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他试着扯动嘴角。但终究难掩眉眼间的疲惫与虚弱。苍白的指尖停留在衣柜中笔挺的西装上,沉思片刻又无奈地收回。
  没有必要换下睡衣
  万一雄虫想……
  镜片在阳光下折射的光线下遮挡住所有情绪,他挺直脊背,抿了抿发白的嘴唇,遵循雌虫从小被教导的那样换上一副最乖逊的微笑。
  在几次深呼吸之间,修长的手指搭上卧室门的扶手。
  在踏出房门的一刻,他发现木质地板反射出的阳光格外温柔。
  或许,他会……善待我。
  或许是明亮让见惯龃龉的伊尔西第一次生出不该有的期待。
  *
  不同于伊尔西久违的深眠,白榆梦中前世与现实交织,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裹着曾经的痛苦与悔恨让他无法喘息。
  “白榆啊,你确定要退出?”教授指着桌面上的申请书,皱着眉,眼睛中多了一抹惋惜。
  “老师,目前我家的情况……”白榆的眼睑下是青黑色的眼圈。
  养父母骤然离世,他不得不撑起风雨飘摇的公司,那是养父母留给他们亲生儿子的东西。
  老教授叹了口气,他何尝不了解外面的情况,只是白榆确实是他最得意、最有能力的弟子。
  但所谓的热爱终究被现实的残酷抹平。
  白榆看着桌子上的材料,手很抖,抖得几乎握不住笔,
  “要不你再想想?”老教授正襟危坐,缓缓地说道,“毕竟那不是你的责任。”
  白榆笑了,窗外的阳光在他的侧脸上停滞,他转头面向窗外盛放的海棠,“老师,这是我的责任。”
  他骨节凸起,青筋暴突,一笔一顿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这一刻曾经的理想化做了轻烟,曾经的日日夜夜与绝不放弃像黄粱一梦般可笑且荒唐。
  不要后悔。白榆告诉自己,养父母的恩情你该还的。
  他定住了心神将血淋淋的心脏裹上一层名为恩情的毒药,麻痹得自己体无完肤。
  白榆在梦里不断下坠,负面情绪像淤泥般无孔不入。
  他拼命的挣扎,直到完全没有力气,自暴自弃让淤泥漫过下巴,覆盖住嘴唇,直到几乎无法呼吸。
  突然,一双双有力的手托住下坠的他。
  白榆听见这个陌生世界的回音:
  “小榆,不要放弃,雌父会一直陪着你。”
  “不要放弃,你放心,我一定会带你离开这里”
  紧接着目之所及变了颜色,黏腻的黑色被潮水冲刷,他仿佛看见了湛蓝色的海和银色的星河。
  瑰丽的漩涡星系逐渐变大,最后在眼前突然炸裂,演变成了一滩刺眼的血迹。
  不要!
  白榆猛然睁开眼睛,黑色眼眸宛若幽潭,暗物质勾连缠绕,表面平静却深不见底。
  “主人,主人。”
  此时阿统正托着腮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白榆吓了一跳:“你在干什么?”
  “伊尔西先生好像醒了。”阿统作出一个耸肩的动作。
  伊尔西!
  白榆昏沉的头脑顿时清醒,他一把掀开被子,向屋门疾步。
  “咔嚓。”门把手开合的清脆声伴随着阿统的提醒:
  “主人,先生就在门口,您现在……”的形象有些糟糕……
  已经晚了。
  白榆顶着鸡窝头推开门,猝不及防与在门口徘徊的伊尔西对视。
  绚烂的蓝色星云落入幽深的黑色宇宙,在昏暗中留下唯一的颜色。白榆本来还没完全启动的脑子完全卡顿。
  这次相遇提早了很多,如果不是伊尔西出意外,他大概还要很久才会回到主星。
  他们可能很久很久才会相见。
  事发突然,白榆悬着心连夜驾驶飞行器冲回主星,又单方面打了一架,安顿好伊尔西最后做了一晚上梦。
  所以,此时此刻,他连一系列举动的动机都没有找好,就猝不及防以一个很凌乱的状态出现在伊尔西面前。
  伊尔西对于白榆的突然出现也有些惊讶,但多年的经验让他立刻调整好状态:“阁下,您……”
  “那个,你稍等一下呗。”白榆掩面,立刻、马上、重新拉开门,退回。伴随着阿统絮絮叨叨的嫌弃声飞快整理仪容。
  门外的伊尔西愣住了,在他的观念中就没有:雄虫会在意出现在雄虫面前的仪容仪表的选项。
  帝国的雄虫只会在同性攀比的宴会上带着硕大的宝石,打扮成一个个暴发户。
  在伊尔西看来,一个雄虫在见到你的一瞬后立刻转身离开只有两种可能:
  见到你毫无兴趣,不想多看一眼。
  见到你很感兴趣,要去寻找趁手的工具。
  显然他被昨晚被救回来绝对不是第一种可能,那么……
  伊尔西感觉莫名的酸意在胸腔涌动,他的手不自然地蜷缩又松开。
  闭上眼,压下喉咙里涌起的酸意自嘲地想着:我到底在期待什么。
  他像雕像般在门前站了一会,最后选择了一个肯定不会出错的形式。
  5分钟后
  当白榆再次出门时,第一眼就看见:
  柜子打出阴影,日思夜想的虫正端正得跪在地上,不顾苍白的脸色,柔顺地垂下眸子,露出带着红痕的脖颈:
  “白榆阁下,日安”
  阿统在一旁扶额默默盘算:好家伙,连百分之十估计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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