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节

  不过,有些猜测还是得再确认一下。
  周蓁蓁将自己的想法道出之后,说道,“明天,我想请求阮大人开棺验尸。”
  没错,莫大已经下葬了,在杵作查验后第二日便下葬了。
  已经下葬几日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线索。
  族人面面相觑,“这个——”开棺验尸这个说法虽然有,但自古以来的人都讲究入土为安,一般死者家人都不会再让人打扰死者的。
  “这个请求问题不大,阮大人会答应的。”这点周蓁蓁还是很有把握的,如果还是之前徐仲言做主审,那他们想都别想了。
  定下来大致的方案之后,大厅上族人七嘴八舌地讨论开了:
  “族长太爷,你们说,莫大的命案是巧合吗?”
  “我看不像,虽然没有证据指向沈氏,但那一日我们前一刻将蓁姐儿从大牢里接出来,转眼莫大的命案就发生了,然后沈律领着人将蓁姐儿又抓了进去。他这一放一抓太胸有成竹了。”
  这话很有道理。
  “如果真是沈氏所为的话,那他们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有没有可能莫大就是他用毒药药死的,然后就嫁祸给安宫牛黄丸?”
  “不会,那天莫大还请了邻居来吃饭。邻居没事,而他本人则在吃了安宫牛黄丸之后才中毒死亡的。”
  “有没有可能莫大女儿手上的药被调包了呀?”
  周蓁蓁在一旁听着,突然灵光一闪,调包、沈氏、安黄……假药这个答案几乎乎之欲出,但是可能吗?
  她突然想起来,她还给过她七哥一枚安黄,那枚安黄他是给了沈君瑜。
  之前沈君瑜说什么家中老人怒极攻心晕倒什么的,应该就是借口了,目的就是为了让她七哥从她手上骗到一粒安黄。他们骗到手之后,会拿它来做什么呢?易地而处,如果她代入他们,她一定会忍不住分析它的成分、配伍……最后进行伪造。山寨,是国人的本能吗?咳咳,假设这是真的,沈氏那边精通医道的应该就是那位叫沈春林的少年了吧?
  他们就仅凭着之前从她七哥这里骗过去的一粒安黄研制出了假药,一粒的份量,标本应该不够吧?
  他们的假药和真药相比,又相似到了哪个程度呢?
  这些猜测都需要他们去查证。
  就在所有人都集思广益之时,阿誉过来了。
  “周族长,你们商量得怎么样了?”
  “有些眉目了,怎么了,是不是袁公子有什么事?”
  “我家公子请你们到城外西郊看一出好戏。”
  “这个时候?去西郊?”他们往外望去,一不注意,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而且西郊哪里?西郊最出名的是那里的坟茔地……
  阿誉肯定地点点头。
  “能说说大概是什么事吗?”族长太爷问。
  “我们公子料事如神,西郊的坟茔地抓到了一群毁人尸首的贼人。”
  毁人尸首?族长太爷眉一挑,“谁人的尸首?”
  “莫大的。”阿誉停顿了一下说道,“而且我们公子已经派人去通知阮大人他们了。”
  周氏众人面面相觑,这是怎么回事?
  “族长太爷,我得亲自去看一看。”周蓁蓁率先说道。
  周涎在一旁有些担忧,但他现在知道女儿不是一般人,而且这事与她息息相关,阻拦也不好,“我也去吧。”
  “我也走一趟吧。”五叔公道。
  最后族长太爷吩咐,“阿海,你挑二三十个青壮年,护送你们去西郊看看。”
  周蓁蓁他们出门的时候,袁溯溟已经等在一旁了,夜黑风大,他披了一件披风。
  听到脚步声,他回眸看了过来,一眼就落在她被火光照耀的小脸上,一张脸平平静静地,看不出什么情绪。
  阿誉连忙上前,“六姑娘,请上马车。”
  周蓁蓁顿了顿,便走了过去,脚一踏上了马车。
  在阿誉说出那话时,周海就看向周渊。
  周渊立即跟着上了马车,对此袁溯溟并没有说什么。
  周涎一直看着,此时像是明白了什么,一颗老父亲的心哟,那叫一个不是滋味,但他也知道此时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周氏一族这边,年长体弱的都坐上了马车,年轻力壮的骑着马儿持着火把在前面开道,几辆马车走中间,后面由袁溯溟的人包尾。
  袁溯溟的马车打头,马车里四个人,各据一角。
  等马车行驶平稳之后,周蓁蓁忍不住问了,“是谁做的,沈律?”
