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节

  他猛地一扬马头,却不敢停下来。
  这个时候再回封地,等于自寻死路。
  圣旨上说的清清楚楚,要把军队交给李尚书作为援兵,并且自己不得擅自离开封地。
  现在已经离京城颇近,如果再折返回去,必然坐实了自己违抗圣旨的情况。
  这他妈的就很没办法了。
  皇上乱来,可是除非自己造反,没人敢制裁那混小子。
  现在自己也乱来,回去往前走都可能是一条死路,搞不好还有其他藩王和他串通一气,早就领着兵去了封地里,等着来一出瓮中捉鳖。
  “殿下?”一旁的谋士不安道:“还往前走么?
  肃王抬起头来,看着黄昏中的如血残阳,咬牙道:“走。”
  越往前,越能听见依稀的号角声。
  他突然感觉哪里不对劲,眯了眼睛试图看的更清晰一些。
  怎么好像……有很多的军队都在那里。
  难道都在等自己吗?
  这件事情从爆发到现在,无论是李尚书还是他自己,都没有给自己留太多思考的时间。
  听说京城被围困之后,肃王就不敢再拖延时间,毕竟一旦亡了国,皇帝被擒被杀的话,他们这些想过太平日子的也好不到哪里去了。
  可是现在已经能看见京郊的军队了,肃王的心才后悔起来。
  哪怕出发之前多想一会——多思考哪怕一炷香的时间,也不会有现在这般进退维谷的情况!
  悔不当初!
  -2-
  两万余人的军队收到了放缓速度的号令声,开始放慢脚步靠近京郊。
  肃王御马在最前方行路,一眼就看见了极为奢华而又大气的御驾。
  前后有金伞金盖,还有两列仪仗两列护卫,长毯虎皮龙椅一应俱全。
  那个年轻人穿着锦绣灿烂的龙袍,正坐在全军的正中间,显然在等待着自己。
  什么意思?
  肃王愣了下,终于勒了缰绳,缓缓的停在了军队面前。
  皇帝他坐在五军之中,自己就算想要接近他,身后的这一溜军队也是必然不可能跟着进去的。
  “肃王——”李承勋尚书飞驰而来,伴随着白马的一声高嘶,直接在马上拱手道:“若要面见陛下,还请只身一人前去。”
  若陛下是在皇宫之中,肃王也好意思带着马强闯入城,质问下这货到底要搞什么。
  可是现在,五军上万人明显都严阵以待,无数双眼睛都盯着自己。
  他感觉是三大营的禁军全部都出来了,怎么可能会容忍自己乱来。
  “……好。”肃王咬牙道。
  盾兵们整齐划一的分开,露出了一条小径供他们二人策马前行。
  待到了那仪仗队前,李尚书从容下马,示意肃王也跟着自己前去。
  肃王心里还记挂着自己的两万军队,此刻只强撑着控制好每一丝细微的表情,气势汹涌的大步走了进去。
  “臣,拜见陛下!”
  他低着头,没有看清这个素未谋面的皇弟。
  余光只能扫见,他龙袍上繁复的金线。
  “肃王。”
  那个年轻人缓缓开口,声音清冷寒彻。
  “朕,什么时候让你来此,拜见朕了?”
  虞璁看着这个虎背熊腰的中年男人,神情压抑而不悦到了极点。
  他算清了这个男人的子嗣,膝下第一代都顽劣不堪不通权术,第二代还都嗷嗷待哺,没几个行过冠礼。
  哪怕肃王一族领旗造反,他的宗族也已经被自己亲手一一清算盘剥甚至扼杀,根本就是孤掌难鸣!
  肃王没想到这皇帝连免礼平身都不肯说,还把自己存心扣在这跪着。
  要知道,他当了多少年的逍遥王爷,何曾跪了如此之久!
  陆炳和其他守卫都手执长刀,姿态犹如等待捕食的猎豹。
  “臣,听闻李尚书交代,”肃王再开口时,声音都有些沙哑:“说京城眼下被鞑靼围困,已经进入危急存亡之时——敢问陛下,鞑靼何在?!”
  他的声音浑厚沉重,咄咄逼人的气势登时彰显出来。
  虞璁抬眸看着他,忽然冷笑了一声。
  仅此不轻不重的一声冷笑,就足够压倒他极力营造的气势来。
  “朕曾想,这国家有难,四方藩王是否会按旨予兵,谁曾想到还真有人违抗圣旨,闯入京畿!”
