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容真真已经把手洗了,她没有离开,“我明儿不上学,连着放三天的假呢,有时间温书的。”
  听她这么说,潘二娘才允了她来帮忙。
  包粽子的馅料早已准备好了,潘二娘打算包三种,一种豆沙,一种咸肉,一种是什么也不加的白粽,容真真尝试着包了一个,因为从前没包过,她包的不仅不好看,饭粒还从叶子的缝隙里挤了出来。
  潘二娘有些嫌弃:“你别包了,白费一片叶子。”她把手头一个包好的粽子递给她,让容真真用棉线绑起来,这个活儿容真真会做,每个粽子都绑得很结实。
  等把粽子包完了,一个个拳头大的粽子堆满了整整一桌,潘二娘就赶容真真去房里看书了,容真真却站在原地没动。
  “咋了,有啥事?”
  容真真踟蹰了一下,还是道:“娘,我同妞子约了一块儿去做小买卖呢。”
  潘二娘诧异道:“做什么买卖?”
  容真真细细解释了一下,端午这几日大街小巷都有人游玩,她早就和妞子约好了,要进了五色线和栀子花去卖。
  栀子花是有一户老婆婆家种的,妞子同老婆婆商议了,卖了花的钱对半分,而五色线能拿到货的地方可多了,压根不必费心。
  潘二娘听了哭笑不得:“哪里就要你挣钱养家呢?还是好好读书才是正理。”
  容真真喏喏道:“我已经与妞子约好了的。”
  “你这丫头,约好了才同我说。”潘二娘有些嗔怪。
  赵朋插了一句:“她要去就去吧,学点做买卖的本事也是好的,你们打算去哪儿卖?”
  这个容真真早就想好了:“天桥,娘娘庙,西山……都使得。”明日端午,这些地方肯定有很多人去玩。
  赵朋点点头:“你们这主意好,想的也周全,只是端午人家也买艾叶和菖蒲,我前面店里也在卖,你顺带着多赚几个子儿岂不好?”
  第二日容真真果然拿着一个小篮子,里面装满了五色丝线,篮子边上别满了花,艾叶和菖蒲,行走间不光有栀子花浓而不腻的芬芳,还有艾叶与菖蒲带着微苦的清香。
  容真真和妞子先去的天桥,端午学校不上课,许多女学生很早就起来,梳妆后结伴出门玩。
  她们都是年轻爱俏的,正是喜欢打扮的时候,遇到卖花的,大多会买上一两朵,别在衣襟上,白色的花显得肤色更匀净,花瓣上滚动的露珠如明亮的眼眸,跑跳间,花香就和着清脆的笑声传到远方去。
  栀子花卖得极快,两人去老婆婆家补了一道货,把所有绽放的花都剪下,依旧很快卖了个精光。
  日头渐渐上升,大街小巷的人更多了,常见着爹娘爷奶带着孩子逛庙会,看龙舟,容真真和妞子在庙里逛了一圈,又到河边走了一趟,不光把菖蒲和艾叶卖了,五色丝线也卖了半篮子。
  在这样的热闹日子,便是家境一般的人家,也舍得给孩子买一条丝线戴在手腕上,五色线,长命缕,消灾去百病,辟邪佑长生。谁不盼自己的亲人平平安安呢?
  过了午时,妞子回家把小毛儿叫上,小毛儿上回被他爹打折了腿,养得又不精心,因此落下了病根儿,走路一瘸一拐的,如无意外,大概这辈子都是瘸子了。
  几个小孩子并不能意识到瘸腿是多严重的事儿,只以为走得慢些,谁也没为此担忧。
  容真真挽着妞子,妞子牵着小毛儿,三人一块儿在外头吃了碗豆花,卖豆花的老爷子看他们几个年幼,格外关照了些,满满一碗豆花几乎要溢出来。
  热热的豆花浇上红油油的辣子,再撒上一把葱花,散发出顶香顶美的味儿,吞下一口豆花,热气和辣劲儿直往头顶冲,汗就刷刷流下了。
  小毛儿馋得口水直流,有个万事不管的爹,他时常饥一顿饱一顿,连饭都不定吃得上,哪里还能尝到什么好食?所幸他有个疼他的姐姐,时刻记挂着他,不然他早饿死了。
  今日刚赚了几个钱,妞子就带着弟弟出来吃顿好的,小毛儿唏哩呼噜,连碗底都舔得干干净净。
  吃了一碗热热的豆花,妞子带着容真真和小毛儿继续往河边走,这会儿正在赛龙舟,河边挤满了人,都在看热闹呢,人一多,买卖自然也就做起来了。
  上午时妞子的生意不如容真真好,因为她老是怯怯的,连话也不敢多说一句,能卖出东西都多亏节日里人家愿意花钱,等到下午时,这种情况改善了许多。
  一是铜子儿关系到肚子,为了不挨饿,妞子也会逼得自个儿张口,二是她身边带着个瘸腿的弟弟,人家看了怜悯,觉着她不容易,不买也买了。
  可买卖太好是要招人眼红的,卖花卖丝线绝不止他们一家,可买东西的也就那么多,客人买了他们的,别人的又往哪里卖?