  她猜到,袁溯溟并不意外,“是。”
  旁边的周渊听到这个答案,是满心的疑惑啊。
  “为什么?”
  周蓁蓁有些看不明白了,莫大的案子到目前为止,情况对他们很不利,而对方的赢面还是很大的。她不明白为什么沈律会让人多此一举去毁了莫大尸首,莫非他的尸首真能看出什么线索不成?
  袁溯溟轻笑一声,“沈律这是谨慎,说直白点就是他怕了,他怕你。”
  怕她?不可能吧。周蓁蓁自认比起沈律的老谋深算,自己并不算什么。
  “他不了解你,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足够让他明白在你身上的变数很大,有很多的不确定性。所以他不想冒险。”乱拳打死老师傅,说的就是她。
  为什么呢?沈律让人毁尸灭迹的目的是什么?周蓁蓁强迫自己去想,虽然袁溯溟已经提示说是因为沈律怕她,但她感觉自己脑子转得好慢啊。
  袁溯溟看她呆呆的,注意到了她眉眼间的疲惫,再思及她今天一天都没歇过,不管是脑子还是身体。他突然间感觉心脏被人轻轻扯了一下,泛着淡淡的疼。
  “你试想一下,如果我们没有抓到毁尸的人……”
  周蓁蓁脸色一变,如果今晚没有袁溯溟料敌先机,那这毁尸之事,沈氏一定会想方设法赖到他们周氏身上的,
  因为他们周氏有这个动机!
  但谁又知道其实他们才是最不愿意莫大的尸体出问题的人呢。
  刚才她一直在琢磨沈律这样的做的原因,倒不曾想过这一点。
  周蓁蓁忍不住捏了捏眉心,她今天真的有点用脑过度了。
  “按照正常的发展,如果我没能找到充足的证据证明莫大的死与安黄无关,我有可能会被判死刑。但是现在的情况,即使莫大被毁尸灭迹了,我也不一定会被判死刑,是吗?”沈律在不确定能要她的命的前提下,退而求其次想达到别的目的?
  袁溯溟坚定地看着她说道,“是的,我当然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他的目光让她忍不住将脸转开。
  “这老狗壮士扼腕,就是不确定此案一定能困住你,干脆就让此案在此戛然而止。你知道吗?皇上一开始是打算将安宫牛黄丸列为贡药的。莫大的尸体毁了,没有了死者的尸体,你们就永远解不开莫大的死亡之谜。对你对安宫牛黄丸来说,就永远都是一个污点,伴随一生的污点。”
  闻言,周蓁蓁心一沉。是的,莫大的尸首毁了,安宫牛黄丸就永远无法摆脱药死过人的嫌疑。除非她能另辟溪径证明莫大的死与安宫牛黄丸无关,但何其难也,况且没了尸首,说服力总差上那么一点的。这就跟黄泥掉进裤档里是一样的道理,
  袁溯溟最后说道,“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的。”
  他的保证,确实让周蓁蓁感觉到安心。
  “你是怎么猜到他会有这样的举动的?”周蓁蓁好奇地问道,沈律这操作太骚了,她确实没看出来。
  “你们猜不到他的心思,那是因为你们不了解沈律这样的人。
  沈律这个人,有一个缺点,贪婪。
  从他在诬陷周宸偷盗药墨方子一案中就可以看出,他的主要目的其实是通过你得到‘四为句’的后两句。但你看他的局,不仅想要‘四为句’的后两句,还想要你手中所谓的药典,所以周宸的偷盗罪名里多了一个药典的搭头:中途发现你们周氏李氏联手吃进了一年的犀角的量时,又生了贪心:最后在公堂之上,为了给沈氏的药墨千里霜正名,以及扬名,所以才有了那场药墨的比试。所有的事,都按照他的计划他的节奏来走。而最终,他玩砸了。”
  “如果他不是这样贪心,联合王硕贺家,一开始直接挑拨你们族里参加会试的学子来逼你们族长,让他来逼你,你们周氏现在恐怕就是另一番低迷压抑的景象了。”
  周蓁蓁想了一下,确实如此,因为族人的心思总是很杂的,涉及到自己的切身利益,恐怕很难理智地去对待,也很容易被人煽动利用。
  她该庆幸沈氏一直威胁的人是宗房吗?而宗房又有个理智的族长太爷坐镇。不,她还应该庆幸沈律犯了贪心的毛病。
  “他也有一个优点,谨慎。当时沈氏刚与贺家王硕等势力联手,你们周氏不显,他沈氏顺风顺水之时,他就会心生贪婪。可当接连失利,加上对周氏以及对你的忌惮,所以他就谨慎起来了。所以就有了今晚这一出。”
  周蓁蓁听得叹为观止,袁溯溟深谙人性,将沈律的心理分析得透透的。
  “你真厉害!”
