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节

  她毫不犹豫拐进厨房,陈清焰手里拿着星空杯,里面是牛奶,两人顶个满怀,他在抬手保证牛奶没遭殃的前提下,退后一步:
  “喝杯热牛奶。”
  简嘉不耐烦地扬手打翻它,瞬间,浸透陈清焰的西裤,从上倒下,淋漓出不规整的印渍。
  但他没说话,只是迅疾把她拉开,问她:“烫着没有?”
  简嘉咬了咬嘴唇,她知道,也许烫到他了,她眼睛里闪了闪,看陈清焰拿毛巾吸地板上的牛奶,他低着头:
  “你等等,我重新热一杯。”
  陈清焰面色平静,他站起来,看到简嘉的鞋子没了,他皱皱眉,转脸瞧见那两只东倒西歪的。
  “你还是老样子,你女朋友知道你现在把前妻领家里来吗?东西给我,我立刻走。”
  简嘉忽然很鄙视他。
  陈清焰静默地站在那,好像,她说的每个字都很沉重,他没辩驳,针对“老样子”,而是说:“我没有女朋友,这里是我一个人住。”
  “你撒谎!”简嘉猛地红了脸,意识到不该问,关她什么事?她来拿东西要走人的。
  她一局促,陈清焰就能了解简嘉此刻心境,此刻,他有那么 一些狼狈:衬衫皱巴巴的、扣子掉了、连西裤上也贴着腿,湿黏成片。
  他形象从没这么糟糕过,最难受的时刻,夜间抽再多烟,心情无论有多潦倒,他都会逼着自己第二早清理干净自己,刮胡子、换衣服。陈清焰一直把得体的装扮当做是对别人的尊重,也是自律的一种。
  “拖鞋是给你准备的,玫瑰也是,这里所有一切都是,我一直都在想着哪天你会回来,这里最起码看着,不会那么荒凉。”陈清焰慢慢说完,再次进了厨房。
  他没有说谎,对于某些古老的品格,陈清焰又像圣徒一样虔诚着,他性格里有一种矛盾修辞:寒冷的火焰、严肃的轻薄、清醒的迷乱、漫不经心的谨守。
  几秒钟后,简嘉眨了眨眼睛她无声坐在沙发上,想要触摸玫瑰,却又缩回手。
  但快速翻了下手帐,崭新的,里面一个字都没有,在等它的主人。她愣了愣,又去翻他的医刊,这才是她熟悉的。
  以前,陈清焰不在,简嘉会着迷地一页一页看他的东西,因为不懂,只用本身的纯粹去阅读,用力过猛,仍像个少女,在进行着最热烈的暗恋。
  她想起彻底搬离这里的前一夜,抱着医刊哭,他的sci都成利刃。
  简嘉有点恍惚地又把医刊搁下,指尖轻轻滑过去。
  有时,爱一个人,越迷狂,越注定愚蠢和错误是必然的。
  肩膀上忽然多个东西,简嘉吓一跳,她抬起眼,是陈清焰给她披上件格子纹披肩,他记得在分院买的那条有多廉价,当时给她应急。
  “你喝点牛奶,我换件衣服,很快。”陈清焰扭头又进了卧室,他迅速脱掉所有,□□,套了件酒红圆领麻花毛衣,一条卡其裤,一分钟后再次出现在简嘉面前。
  简嘉对他少年人一样的打扮,一点不惊奇,陈清焰有时喜欢装嫩,仗着他白皙紧致的皮肤,和瘦削的身材。但她知道,他浑身精肉,常年健身的结果,并非少年单薄。
  “你拿了我什么东西?”她语气缓和些,眼睛不看他,只盯着牛奶。
  陈清焰很自然地往她身边一坐,伸出手,把她脚拽过来握在掌心里,简嘉立刻又开始蹬他:
  “你干什么?”