  两个瘦瘦弱弱的小姑娘带着三岁的瘸腿弟弟,这样的确叫人怜悯,买卖也更好做,可这也意味着好欺负。
  于是他们被一伙大孩子堵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躺在床上,看着我家的吸顶灯,进入一个奇妙的世界,总感觉灯泡里隐藏着无数宇宙的样子,所以就产生了一个超大的脑洞……
  然后兴奋得睡不着,爬起来做大纲做设定,分分钟想开新文的节奏
  但我克制住了,这本是一定会更完的,就当练文笔~因为写的过程中发现自己很多缺点,练一练免得下一本浪费了自己的脑洞
  第15章
  这伙混混只有十一二岁,个个都是在街头摸爬滚打长大的,虽然身子骨不是很健壮,但摔摔打打里熬出的的拳头可比铁还硬,一捏一捶便是好大个伤疤。
  对面足足有七八个人拦住三个孩子,为首的一人额上有疤,两道眉又短又粗,眼神很凶,他恶狠狠的威胁道:“谁叫你们来抢生意的!把钱都交出来!”
  凭什么!
  容真真鼓起勇气反驳:“这钱又不是你挣的,凭什么给你!”
  短眉毛横眉竖目:“凭什么?就凭你是在老子地盘上做的买卖!”
  他对旁边几人使个眼色,几个小流氓一拥而上,团团围住,一个黄脸小子伸手去捉妞子,很显然,他们这是要直接搜身。
  妞子死死护住荷包,黄脸粗鲁的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细弱的手腕已被抓出伤痕,但依旧坚决把荷包捂紧。
  短眉毛催促道:“快点,别磨蹭。”
  黄脸加了把劲,妞子的骨头被掰得咯咯响,她脸上不由露出痛楚的神色,容真真忙上前去扯黄脸的手,被他一把甩开。
  两个女孩子心里都清楚钱是保不住了,妞子看了容真真一眼,目光中已露出妥协,然而,就在这时,一直被众人忽视的小毛儿愤怒的扑上去咬了黄脸一口:“不许打我姐姐!”
  黄毛的手臂霎时间出现一个深深的牙印,青紫的印记上残留着口水,他怒不可遏的将小毛儿弹开,伸手去掐他脖子。
  妞子脑子一蒙,抬脚往黄毛□□一踹,黄毛吃痛,缩回手捂住命根子,容真真瞅准机会,推开拦在前面的人,拉着妞子就跑,妞子眼疾手快,拽住小毛儿,三人竟从几个小混混的包围圈里冲了出来。
  然而,妞子和容真真不过是八岁大的女孩子,小毛儿更是只有三四岁,他们的腿脚哪有几个大孩子快?趁着小混混愣神的工夫,他们跑了出去,可短眉毛很快反应过来,带头追了上来。
  更不妙的是,小毛儿在这关头还跌了一跤,妞子拉着他跑得急,但小毛儿人小腿短,前儿又瘸了,怎么能跟得上呢?被拖着跑了没几步,就绊倒在地上。
  妞子急急忙忙扶起他,却发现小毛儿的脚扭伤了,已经走不得了,妞子不能丢下弟弟,容真真也不能丢下妞子,这样一拖拉下来,很快便被追上了。
  短眉毛怒道:“跑啊,怎么不跑了?”他原本只是想拿了钱就放过这几个小鬼,现在可不这么想了,不给他们一点教训,他心里就不痛快。
  妞子不由得抖了抖,她是挨打挨怕了的,她带着一丝颤音道:“我把钱都给你,你放我们走吧。”
  “呵……”短眉毛嗤笑一声,“想走可没那么便宜。”
  容真真愤愤道:“你们欺负小孩子,真不要脸!”
  短眉毛微微一愣,旋即冷笑:“老子这是替你爹妈管教你。”
  看来今日是无法善了了。
  恐惧到了极致,妞子反而不觉得怕了,一股淬了毒的恨意从心中升腾,简直要撑破她的胸膛,再化为利刃射出,将这些人千刀万剐。
  妞子想要拿把刀砍死这些混蛋,把他们剁碎了扔到白河里去,永远沉在水底,死了也没法投胎,生生世世做水鬼去!