  当她眼睛亮亮地看着他夸他厉害时,他的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
  其实袁溯溟与她,是两种不同的思维方式。她习惯于局着手于细节,抽丝剥茧地处理问题。而他则是着眼大局,熟谙人性,一眼就看透了局中的薄弱点和关键点,处理问题干净利索。
  确实厉害,不说周蓁蓁的惊叹,就说旁边的周渊,也是惊愕不已,这都是哪来的怪物啊。眼前的袁家公子,才二十出头吧?再过二十年,不,再过十年,他又该是何等惊才绝艳啊。
  “沈律这人心性很坚韧啊。”周蓁蓁叹道。沈律逆商好高,莫怪乎他上一世能带领着沈氏力压六族成为庐江七大族之首,实力超群。
  “你们周氏也不错,在之前与他交锋中示敌以弱,否则他也不会栽了那么大一个跟斗。”
  周渊:你们两人这样相互称赞真的好吗?袁公子,你知不知道你称赞的人就坐在你对面?对付沈氏的一系列计划,特别是示敌以弱这点,就是蓁姐儿提出来的啊。
  而且,围在两个顶顶聪明人之间,让他这个普通人感觉到窒息。
  阿誉在一旁同情地看着他,这种滋味,他早就尝过了。反正和他家公子以及六姑娘呆在一块时,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就对了。
  第76章
  到了西郊的坟茔地, 周渊恍恍惚惚地下了马车。
  像是察觉他脸色不对,周海朝他投来一束询问的眼神。
  周渊抹了一把脸, 他能说自己刚才在马车上被大佬秀了一脸吗?不能,所以他只能摇头示意自己无事。只是,诶, 这人和人的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
  周蓁蓁没注意两人之间的眉眼官司,此时她的全副注意力都在西郊这一片坟茔地上。
  他们到时, 阮诩他们领着人早到一步, 她还看到了一直称病的霍文忠。
  霍文忠见到她和袁溯溟走过来时,他还笑呵呵的。他听儿子的话, 押对宝了能不乐吗?不然要像徐家父子那样抱头痛哭?还有,袁溯溟为了救周蓁蓁, 聖旨都能请到, 也真是厉害。和厉害的袁家攀上一丢丢的关系, 他乐呵着呢。
  此时四五十人举着火把, 将这一片照得亮如白昼。
  山脚的秋风呼呼地吹着,周蓁蓁不自觉地拢紧了身上的披风。
  莫大就葬在西郊的山脚下,新埋的坟包, 此刻新棺被起了出来,板材散落, 一股夹杂着烧焦的怪异味道四下散发开来。走近了看, 尸体被烧得面目全非,已经拼不成型了。
  “这是怎么回事?”阮诩少不得要过问一番的。
  袁溯溟的属下上前回话,“……我们来得太晚了, 没来得及救下莫大的尸首。不过那伙子人被我们控制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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