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无为

  苗珠走得急,右手挎着提包背在身后,噔噔噔几步越过石羚,大喇喇往楼上去。
  办公室门没关严,她侧身挤进来,扇了扇手风,眼皮眨得飞快,油亮饱满的唇珠一晃,开门见山:“昨天你没去?”
  邢湛摘下眼镜,提手摁了摁眉心,丝毫也不意外眼前人的鲁莽。
  苗珠深深吸气,“慕老师嘴上不提,其实心里不大高兴的,说到底她最中意你,聂叔叔最后一程你都不去送,不像话。”她一顿,想到什么,“你该不会是因为聂二……”
  邢湛胸口闷胀,空落落的,闻言反倒装作若无其事地起身:“早前我就去探望过了,昨天忙。”
  他们都是慕时华的得意门生,加上聂宝言,三人住同一个小区,也算发小。
  只是邢湛的父亲早年调离河州,他上中学后就跟着去了外地,假期才能回来。没了这个润滑剂,聂宝言和苗珠恨不得天天吵架,三人帮才聚少离多渐行渐远。
  苗珠暗自叹息,不打算再跟他虚与委蛇:“算了,你的情绪自己消化吧,我找你有别的事,池向东最近有联系你吗?”
  “熠星教育的事?”邢湛听说了一些。
  他那个便宜表弟在国外混了个学历,回来正事干不成,净想着捡红利,仗着表叔邢邰的面子,搭上了线上教育的船,狠赚过一笔,眼下形势严峻起来,迟早要出事。
  “双减政策你也清楚,力度大范围广,公司难免想蓄存资本,拖欠工资,所以熠星前段时间惹上了个薪资纠纷案。”
  话显然只说了一半,邢湛不接招,拧开咖啡罐慢条斯理地挑起豆子。
  果然她沉不住气,镇定的自行铺台阶下来:“案子虽然小,但他胆子可不小,资本套资本,他想走歪路干票大的。”
  “你是说池向东非法融资?有证据吗?”
  “我有证据就不来找你了。”苗珠敛眉,“本来我想就眼前的案子入手,慢慢跟他耗,谁知道他的律师掉链子,居然反水,听说她收集了些有趣的东西,让池向东差点坐不住,真是闻所未闻。”
  她掸了掸衣袖:“那个律师好像叫……石羚?”
  邢湛眼睫一抖,豆子“哗啦啦”洒出小半盒。
  苗珠奇道:“你认识?”
  “……”他冷冰冰地回话,“你应该猜得到,我不会插手。”
  沉默几秒,苗珠定定望向他:“那如果我说这是从聂二手里抢来的案子呢?”
  “撒谎。”邢湛绷直唇角,情绪毫无波动,“一来,她不乐意接这种案子,二来,她的东西谁也抢不走。”
  他捻起颗咖啡豆,摁在指间把玩,一边不忘提醒她:“你始终不是警察,有些事无为自化,顺其自然吧。”
  苗珠张了张嘴,半天没憋出一个字,最后一屁股坐下,不紧不慢地摸出根口红补妆。
  她怎么忘了,邢湛是这世上最了解聂宝言的人。
  ***
  暗纹白瓷的桌面飞溅了星点红油,一块块的,活灵活现。
  周末下午九鼎轩人流大,排了两小时才等到靠东边的一桌位子,沉之桃饿得前胸贴后背,等不到水开,就着一碟小酥肉大快朵颐。
  石羚思绪翻飞,默默发着呆,眼看筷子简直要把碗底戳烂。
  沉之桃担忧:“不是说面试结果挺好的吗?”
  “嗯……想到了点别的事。”她视线落到对面稍许有些不自然。
  沉之桃旁边坐着个陌生男人,正托腮睇她,眼底带着几分审视。那人上庭圆润,眉鼻都很立体,颧弓留白较宽,下巴周正。
  沉之桃拍拍他肩膀,站起来:“我去装调料,宋璋你劝劝她,成天净想些没用的。”
  石羚摸了摸侧脸,尴尬道:“怎么老盯着我看?”
  宋璋笑,食指朝太阳穴外侧转了转:“你没告诉之桃脑袋里的事?”
  “我怕她担心。”石羚讨巧地说,“你也知道她那个性子。”
  他连连点头,手指一转又冲向自己:“那我呢?还记得吗?”
  石羚“嘶”了声,锁紧眉头,装模作样:“仔细想想头就疼,其实,也不大记得清。”
  “这样吧,明天你来六院复查一下,这段时间饮食睡眠各方面都要注意。”宋璋煞有介事地叮嘱。
  听口气是个医生,石羚便应下来,医院该去还得去。
  她低头扒拉几下手机,试图套话:“不过,我想找机会再试试其他律所,总归滨海也不止东昌一家……”
  宋璋眼皮一掀,眸中困惑重重:“你得罪了池向东,还指望去别家?”
  石羚诧异。
  池向东她见过,邢湛的表弟,前两年玩赌石,在场子碰到还会打个招呼。
  “你连这都忘了?”宋璋笑意消散,语气严肃。
  冷不丁一阵嚎哭从右侧传来,流口水的娃娃四腿胡蹬,嗓门大的令人敬服,服务员连忙围上前拿出小玩具哄。
  石羚心乱如麻,原主真是颗铁头钉,什么祸事都敢惹。
  半晌,宋璋软下态度,安慰她:“算了,你当初也是为了之桃的妹妹,现在案子也了结,记不清就别想了。”
  什么案子就了结了,他妈的说清楚啊。
  不等她追问,沉之桃端着调料盘回来,笑吟吟递过一只到石羚面前,顺道招呼宋璋去叫两扎酸梅汤。
  两人默契的停止话题。
  石羚低头搅了搅酱料,芝麻香味浓郁,麻油漂浮在最上层,垂涎欲滴。
  她却彻底没了胃口。
  -
  无为自化:无为而治,道家的观念。
  几位正派男主的政治理念也不尽相同,这篇整体基调是沉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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