  但陈清焰按着她,她根本动不了。
  “穿高跟鞋不累吗?”他开始揉她的脚。
  两个人,看上去像一对恩爱夫妇,只是看上去而已。
  “程程,告诉我你发生什么事。”陈清焰继续说话,简嘉的脚挨着他温热的大腿,隔着裤子,十分清晰,她朝里缩了缩,“你放开我。”
  “你告诉我,我就放开你,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很任性。”陈清焰不松口,他黑沉沉的眼睛里,不动声色,简嘉一阵毛骨悚然,她沉默了。
  过几秒,她低低把事情说清楚,脸上重新灰败。
  “好,你不要害怕,事情我来处理。”陈清焰遵守约定,他松手了,在听她说完之后。
  言简意赅。
  简嘉又像一只红了眼的小兔子,她倔强摇头:“你觉得我很狼狈是不是?我狼狈了,正好显得你陈家大少爷有本事,你又想我欠你的。”
  她心里苦涩极了,真糟糕,如果拿万千少女爱做梦的言情小说做舞台,她这个女主角,身边应该有个死心塌多金帅气的男配角为她可以去死。然而现实是,她身边只有一个千疮百孔的前夫。
  在当下,所有的时间里,陈清焰目不转瞬地盯着简嘉,他留心她所有情绪里的细小转折。
  “你最狼狈的模样我早见过,同样的,程程,我一点都不介意你看到我的狼狈和阴暗,我所有不好的东西,你都领教过不是吗?你跟我在一起时,清白又勇敢。现在,我爱你,不光是为你的样子心动。还有,我因为你会变成什么样子,你能让我展露最真实的一面,对,我不介意利用权势,尤其是我相信你全部的时候。”
  话有些绕口,但简嘉听懂了,她掉出眼泪:“你告诉过我,记得做事要留证据,我真的留了,但它不见了没有人相信我。”
  陈清 焰注视着她,忽然皱眉把她搂在胸口:“我相信,我绝不会让你有事的。”他低头,去吻她眼角咸的泪水,但没有比这更甘甜的东西。
  简嘉像小狗一样呜呜哭了起来,她还是推开他:“我不要欠你的,你又会钳制着我,我已经在你这里没有任何自尊了,你不会尊重我,你也不爱我,你只把我当玩物!”
  她在发抖。
  陈清焰僵硬了一下,随后,他更温柔地去吻她湿漉漉的脸庞,说:“我心甘情愿,程程,如果你肯要我,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你一直在哭,我很久没见过你笑了,程程,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错了,全部是我一个人的过错,是我混蛋配不上你,但我还是想和你一起生活,我爱你……”
  他说的混乱,气息不稳。
  人和动物一样,在最受伤的时候,舔舐是愈合伤口的最有效手段。简嘉陷在陈清焰给予的热力情执里,他是她心灵的乡愁,根深蒂固,期期艾艾地成一场火。
  陈清焰含住她耳朵慢慢吮吻,撩开她的头发,他觉得自己没有这样澄澈过,也没有这样肮脏过,他想拥有她,爱她,给她自己所有所有。
  “你想干什么?”简嘉在他不知不觉扯掉自己衣服露出肩头那一刻,猛地掐住陈清焰的手,而且,他那儿抵住了她,硬邦邦的,她又羞又气。
  他动情了,很深。
  “对不起。”陈清焰喉结上下动了动,他离开她,把她衣服整理好,但声音里有浓重的喘息,被压抑住。
  他眉宇紧蹙,站起身,从简嘉的表情里陈清焰看明白一件事,他真的毁了她最低的一根线,即使他此刻纯粹是出于一个正常男人在面对心爱的姑娘时正常的生理和心理反应,在简嘉看来,他只是为了发泄□□。
  他身上反应已经非常明显。
  “你到底拿我什么东西了?”简嘉不经意看到他下腹深处的变化,从沙发上跳起来,她急着跑。
  陈清焰没回答,按下她:“程程,今晚留下来……”
  “你不要脸!”简嘉打断他,她又恼哭,扬手迅速给了他一巴掌,“你为什么老欺负我!”
  陈清焰把手帕递给她:“我没别的意思,只想你好好在这休息一夜,我去医院,你留在这里,这里很安全,没人敢在103附近生事。”
  简嘉被他却又十分强势地带到侧卧,打开灯,这里布置一新:
  床上用品不再是白黑灰,换成她喜欢的粉蓝。地上,铺了毛茸茸的地毯,因为她喜欢光脚走来走去。
  木桌上,有一束色彩绚丽的洋牡丹,陈清焰如今会定期买鲜花回来。
  而吊灯,也换成了马卡龙色系,足够清新。壁挂上有镶嵌她照片的相框、小盆绿植、木雕。
  简嘉在看到床上纱帐时,有点呆住,上面挂满了星星串灯,陈清焰把床弄成了梦幻的公主风,她觉得睡不下去。
  陈医生为什么这样变态?这张床,躺上去,到处闪闪发光,她要怎么入睡?
