了一日三餐当兵。当他们知道了为什么要打仗的时候,才不会为了长官的几句去冲杀。”
  孙小乙笑道:“宣抚这番话,真是说到我的心坎上了。我就是受不了女真人的压榨,一刀砍了前去镇压的女真人的人头。后来自己想开了,我参军,就是要把女真人赶出中原!”
  王宵猎点了点头道:“所以你参军后,作战特别勇敢,与其他人不能比。只要你记得这份初心,未来前途未可限量。”
  孙小乙道:“多谢宣抚吉言。”
  正在这时,小厮进来,换过了吃剩的汤汤水水,重新上了菜。
  王宵猎对孙小乙道:“再用些菜吧。刚才在外面,几个喝醉了的军官闹事,没有吃好吧?”
  孙小乙道:“刚才吃饱了——”
  王宵猎道:“我就是看你吃得不如意,特地点了这里著名的砂锅羊肉,让你补一些。”
  说完,拿起筷子给孙小乙,自己也拿起了筷子。
  孙小乙接过筷子,有些不好意思。他正是年轻的时候,刚吃完饭就饿,也不介意再吃一顿。
  吃了一会,王宵猎放下筷子,擦了擦嘴。
  孙小乙急忙放下筷子,嘴里含一块肉,想嚼又不敢嚼,极是狼狈。
  王宵猎摆手道:“你接着吃,不要我怎么做。我胃口不好,吃不下去了。”
  孙小乙哪里敢继续吃?把那块肉三口并作两口吞下肚去,只是推说自己吃饱了。
  王宵猎道:“你回去之后,再三对女伴军队致歉。今天被几个酒醉的军官闹了一场,你们饭吃得也不愉快,还惹了一肚子气。你放心,那几个军官不是走了就算,我会命石荣处理他们。”
  孙小乙忙道:“他们也是酒后闹事,醒来后就不记得了。刚才崔统制已经吓了他们一场,也就算了。”
  王宵猎摇了摇头:“怎么就算了?军中一直不许饮酒,就是怕酒后闹出什么事来。在军中,即使要饮酒,也应该控制适量。不是一句酒后不记得,那就算了。”
  孙小乙很尴尬,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王宵猎道:“你回去之后,安心准备上军校就好。——对了,你识字吗?”
  孙小乙道:“不时候,念过几个月私塾,粗识几个大家。入了军后,在军中又学了一些。”
  王宵猎道:“那可是不够。军校到底是学校,在里面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学习,认字不多怎么行?接下来的日子,平日里没事的时候,你要多多读书,争取认识多一点字。到了军校之后,最少教材能读懂吧。”
  孙小乙急忙道:“多读书,宣抚可否指点一下,应该读哪些书?”
  王宵猎笑道:“这可有些难为我了。军校的教材,多是用浅显的语言写成,而且里面以前的兵书内容不多。应该多读些近世人的文字,读古文可以放到以后。尤其是本朝欧阳修之后的人写的文章,浅显易懂,多读一读。”
  孙小乙挠头:“不瞒宣抚,末将大字不识半升,本朝的大家认识的也不多。”
  王宵猎道:“无妨,拣一些名家各篇来读就行了。比如欧阳修、苏轼等人的名篇,挑选十篇八篇,能够烂熟于胸。”
  孙小乙拱手身过。
  王宵猎又道:“你回去之后,对女伴致上我的歉意。是我管军不力,才出了今天的叉子。”
  孙小乙急忙道不敢。还要再说,被王宵猎拦住。道:“酒足饭饱,我就不挽留了。”
  孙小乙无奈,只好出了阁子。见到崔青站在门口,与他见礼。
  崔青陪着孙小乙,接了春春,直送到酒楼门口,两人告别。
  回到阁子里,崔青问王宵猎道:“宣抚因何看重这个人?虽说是猛将,在军中也并不算罕见。”
  王宵猎道:“难得的是他还保有一颗参军的初心,并没有参了军,被其他的军官带坏,一心只想着升官晋爵。这是最难得的。我们一直说要保持初心,能保持初心的有几人?”
  第999章 黄粱一梦
  出了客栈,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路上没有灯光,头上的月亮显得又大又亮,照得矇矇眬眬。吹在身上的风寒冷刺骨,但路边住家的灯光,又温暖了人的心。
  孙小乙显得很兴奋,对春春道:“你敢想?王宣抚竟然早知道我的名字!石都统看重我,便似我的再生父母了!王宣抚看重我,该让我以何为报!”