  她有理由有这么大的恨意的,做买卖的本金是借的,米缸里已空了半月,受伤后无人医治……想到这些,她恨不得将这些人活吃了,别看抢走的只是一袋铜板,实际上这袋铜板已等同于两条性命。
  妞子怒火高涨,她好像一半在沉溺在梦里,一半又泡在冰水中,一半浑噩,一半清醒,只觉得自己有了非同一般的力量,这些高大的少年却成了蝼蚁一般的微物,卑贱而渺小的性命握在她手中,她的目光不由在脚边的石头上逡巡。
  她要砸死这群混蛋,哪怕拼了性命!
  正在此时,传来一阵呼喝:“干什么呢!”
  这呼喝似一瓢雪,将妞子未醒的一半也冻醒了,她手指僵硬,忆起自己方才竟那样冲动,她恐惧极了。
  妞子同容真真回头看时,见到一伙身量高大的青壮男子,正拿着棍棒往这边赶来,妞子从中看到了虎子爹。
  容真真已经惊喜的叫了出来:“陈三叔!”
  陈三还未听过她叫得如此亲热,往常这福姐儿成日忙活着照顾潘二娘,又要操心着养家,连个笑模样也难得,哪里有这么开朗?
  他只点点头,又虎着脸冲着那群小子:“你们在干什么?”
  短眉毛一行一脸晦气:“妈的,居然有后台,老狗,别多管闲事,这儿可是豹爷的地盘,他们在豹爷的地儿做买卖,难道还敢不上供?”
  豹爷是这一片的地头蛇,在这儿讨生活的脚夫小贩等下九流人物,都要敬着他,他手下一帮混混,个顶个的高大,短眉毛这些人只能算小弟的小弟,压根同豹爷搭不上什么边儿。
  豹爷精于从穷人骨头里榨油养活一群恶棍,短眉毛也学得不差,在这片地界上,连个卖报纸的报童也找不着,走街串巷的小买卖全由他们包圆了,若遇到软弱可欺的买主,他们还要强买强卖,逼迫人家用高价把一些不值钱的鸡零狗碎买下来。
  为了能把每一个铜子儿捞进兜里,外来的小孩是不许在这儿卖东西的,只要敢来卖,无论挣多少钱,小混混能全都给抢了,至于这些孩子被抢了钱后是会被骂一顿还是打一顿,抑或没钱吃饭,他们并不关心。
  陈三并不被短眉毛这一套说辞糊弄住,他只问了一句:“豹爷知道你们几个抢三岁孩子的钱吗?”
  短眉毛一行霎时间哑口无言,要知道豹爷虽干的是欺压良善的活儿,却自诩为忠义之士。
  什么,你说他抢钱?这怎么能叫抢呢?分明是保卫一方安宁,老百姓心生感激,自愿交纳的保护费!
  也正因如此,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儿要是露出来,就打了豹爷的脸,到时候别说借着豹爷的名头混,被打折手脚都说不定。
  是的,豹爷的确知道有这么一伙小混混仗他的势欺人,但只要再过几年,他们就会成为他手下的得力干将,他自己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哪里会管未来的小弟捞点小油花呢?
  只是这样的事可做不可说,若说出来,就将那层遮羞布给扯下来了。
  短眉毛阴沉沉的看着陈三,陈三心里也有点发毛,招惹上这群王八羔子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可这是小少爷的吩咐……拿了主人家的钱,再难的事也得办。
  他硬着头皮道:“再不走,别怪我大棒子招呼。”
  短眉毛冷笑一声:“要有下回,别怪老子废了这几个小兔崽子。”说完,他叫两个人扶起缩在地上捂着裆的黄脸,一群年纪不大的小混混勾肩搭背,自以为很有气势的离去了。
  “谢谢陈三叔。”容真真同陈三道谢。
  陈三摆了摆手,“谢什么谢,你们两个小丫头居然也敢来这边做买卖,要不是主家小少爷看见了,还不定要怎样。”
  小少爷?
  容真真顺着陈三的视线望去,看到了一个非常熟悉的人——秦慕。
  陈三在秦公馆做事,主家的小少爷就是秦慕。
  今儿端午,秦太太独自出了门,说是与友人有约,不过她也没忘了自个儿还有个儿子,命佣人带着秦慕出来玩。
  秦慕正坐在江边的茶楼里看赛龙舟,忽然见到容真真等人在偏僻处被几个小混混围住了,忙叫陈三唤了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佣来解救,否则他们还不好脱身。
  既然正巧遇见了,秦慕就很讲礼节的请三人喝茶。
  无论是容真真,还是妞子姐弟,都是头一回上茶楼,觉得新鲜极了。
  小毛儿看着碟子里金黄的凉糕,中央点缀着深红色的蜜枣,香喷喷的甜味儿直往鼻子里钻,他情不自禁的咽了咽口水。
  秦慕把碟子往他面前推了推,面上严肃得仿佛在发布什么重大的国家决策:“吃吧。”
  他转头对着容真真和妞子:“你们也请。”
  他也不过八岁,行事作风浑似八十岁,一板一眼,不出差池,像个严肃的小老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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