  简嘉菱唇不觉一翘,她有少女心,但不需要这么夸张,怀疑陈清焰是不是中毒了。
  衣柜里,有为她准备的换洗内衣,以及,明天穿的衣服,满柜子的新衣服,简嘉不知道陈清焰现在为什么会这样闲。
  如果有客人来,肯定以为这里一定住着一对夫妇,甚至还有个女儿,陈清焰很会为自己制造幻境。
  他知道她不会睡两人曾经的卧房。
  “等你睡下,我再走。”陈清焰说。
  等简嘉进浴室,他又坐沙发上,一面无所用心地翻着医刊,一面思考事情,沙发里的手机响了。
  陈清焰从简嘉的包里翻出手机,上面,是个陌生号码,没有备注,在响铃五六声后,他接了。
  里面传来熟悉的男声,对方也喊“程程”,后面是一种玩味平静的挑衅。
  陈清焰黑眸沉沉,他面无表情地听完这句问候,淡淡说:
  “你找死。”
  第81章
  许远有商人的敏锐性,他有时像一只黑猫, 在夜里幽绿着眼, 心里一点温度也没有,就像此刻, 听出是陈清焰,还是在这样的夜晚。
  只有一种可能,两人复合了。
  “陈主任?”许远语调依旧自然, 他感受到对方无形的压迫感, 但从容。
  陈清焰听着手机, 手底慢慢抽出包里的一角信, 无印良品的标志。他没什么表情变化,又慢慢推回, 他知道, 自己会在简嘉的眼睛里重塑金身。
  “许远, ”陈清焰忽然笑了笑, 黑眸里嘲讽淡淡的,“你送程程的这份大礼,不错,知道你现在什么状态吗?还知道自己姓什么叫什么吗?”
  那种接近ower的时候误认为自己就是其中一部分的心理, 陈清焰见太多。
  医生离原生家庭的军政圈不远不近,他思维从来没因此钝化,相反, 高屋建瓴的一针见血, 是他这种大院子弟的天性。他甚至都懒得去轻视许远这种人。
  许远的骨子里充满着精致的虚荣和愤怒不甘。
  四十五秒前, 他在电话里问:“程程,喜欢我送的礼物吗?”惯常的温和语气。
  然而,他被陈清焰戳破,许远心底的恨意更上一层楼,没有道理,似乎,两人的出身就是一道用血统建立起的坚固壁垒。
  但许远不知道,陈家的荣誉靠的是几代人名正言顺挣来的,老爷子胸前的勋章,是拿鲜血浇筑,死人堆里走出来的真正英雄。
  不过,许远依旧可以做到装傻,他笑着说:“抱歉,陈主任,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打起太极来,毫不含糊。
  而且,有一种话语膨胀,没有边界,这种一定程度的自我误判许远给加了掩饰。
  陈清焰在这一刻忽然意识到什么:许远和涤非很像,那种自毁为预设的无谓,他的身家、名誉、前途好像统统不值得一提。通俗的说,许远有光脚不怕穿鞋的意思。但你又不能说他是疯子,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能接受他的逻辑,他就不能被称为疯子。毕竟,这种人也有同类,虽然稀少。
  “我不管你和简慎行之间有什么,但你伤害程程,你要为自己的行为买单,许远,我本来不想点你,不要太狂,自作孽不可活我想你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许远的履历,陈清焰同样清楚。
  偌大的别墅里,许远独自晃荡着手中红酒,只是微笑:“劳您指点地狱之路,陈主任。”
  他露出清醒的疯子表情,无所畏惧。
  但态度又是那么的谦卑,永远像这个世界的初学者,而在他眼中的世界又是如此的线性,许远本人,更像一个高功能的asd患者。
  “法律要怎么审判你,不归我管,但我会负责送你过去,如果你执迷不悟。”
  陈清焰挂掉电话,眼前,浮现许远那张年轻温文的脸,他知道他危险,沈秋秋的案子,也和他有关,陈清焰有这种直觉,但在罪行没完全施展出来时,许远有自己的防火墙。
  皮囊和灵魂的割裂,是某一类人的常态。许远的大脑前额叶区块对深层高度的情感应该没有任何反应,陈清焰这样想着,他拉开了浴室的门。
  水雾中,简嘉看到突然出现的陈清焰,她尖叫起来:“你,你出去啊!”陈清焰恍若未闻,他靠近了,把□□的她抱在怀里:“在这住下来,哪儿都不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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