  说完,兴奋的不断击掌。
  春春只是低头走路,也不说话,对兴奋的孙小乙没有任何反应。
  孙小乙还在回忆着刚才与王宵猎对话的场景,丝毫没有察觉春春的不正常。
  一直把春春送到住处,孙小乙还想进去说一会话,春春却没有邀请。柳三娘从屋里出来,一再埋怨回来得晚。孙小乙觉得没有意思,便告辞回去了。
  春春回到屋里,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桌子边,盯着桌子出神。
  柳三娘在炭盘里添了炭,回来看到春春奇怪的行为,便出声问道:“你们小夫妻出去吃饭,你侬我侬,还有什么不开心的?莫不是孙小乙哪里惹了你,你在恼他?”
  春春摇了摇头,也不说话。静静地坐了一会,春春突然问道:“姐姐,你说我们在平遥的时候,靠着卖身子赚钱过活,是不是很多人瞧不起?”
  柳三娘一愣:“你问这个做什么?现在我们一切都好,快不要想以前的事了。”
  春春叹了一口气:“以前我没有深想,所以过得快快乐乐。现在想起来,卖身子换钱,只怕是让人瞧不起的。”
  柳三娘冷冷地说道:“我不想欺骗自己,说是什么不得已的话。我们卖身子,无非是因为太懒,不想出去做那些又累又苦的活。而且又贪慕虚荣,想过得好一点。正常人家,没有钱了就出去做活,难道就会饿死人了?既然做了,就要认。我们做了这样的事情,别人当然就会看不起。”
  说到这里,又补了一句:“你别怪别人看不起我们,是我们做了别人看不起的事情。”
  春春点了点头:“是啊,都怪我们做了让人看不起的事情。以前我没有深想,稀里糊涂地就做了。从来没有想过会让人看不起。而且那里候,我们吃了上顿没下顿,还不知道能活到哪一天呢,也没有资格想。”
  柳三娘道:“你只要知道,我们是没有办法才做的,那就好了。现在不要想了,免得自生烦恼。”
  春春摇摇头:“我不能不想。小乙哥现在是军中指挥使,有身份的人了。我嫁给她,难免被人指指点点。唉——”
  柳三娘道:“你不理那些人不就得了?人哪,都是嫌贫爱富。只要你过得好了,有的是人来奉承你。你平日里只要多与奉承你的人玩耍,不理那些指点你的人,碍着你哪儿啦。”
  说完,柳三娘摇摇头,笑了笑。在她看来,春春的想法好奇怪。
  在宋朝时候,民间确实对钱看得比较重,对女人的贞节看得比较淡。民间的闲谈,不理会也就好了。
  春春听了,又盯着桌子看,不说话。
  柳三娘打了个哈欠,对春春道:“夜深了,我去睡了。你不要乱想,到了洛阳,有几个人知道我们的过去?就是知道的人,如果你过得比人家好,他也很快就忘了。”
  说完,站起身来,走到房门口,又转身道:“你也不要熬得太晚,早点睡吧。”
  春春没有抬头,只是道:“姐姐早点睡吧。我再坐一会。”
  夜已经深了,天上星星斑斑点点,闪啊闪眨着眼睛。风也已经停了,整个夜空变得温柔起来。
  春春推开门,看着静谧的夜晚,吹着柔柔的晚风。看着庭院中的一株松树,竟有些痴了。
  第二天一大早,孙小乙便来春春住处打门。
  柳三娘被从梦中惊醒,翻身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嘴里嘟嘟囔囔。不断地怪怎么有人这么早起床,不干别的,来吵自己不让睡觉。
  穿好衣服,柳三娘穿过客厅,直接到庭院里开门。见是孙小乙,埋怨道:“昨夜半夜才回来,今天一大早你就来打门。你们两个若是分不开,干脆住一起好了。”
  见是柳三娘,孙小乙吃了一惊。问道:“打扰三娘了。怎么不是春春来开门?”
  柳三娘听了之后一愣,道:“就是,今天早晨怎么不见春春?好似昨晚她没有上床睡觉。”
  一边说着,一边回转身,向屋里走着。歪着脑袋仔细想,昨晚春春哪里去了。
  孙小乙回身关上门,快步追上三娘,问道:“三娘想是还在梦里,春春晚上不回来睡觉,她去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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