  “朕的谕旨都能视之于无物,你竟然还有脸来责问朕吗!”
  下一秒,一圈的侍卫齐齐拔刀,银光四闪,在火把的照耀下格外令人胆寒!
  听到刀枪出鞘之声,肃王心里的胆气就已经减半,他发现这小年轻完全不慌不乱,甚至有种要搞自己的意思,只强忍道:“陛下,臣是关切京城安危,不放心李尚书此人真假,才执意带兵前来。”
  他要想法子拖延时间,或者设计抽身回到军队里。
  这孤身一人进入五军之中,当真是臭棋一着!
  正在此时,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奔踏之声,又有一个斥候穿过千军万马,高声道:“报——”
  他直接在马还没有停稳的时候就飞身落地,差点栽了个跟头,顺着惯性疾走两步又行礼道:“报告陛下!鲁王的军队还有两个时辰即将抵达!”
  “是吗?”虞璁忽然起身,全然没有再与他辩驳的心思:“鲁王带了多少人过来?”
  “三万五千余人!”
  “好。”虞璁扬起笑容,冰凉道:“肃王锐意抗旨,御前失仪,违逆圣上。”
  “斩。”
  肃王猛地抬起头来,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他:“陛下——陛下!”
  还没有等他再说些什么,陆炳便面无表情的一步上前,单手就扼住了他的咽喉。
  肃王本身膀大腰粗,此刻拼命挣扎着想再说句什么,却完全没法挣开那男人的钳制。
  “对了,”虞璁想了想道:“把他的脑袋砍下来,再用长竿撑着示众。”
  不为别的,就为了惩戒后来的人。
  皇帝话音未落,便头也不回的在一众侍卫的陪伴下,拖曳着龙袍去收编那两万余人的军队。
  肃王只见到白光一闪,伴随着颈部瞬间爆发的剧痛,便再无知觉。
  很好。
  杀了肃王,不仅可以让后来者畏惧,更方便自己扶持他那没用的儿子上位,就安心的当个草包王爷。
  虞璁抬起眼眸,接过了鹤奴递来的喇叭,翻身上马便疾驰至王军阵前,寒声道:“朕,乃大明天子——”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两万余人登时纳头便拜,兵刃碰撞之声此起彼伏。
  “今,肃王叛逆违旨,以下犯上,已被斩首!”
  此话一出,又是一片的哗然。
  随行的门人和谋士一见这情况,也心知大局已定,将叩首的姿势又加深了几分。
  人都是贪的。
  他们为了金银玉石,去抄了宗亲的家产。
  听说有人为了多得到些财宝,将自己的姑母伯父都能指认为假冒的宗亲,悉数贬为庶人,盘剥干净了他们的所有。
  这些人哪怕没有离开封地,也等于将羽翼一根根的拔掉,让自己变成了肥硕却举目无亲的肉鸡。
  哪怕他们被诈,悉数交出了大半的军队,也无法再作乱造反。
  因为亲信的血亲,早在不知不觉间,便已离散了大半。
  整个军队收缴工作,进行了整整两个月。
  这两个月里,北平附近的八省都或多或少的交纳了大量的军队。
  刻意违抗反驳,对皇帝质问甚至出声侮辱的,都已经被砍下了头颅,高高悬挂在三四丈高的长竿上。
  而军力甚大,或者温顺有礼的,则如同被招安一般再度向朝廷和天子三跪九叩,安分的交出了手里的兵权。
  其实稍微有眼力见一点的,一瞥见那高悬的人头,就清晰了事情的变化。
  哪怕是以问罪的姿态赶来,也会以为陛下庆生送礼之由,换上和颜悦色的笑容。
  一共来了五个藩王,杀了两个,驯服了三个。
  其余没有来的,恐怕还要等一两个月的消息往来,才明白自己中了皇上的计策。
  所有的牌都被收了回来,再度被清洗的清清楚楚。
  这各地之间,既要有藩王的势力,也要有政府的军队。
  他们相互监理,相互压制,才能守卫各地的和平与安康。
  虞璁之所以把这些都看作洗牌,就是因为这收缴回来的泱泱大军,还要再分别按照各地的情况重新分配。
  不仅是分配军队的多少,管理者是谁,监守者又是谁,都要悉数达到制衡的状态。
  从整个八月末到十一月末,所有的将士统领都得到了新的消息。
  他们有的被命令从此驻守京中,有的还在收拾行囊,准备出发去新的驻地。
  但不同的是,他们都听见了新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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